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個崽
六個崽
熹微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房間。
紀歡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聽見門外有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接着就聽見客廳的廁所裏響起了很難聽的聲音。
好像有人在費力地低咳着，但是怕被人聽見，只敢發出輕微的幹嘔聲，聽起來壓抑又難捱。
香甜的夢境被打斷，紀歡煩躁地抓抓淩亂的發絲。
可能是隔壁鄰居老大爺晨起咳痰吧，紀歡這樣想着。
她打了個哈欠，準備起床刷牙，在床邊摸索出一對耳塞塞進耳朵，世界變得清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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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畢，樓下已經傳來了一陣早餐的香味，伴随着輕微的碗筷碰撞聲。
秦阿姨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粥放到飯桌上，她看見紀歡下樓，問道：“紀小姐，昨晚睡得怎麽樣？”
紀歡下了樓，點頭笑道：“謝謝秦阿姨，我昨晚睡得很好。”
頓了頓，她又想起什麽，補充道：“房間打掃得很幹淨，辛苦秦阿姨了。”
秦阿姨笑容微微僵住，心道紀小姐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那間主卧她從來沒進去打掃過，又何談辛苦。
秦阿姨只愣了一瞬，立馬笑着說：“早飯做好了，快來吃飯吧。”
紀歡目光掃向了飯桌旁的陸時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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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目光相觸，陸時衍立刻垂下眼，安靜地坐在桌旁，正小口小口地下咽着碗裏的白粥，好像十分艱難的樣子，時不時還蹙緊眉心。
紀歡為了避免尴尬，連忙笑着推辭：“不用了，秦阿姨。我還要趕着去上班。”
聽見她說的話，陸時衍手裏的勺子頓了頓，連忙放回了碗裏。
“對不起。”陸時衍眼裏有歉意。
他昨天對紀歡承諾過，他會盡量不出現在她眼前。
可是卻食言了。
原因是他今天早上吐得太難受，胃裏都吐空了。本來想着在紀歡下來之前把這碗粥解決。現在看來，還是他高估了自己。
陸時衍手放在桌底，揉了揉抽痛的胃。
紀歡看着他輕輕皺了眉頭，旋即轉過臉對着秦阿姨說：“沒事秦阿姨，我不餓。”
陸時衍急着站起身，“我已經吃飽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別不吃早餐，對胃不好。”
“是呀，現在時間還早呢，別着急。早餐是一定得吃的呀！”秦阿姨見狀也連忙勸道。
陸時衍見紀歡被秦阿姨勸得有些動搖，才放下心，回了房間。
紀歡被說動了，她坐到飯桌上，夾起一只熱騰騰的肉包子。
餘光瞥到陸時衍剛才喝的那碗白粥。
白粥幾乎還是滿滿一碗，看起來只少了四分之一的量。
這樣就吃飽了嗎？
前來收拾碗筷的秦阿姨也發現了，她表情無奈，兩三步走去敲了敲陸時衍的門，輕聲勸道：“少爺啊，再吃一點吧。”
過了一陣，門裏才傳出陸時衍泛啞的嗓音：“今天胃口不太好，吃不下了。”
秦阿姨搖搖頭，卻也無可奈何。
紀歡聽到他這麽說，心裏竟然也有些擔心，等秦阿姨走回來，她才輕聲問：“他從昨天開始胃口就不好，會不會是感冒了？”
“不是的，少爺他……”
可是這時紀歡包包裏的手機突然響起，秦阿姨搖搖頭，就沒繼續說下去了。
紀歡拿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祁野的母親。
祁野媽媽最近很少和她聯系，打電話來，多半是有很着急的事情找她。
紀歡連忙點下接聽，那邊焦慮并帶着哭腔的聲音從話筒傳來，“小歡，祁野不見了……我找了他一個晚上了，找不到他，我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小歡呀，你昨晚有沒有見到他？”
紀歡心裏一沉，“沒有……我沒有見到他。阿姨您先別急，慢慢說。”
話筒那邊傳來一陣抽噎聲，祁野媽媽艱緩地說：“小野他昨天沒去上學，晚上又沒回家……他到底去哪了呀？”
“會不會是去了同學家？”
“沒有，他的同學都說沒見過他。”
紀歡突然回想起祁野昨晚給她打的電話。
她本來在電話裏跟他說好回家聯系，結果回來就沒想起這件事。
“沒事的阿姨，昨天晚上祁野還給我打過電話。”紀歡盡力安撫祁野媽媽的情緒。
“那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麽？”祁野媽媽連忙問。
“他……”
紀歡有些為難，她總不能告訴祁野媽媽他昨晚去酒吧喝得醉醺醺給她打了個電話。
那阿姨一定會急死的。
于是她瞎扯着安慰了祁野媽媽幾句，又說：“沒事的，阿姨。我知道祁野去了哪裏，我能找到他。”
挂斷電話後，果然看見手機通話圖标上亮着鮮紅的小氣泡。
未接電話，55。
全是祁野給她打的電話。
幾乎每隔幾分鐘就打一次，打了整個晚上。
然而紀歡的手機已經用了很久，揚聲器時常故障。
所以她整個晚上都沒聽到電話鈴聲。
紀歡有些自責，回撥過去，但沒有人接聽。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焦急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發出巨大聲響。
她對秦阿姨說：“秦阿姨，我有事得趕緊出去了，謝謝你。”
“那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啊！”秦阿姨答道。
外面的聲響太大，陸時衍連忙打開門。
他在房間裏聽不清紀歡說了什麽話，只覺得她好像很着急。
陸時衍匆忙拾起書房的外套，邁着快步走到門前，俊眉微蹙：“是不是趕着去上班？我應該順路，可以送你。”
紀歡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陸時衍見到她不悅的神情。
滿眼的煩躁和不耐，好像對他厭惡到了骨子裏。
她說：“不用了，我趕着去找我的男朋友。”
陸時衍動作頓住，張張嘴還想說什麽。
然而看見眼前的大門啪嗒一聲響，從外面關上了。
*
紀歡坐上出租車，又撥了幾通電話。
但祁野還是不接。
祁野是她的鄰居，以前剛搬到那間公寓時，祁野媽媽見她一個女孩子租房子住，對她照顧有加。
鄰居間來往密切，所以她就認識了祁野。
那個時候，紀歡剛剛和陸時衍分手，每天都會一個人躲在屋子裏難過。
而每到這個時候，祁野總是悄悄跑來她家，輕聲安慰她。
明明一點也不會安慰人，明明是平時在學校打架都不眨眼的小弟弟，卻會用紙巾小心翼翼幫她擦眼淚，陪着她呆坐一個晚上。
是祁野帶她走出了那一段消沉的時光。
所以直到現在，紀歡還是很感謝他，一直他放在重要朋友的名單裏。
但僅僅是朋友而已。
紀歡心裏又焦急又自責。
她不知道祁野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畢竟這個弟弟平時可是什麽瘋狂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明明昨天晚上祁野還在酒吧打電話給她……
紀歡愁得直嘆氣，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她昨天晚上鬼迷心竅答應了跟陸時衍回家，她就能及時去酒吧把祁野揪回來，祁野或許就不會失蹤。
如果不是陸時衍硬拉着她回家......
紀歡心裏越來越亂，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這麽聯想，但還是焦慮不安。
出租車停落在最喜歡去的酒吧的附近。
紀歡猜測，祁野一定是晚上去酒吧喝多了，所以直接沒回家。
現在是早上，估計他還沒醒酒。
可是她去到酒吧，找保安調出監控，才發現祁野在給她打完電話不久後，就一個人離開了酒吧。
問附近的人也都說沒有見過他。
于是紀歡馬不停蹄地去找過祁野平時各種喜歡去的地方。
皆是一無所獲。
眼看着太陽慢慢西下，暮色降臨。
紀歡找完最後一個地方，終于忍不住崩潰。
她坐到公園的長椅上，把手提包往身旁一甩，低下頭捂起了臉。
祁野平時很少這樣讓人擔心，他的手機常年24小時開啓，以前就算在上課，祁野見到她撥來的電話，也會偷溜出教室去聽。
為此紀歡還教訓過他很多次。
紀歡不想往壞的方向想，但祁野今天很有可能真的發生了意外。
紀歡坐在長椅上崩潰着，公園的路人見到都會抛來幾個奇怪的眼神。
時間長了，還有一個年輕帥氣的小男生坐到她旁邊，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讪。
紀歡沉浸在崩潰的情緒裏，沒有留意到身邊的人，更沒注意到公園內有輛黑色的轎車一直停在原地，她甚至不知道，這輛車已經默默跟了她一整天。
陸時衍坐在車裏，目光一直聚焦在紀歡的背影上。
看見她一個人到處漫無目的地尋找，最後崩潰地坐到路邊的長椅上，擡起手捂着臉，肩膀微微顫動着。
陸時衍眉心緊皺，握着方向盤的手越來越緊，想要推門下車。
他總是見不得紀歡難過的樣子，連帶着他的心也壓抑得喘不過氣，腹中悶痛又起。
然而他剛想推門下車，那頭紀歡兜裏的手機突然響起，她臉上閃過驚喜的神情。
陸時衍搭在車門上的手指微蜷，收了回去。
紀歡看着來電顯示着兩個大字——祁野。
心裏終于松了口氣，如果她再找不到人，她真不知道該怎麽跟祁野媽媽交差。
她顫抖着手點了好幾次才按下接聽鍵。
接通電話，她的情緒徹底爆發，她怒道：“祁野！你到底去哪裏了？你知不知道我們一整天都在找你！我還以為你差點出事了……”
電話那頭顯然沉默了許久，祁野才說話：“我在奶茶店打工。”
後來祁野告訴了紀歡奶茶店的地址。
紀歡匆忙趕過去時，見到祁野蹲在馬路邊。
她上前一把揪住他的帽子把他拉起來，“祁野！你……”
然而祁野像是早有準備，他順着她的力站起來，回過身一把将她摟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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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街道上行人稀少，那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停在暗處。
祁野和紀歡站在路燈下，車裏的人恰巧把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秦訊看見這一幕頓時驚得睜大了眼。
難道秘書打探回來的消息有誤？紀歡說的是真的，她真的有了男朋友？
秦訊又轉過頭看看副駕駛上眼神平靜的陸時衍，又看看摟抱在一起的兩人。
他愁得心裏直嘆氣，這下可慘了，陸總和肚子裏的小崽崽可怎麽辦吶？
秦訊又看了看陸時衍的表情。
他發現，陸時衍雖然一直在盯着那兩個人，但眼神卻是平靜如常，沒有任何波瀾。
除了他覆在小腹上漸漸變得用力的指尖。
“陸總……”秦訊小心翼翼地問。
“……”
“嗯。”陸時衍垂下眼，點頭。
他知道了，現在紀歡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
以後她的身邊應該不會有他的位置了。
陸時衍神色平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那顆心在沉沉下墜，像是墜入了深淵，再也撈不起來了。
其實在找到紀歡之前，也不是沒想到這個結果。
陸時衍重新擡起眸，看着路燈下兩人纏綿的背影。
良久，他輕輕牽起了嘴角。
心裏難過是真的，但他卻由衷地替她找到幸福而高興。
仔細想想，現在站在紀歡身邊的人是不是他已經無所謂了，只要那個人能保護她，讓她遠離傷害，讓她開心。
不管是誰，都一樣
況且，光是能讓她開心這一點，他就已經沒辦法做到了。
秦訊明白了陸時衍的意思，心裏再多無奈也沒有辦法改變，他準備啓動車子。
車緩緩啓動，陸時衍抿緊了唇，目光在紀歡的身影上流連，想拼盡最後一絲努力，把她的樣子記在心底。
黑色轎車剛駛出街道，空氣裏就響起一陣清脆的聲響。
紀歡掙脫了祁野的懷抱，并且用力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祁野捂着半邊臉，低下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