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個崽

七個崽

紀歡在路燈下望着祁野，胸口微微起伏。

她氣得說不出話，她不知道祁野在想什麽，逃課失蹤一整天，好不容易找到人，上來就對她又摟又抱，一點男女之間的分寸都沒。

她覺得真得找個時間好好教育一下他。

祁野被扇了一巴掌，低着頭也半天沒說話，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兩人面對面相互沉默了一會兒，紀歡見他這副樣子突然有些過意不去，“我剛才下手是不是有點重了？讓我看看。”

她擡手擡起祁野的下巴，就着昏黃的路燈端詳，果然看見他左臉紅了一片。

紀歡心疼地嘆氣，“以後不要這樣了好嗎？……我一直把你當成我弟弟，你知道的。”

“我知道。”祁野死死抿着嘴唇，擠出幾個字。

“嗯，知道就好。”

紀歡認真地點頭，其實像這種明顯拒絕的話她已經說了很多次，希望祁野這次是真的聽進去了，不要像以前那樣，把她說的話當耳旁風。

“你昨晚去了哪裏？”祁野沉默了一陣，擡起眼問她。

“這個問題該我問你。”紀歡試圖轉移話題，“年紀輕輕，總學別人去酒吧喝酒，喝得爛醉不說，居然還逃課。林阿姨今天找你找得快瘋掉了你知道嗎？”

“你昨天被房東趕出來了。”祁野不理她說的話，自顧自地說，語氣裏還帶了些質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紀歡頓覺尴尬，清了清嗓子說：“告訴你有用嗎？”

“為什麽？”祁野看着她，眉心緊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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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會連房租都交不起了？紀歡知道他想問這個。

紀歡與他對視半晌，嘆出一口氣。

兩個月前，她被公司辭退。現在只能勉強靠着臨時工和直播賺的錢維持生活，怎麽負擔得起A市的房租。

但這些她不想跟他說，因為說了也沒用。

“你現在不該擔心這些，你是高中生，你該好好學習。”紀歡又一次試圖把他的思想掰回正軌。

怎知下一秒，她的手掌被祁野暴力地掰開，把什麽東西塞進了她的手心。

她展開手一看，是幾張鮮紅的毛爺爺。

“這是我今天去奶茶店打工賺的錢。”祁野生硬地說，“以後我兼職打工，房租的問題你不用擔心。”

紀歡簡直要氣笑了，她剛才苦口婆心說了一大堆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也是，如果祁野哪天能聽她的話，不再固執，那這個人估計也不是祁野了。

“昨天晚上你去哪裏了。”祁野又問，“打了好幾百個電話你都不接。”

紀歡把錢偷偷塞回他的口袋，順便撒了個謊：“酒店呀，你姐還不至于住一晚酒店的錢都沒有。”

“你撒謊。”祁野盯着她，一下就把她的謊言揭穿了，“你從來不會一個人住酒店。”

紀歡一時啞口無言，她都忘了，這小孩還挺了解她。

“還有昨晚樓下那個人是誰？”祁野緊追着質問。

他昨晚察覺不對勁趕家樓下的時候，親眼見到紀歡上了別人的車。

紀歡扭過頭，心裏不僅有被揭穿謊言的難堪，突然還有些煩躁，她不喜歡祁野這種像審問犯人一樣的語氣。

“一個朋友。”她敷衍答道。

街口處傳來一陣陣警笛聲，打破了街道夜晚的寧靜。

應該是祁野媽媽報了警，終于找到了祁野的位置。

祁野恍若未聞，繼續問：“是陸時衍嗎？”

紀歡沒有回答，約等于默認了。

“陸時衍。”祁野垂下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眸光晦暗，“是那個畜生……”

在祁野的眼裏，陸時衍就是一個欺騙無知少女感情的渣男。

他踐踏紀歡的真心，玩弄紀歡的感情，最後甩甩手人間蒸發，簡直罪無可恕。

紀歡抿抿唇，剛想開口，身後就傳來一陣焦急地腳步聲。

“祁野！”祁野媽媽林雙意小跑着過來，一把抱住他，雙眸盛滿了淚。

“媽。”祁野愣了愣，“我沒事。”

林雙意将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又讓他轉過身來看，最終确定他完好無損，才終于放下心來，“你這孩子……”

然後她轉過頭看向一旁的紀歡，有些愧疚道：“小歡啊，今天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真是給你添麻煩了。”

紀歡忙搖頭，回道：“不麻煩的阿姨，祁野也是我的朋友，他不見了我也很着急。”

林雙意心裏感激，笑着說：“回家吧。小歡今晚還沒吃飯吧，今晚來阿姨家，阿姨給你做頓好吃的！”

“不用了阿姨……”紀歡怔了怔，拒絕了。

林阿姨應該還不知道她已經不住他們隔壁了吧。

紀歡看了眼神色複雜的祁野，繼續說：“阿姨我今晚還有點事要忙，就先不回去了。”

-

破舊的小網吧夜裏依然熱鬧，給這條寂靜的小街添了幾分鮮活的氣息。

紀歡邁進網吧，坐在前臺的網管一眼就看見她，雙眼倏地亮了。

紀歡眼都沒擡，遞出會員卡，說：“充值。”

“小姐姐，你上次充的時長還沒扣完呢。”網管推了推黑框眼鏡，好意提醒道。

“哦，好，謝謝。”紀歡收回卡，聲音冷淡沒有情緒。

網管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也不敢繼續搭話了。

應該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吧，他猜想着。

他本來想問問她關于那天的事情，因為他始終沒辦法忘記那天晚上發生的現實版狗血情節。

上次特意來網吧找她，那名西裝革履的男人看起來是真的很在意她。

他還記得，在她甩手走掉後，那男人立馬起身要追她，但起得太急，不知道撞到了什麽，瞬間疼得整張臉都發白。

後來那人的助理死命扶着他，在網吧裏大喊着要叫救護車。

也不知道那人撞到哪裏了，居然疼成這個樣子，已經到了快要站不穩的程度，他害怕人死在這，準備打120叫救護車。

但那人只是緩了一陣，說了聲“沒事”，邁着虛浮的腳步，還是追出門了。

網管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麽。

算了，別人的感情，他這個路人也弄不明白，還是不摻和了吧。

紀歡打開直播。

直播間依然冷清，除了幾個路過的觀衆，今天就連那個她每次開播都會在的忠實觀衆【歡歡的暖寶寶】也沒來。

她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名叫【歡歡的暖寶寶】的小粉絲，以往從來沒有缺席過她的直播。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她一開播，這個小粉絲總能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直播間。

以前經常有人調侃他，說他就像是在紀歡的直播間裏買了套房，而且還是豪華別墅那種。

可他今天卻沒有出現……

也許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吧。

紀歡定了定心神，繼續直播游戲。

一個小時後。

紀歡一個人在直播間裏播了幾局游戲，頓時覺得有些無趣。

以前【歡歡的暖寶寶】在的時候，還會發幾條彈幕和她聊聊天，現在無聊得很。

她關了網頁，靠到椅背上，合起眼睛。

這樣的日子真是無聊至極啊。

“啊！秦哥你快跑快跑！我掩護你！”鄰座一個小女生突兀地發出陣陣興奮的尖叫。

引得紀歡轉頭去看。

原來她的隔壁坐下了一對小情侶，看起來應該是附近的大學生，兩人正聚精會神地打一款競技游戲。

過了幾分鐘後，女生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尖叫着：“啊！天吶秦哥你好帥，他們都被你反殺了！”

女生鼓着掌高興得快要跳起來。

而她身旁的男生則自然地摟住她的肩，挑了挑眉，“那當然，我可是你秦哥呀。”

看見那小男生滿臉嘚瑟的樣子，紀歡扭過頭，強行閉起眼忍住笑意。

倒不是她笑點奇怪，只是這個場景令她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紀歡還記得，以前上高中那時候一款新出的電競游戲正風靡全國，她也經常拉着陸時衍去網吧開黑。

紀歡在玩游戲上很有天賦，玩了兩局就上手了。

而陸時衍在游戲裏特別笨拙，紀歡教了他好幾遍，他還是弄不明白游戲規則，死的次數特別多，簡直就是游戲裏的豬隊友。

紀歡玩游戲厲害，但還是扛不住陸時衍坑隊友。所以她玩十局有九局都要被陸時衍坑輸。

那時候她簡直要被他氣死。她不明白，陸時衍學習那麽厲害的人，怎麽一到玩游戲，就跟永遠開不了竅一樣。

但紀歡還是特別願意帶他玩，因為每次她逆風翻盤大殺四方的時候，她可以挑起眉在陸時衍眼前嘚瑟幾下，“陸時衍你看見了嗎？我剛剛反殺對面，是不是特別厲害！”

而陸時衍總是笑着附和她，“嗯，特別厲害。”

少年笑着，眸中仿佛盛滿了星光。

紀歡回憶起以前的事，眼裏忽然溢滿淚，她緊緊閉着眼。

很多事情她都是後來才知道的。

比如在很多年以後她才明白，原來陸時衍根本不是不會玩游戲。

相反他沒和她組隊的時候，玩得特別厲害，一個人就能大殺四方。

因為他在組隊的時候，所有的精力都用來保護紀歡了。

陸時衍不願意看見她受到任何傷害，盡管那只是游戲裏虛拟的角色。

他在游戲裏不遺餘力地保護着紀歡，他掩護紀歡逃跑，吸引敵人火力，把敵人打到殘血，最後讓紀歡擊殺。

他把所有的榮耀和光芒都讓給了紀歡，因為他喜歡看見她開心的樣子。

最後面對紀歡抛來嫌棄的眼神，他也還是笑着說：“歡歡很厲害，是我拖後腿了。”

紀歡捂着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可這些都成為過去了。

這樣一個曾經游戲裏也要拼命保護她的少年，最終還是背叛了她，抛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