第1章 混不吝
混不吝
夕陽如潑血般染過一城廢墟,空氣肅殺。
向若從城頭上翻躍下來,悶聲落地,黑布靴子上震起細細浮塵。放眼去瞧,腳邊全是死人,殘肢斷腿,如死畜一半堆疊在這片肮髒濃稠的血土上。
她穿一身束身黑衣,蒙着半張面,往死人堆裏去。剛走兩步,腳邊忽伸出一只血手來,一把抓住了她的腳腕子。她頓步低頭看一眼,面無驚懼,利落地踢開那只從血泊裏伸出來的手,繼續往前走。
屍骸遍地,血氣沖天,這是戰事剛剛結束的連州城。
向若掐着這時間進城,不是來觀摩戰火燒過的城市慘狀如何并感慨民不聊生的,而只是來順些東西回去。
她避着傷兵殘将的眼目往城裏去,鑽進一家空宅子裏就是一通翻。翻着碎銀首飾便往衣兜腰包裏揣,身上還帶一方布包裹,只管把值錢的東西往裏包。
這樣翻了幾戶,腰包揣得鼓囊囊的,包裹也再裝不下東西,向若才滿意。因站在最後一家的繡樓裏,也就順了幾條璎珞首飾鏈子挂在自己脖子上,這便打算再人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連州城。
然就在她擡步要出繡樓的時候,忽聽得樓梯上傳來悶重的腳步聲。這就不好貿然再走,怕生事端,因轉頭四處瞧了瞧,輕身躍起去了房梁上貓着。
進來的是三個體形高大的男人,穿着灰黢黢的甲衣,都是磨得起了一層毛邊兒的舊衣裳,還粘着黏糊的血漬。
人進了屋便開始翻東西,與才剛向若在其他戶翻東西是一個樣子。這世上,誰見了金銀珠寶不喜歡?見了眼睛裏放光,揣在懷裏那就渾身舒暢。
向若貓在房梁上看他們翻東西,想着等他們找完了出去,自己再走不遲。這般瞧着等着,竟愣是瞧見那幾個士兵從床底下翻出了女人。
這就稀罕了,誰也沒敢想能在這城裏翻出活生生的女人來。這被翻出來的兩個女人不止是活的,那還嫩得能掐出水兒來。臉蛋白皙,耳垂往下看在眼裏全是白生生的。
眼下這情形,是頭母豬都能讓這些常年碰不着女人的人興奮一陣,就更別提這兩個嫩生生的大姑娘了。因此二話沒有,三人就急不可耐地把那兩個姑娘拽在了懷裏開始扯衣服脫褲子,欲行發洩之事。
向若這會兒還貓在房梁上,她本來的打算就是進城順一筆財就走,沒打算惹事。但見着那兩個姑娘在三個士兵身下慘叫起來,便也耐不住了。
她袖裏藏着暗器,動手按下機括,連發三支袖箭,不聲不響地以箭射眉心,斃了那三個士兵的命。被壓在他們身下的兩個姑娘看人死了,驚懼不消,只忙推開他們拉好衣衫,仍是梨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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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若從房梁上跳下來,又驚得她們往屋角裏縮。但向若沒多餘的心思理會她們,瞧着窗外天色已暗,便想着出城回家去。擡了步下樓,卻又被那兩個追上來。
其中個子矮些的,拽住她的袖擺就說:“少俠救命。”
向若一回頭,對上女孩子滿是可憐無助的眼睛。她對女孩子向來心軟,平時再混不吝,見着女孩子也都會認真幾分。她看了身後兩個女孩子兩眼,最終沒能忍心丢下她們。
帶她們出城終歸是累贅,一路上都小心翼翼,什麽話都不敢說。閉着聲兒,四處探看,躲避眼目,把她們領到東北角上的城門邊。
連州城統共有九個城門,南邊兒三個,其他四個方位分別有兩個。要是向若自己出城,她是不會走城門的,憑借一身本事來去自如。眼下帶着兩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姑娘,便只能想辦法走城門。
傍晚時分連州城被朝廷的軍隊攻下來,這會兒四面城門皆已關閉,每個城門處也都有士兵把守。
向若帶着那兩個姑娘躲在城門不遠處,貓在暗夜裏,與她們說:“我不能惹出大事來,否則殺了他們帶你們出去就是。也好在他們這會兒剛打完仗,都在最疲累的時候,不能周全應付。我現在出去引開他們,你們找機會出城。出去後就一直往北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那兩個姑娘聽了她說話便只是點頭,回道:“謝少俠。”
向若沒那功夫糾正她們的話,告訴她們自己也是個女兒家,只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首飾拿下來塞到一個姑娘手裏,又從腰包裏摸出一把銀子,塞到另一姑娘手裏,說:“拿着路上用,有緣日後再見。”
說罷了,便只身出去鬧出動靜來。那站在城門內守着的士兵果提槍來追她,口中大呵,“什麽人?!”
向若只管跑,引那幾個人離開了城門。騷動起來後,在門樓上守着的士兵也被引了注意力。那兩個姑娘便趁這混亂的當口兒,拉了城門的橫栓,小心推開一縫兒,悄悄擠出城門,而後找了隐蔽的小路,往北跑了去。
向若那邊兒算着時間,想着差不多了,便不再陪這些士兵玩。消失在那些人的視線裏,于她而言也是很輕松的事情。躲開了去,落在一個屋脊上,也就順勢歇下看了會兒月亮。
天際之下滿城風雨,仿若人間煉獄,然不往下看,單瞧這月色,還是極好的。風輕雲淡,月光皎皎。
向若稍看了一陣,便聽得身下房內有人語聲。管不住好奇的性子,也就伸手掀開兩塊烏瓦,掏出一個洞來,湊了臉過去。
原這屋裏聚了四五個軍中頭領,正在商議事情。
一個說:“那些人都是草寇盜匪,留不得。留在軍中,遲早出事。那些草莽之流,誰料得準他們心裏想的什麽?平常那些殺人放火的事,他們幹得最是順手。你們也瞧見了,傍晚那時破了城,進城就是一通亂搶。”
另一個附和,“應當剿殺,不留後患。”
又有一個提出異議,“但這回若不是他們相助,我們也拿不下這連州城。”
卸磨殺驢這種事情,總歸不厚道。
為首唯一一個穿金甲衣那個始終沒有說話,面色沉沉,一直到旁人争論完,方才吐出一字——“殺。”
他說完這話,屋頂便有絮絮白灰落在了他的胳膊上。而後他便站起了身子,往屋外去。
向若在屋頂,看罷了熱鬧正要走的時候,肩膀被人按住了。她翹頭回看,目光碰上身後那人的眼睛,正是那穿金甲的,這會兒正盯着她,問:“什麽人?!”
向若可沒功夫跟他你問我答,她脫開他的手掌,往後退兩步就跑,“老子是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