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白

自白

我十二歲那天，內褲上見了血，媽媽說這是我長大的标志，然後爸爸高高興興地殺了頭羊。

我第一次吃到這麽多肉，以前我只能喝弟弟剩下來的湯，我以為媽媽終于肯愛我一次，不然她怎麽會特意為我殺一頭羊，還把最好吃的羊腿夾進我的碗裏。

但那羊腿我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家裏就來了人。

我看見他們把我這輩子從來沒見過的很多很多的錢放在餐桌上，沾到了腥湯也毫不在乎。

爸爸媽媽笑臉相迎，我很快被送到了別人家。

那家裏只有一個老頭，連去我家的那一堆人都全部消失不見了。

我終于明白那一頓飽腹的羊肉是為了什麽了。

值得幸運的是，那老頭很快就因為重病死掉了。

我興沖沖跑回了家，我媽卻拿着棍子将我攆走，不肯再認我，我成了村裏的流浪孩子，每天只有哪個好心人看我可憐，給我扔過來一些吃的。

每年過年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村裏有很多從大城市裏回來的人，有些會拉着我聊天，我好羨慕她們，甚至偷偷去辦了身份證，這樣我就可以坐火車去外面了。

我渾渾噩噩過了快六年，終于下定決心離開。

但我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這裏，外面的世界我一無所知。

我不敢坐車子，村子很小，幾乎每一個人都互相認識，我只有一雙腿。

在我十八歲的這年冬天，突然下了場暴風雪。

好冷，我只有一身單薄的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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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好久，帶着的食物也吃完了，可無論我怎麽走也走不出雪地。

回頭望望，村莊早已經看不見了。

平安旅館的老板娘心腸很好，請我吃了頓飯，不然我就要餓死了。

可她沒有請我第二頓，我給她做苦力換飯吃她也不願意，說這裏幾天都沒有一個客人，招我也是白貼。

我餓了好久，真的快要死掉了。

在我抛棄良心準備跑進店裏偷些吃的的時候，老板娘下樓發現了我，罵了我好幾句。

突然一個姐姐下來了，她穿着幹淨又暖和的棉襖，還有一張很好看的臉。

我請求她給我買個面包，她同意了，甚至給我買了牛奶，還是熱的。

原來也會有人擔心我會不會冷，冬天裏喝涼的會難受。

她怎麽這麽好？

她還請了我吃蛋糕，教我許願。

如果讓她知道，我在蠟燭燃燒的時候跟她想了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她會覺得我是壞孩子嗎？

可我不能再奢求更多了，這些幻想就足夠了。

于是，在她想要堅決給我拿棉襖的時候，我抱着蛋糕走了。

雪地很冷，我走了很久，聽到後面的呼喊也不敢回頭。

我走不動了，躺在雪地裏意識潰散的時候，姐姐的臉浮現在我面前。

原來也會有人對一個陌生人這麽溫暖。

可是蠟燭燃燒得好快，我根本來不及幻想更多。

賣火柴的小女孩都有那麽多火柴可以去點亮，為什麽我只有那短短的幾十秒？

不過沒關系，至少在那短短的幾十秒裏，我是幸福的。

我短暫地在美好的幻想裏擁有過了唯一給予過我溫暖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