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蘋果和梨
蘋果和梨
趙啓辰昨天過得并不好。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的女兒樂樂了。
他的家人也很關心他和楊子瑜的問題,一天裏打電話問了好幾次他和楊子瑜的狀況。
他沒和家裏提過離婚的事情。雖然被狗仔八卦得人盡皆知,但他的父母平時并不關注這些娛樂消息。
問了他妹妹才知道,昨天楊子瑜竟然帶着孩子去他父母家,說他在外邊有女人,才要和她離婚。
“你到底怎麽跟我爸媽說的?”
“實話實說啊,說你在外面有人了,要和我離婚。”
他愣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我媽說你帶樂樂去的,你怎麽能當着孩子的面...”
“你看,你現在都不否認外面有人了。”楊子瑜盯着他,似乎希望他現在馬上憤怒地否認,又希望他能夠虛心地低下頭,然後承認錯誤。
趙啓辰很輕的嘆了口氣,“子瑜,鬧到這一步,你還想複婚?”
楊子瑜眼裏閃過一絲茫然,最後淡淡道:“我沒想過會鬧到這一步。”
“可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
“是你先開始的!”
他已經放棄向她解釋沒有外遇這件事情了。
“不合适”這個解釋在楊子瑜看來就是男人卑劣的借口,盡管在有些婚姻裏确實如此。
這場談話依然不歡而散。
稍微晚一點的時候,他突然又接到了楊子瑜的電話。
這一次,語氣非常驚慌,劈頭蓋臉:“樂樂是不是在你那兒!”
趙啓辰愣了一下,“你什麽意思?楊子瑜你什麽意思?!”
電話那頭突然哭起來:“樂樂丢了,她留了張紙條,她說她要去找你。可她不在你這裏。她一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孩,能去哪裏啊......”
趙啓辰也有些慌神,很快鎮定下來,“別怕,問問周圍的人,我去報警。”
然後接到了陶然的電話。
陶然說,樂樂在她那裏。
他隔着電話,急問樂樂怎麽回事。樂樂的聲音透過電話,怯生生的,“爸爸,你在哪兒啊?我自己出來找你,結果你不在......”
他意識到樂樂真的離家出走,走了近十公裏的路,是為了見他。內心巨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說:“樂樂,我馬上來,你等等我。”
楊子瑜的電話也打到了陶然那邊。
陶然和楊子瑜認識了十幾年,她哪裏攔得住楊子瑜?
等趙啓辰到的時候,樂樂已經被楊子瑜帶走了。
趙啓辰又去找了一次楊子瑜,還是僵持不下,連樂樂也沒見到。
所以,他才多喝了兩杯酒,然後又陰差陽錯遇到了陸謹言。
現在,趙啓辰在這個陌生的房間發蒙,周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這時,他看到了陸謹言發來的消息。
他看消息的時候,腦子裏也依稀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趙啓辰再看四周時,心裏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趙啓辰: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陸謹言:沒事的。
趙啓辰:我請你吃飯吧。
陸謹言:真的沒事,不用了。
陸謹言在微信上給人的感覺,和他的房間一樣,都是很“硬”很“冷”的。盡管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可骨子裏卻有距離感。
他的房間沒有什麽生活氣息,唯一的生活氣息大概來源于一個水槽裏接漏水的桶。
敲門聲響了,他從敲門的急促程度,判斷出對方不是陸謹言。
沒給他推理的機會,樓下阿婆的聲音已經響起來。阿婆說的是當地方言,趙啓辰沒聽懂。
但阿婆堅持不懈敲門,他不得不給陸謹言發消息說明情況。
陸謹言:你別開門!!!
這是第一次,他從陸謹言的微信上,感覺到對方情緒的起伏。
趙啓辰:她一直敲,不是辦法吧?
陸謹言:別動!假裝不在!
趙啓辰沒來得及回複,陸謹言又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陸謹言:等我一會兒會兒,我馬上來。你現在不急着走吧?
趙啓辰:不急。你也別着急。
發消息的時候,門外阿婆還在堅持不懈的敲門,但語言障礙,南方方言對一個北方人來說實在太難了。趙啓辰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陸謹言很快來了,在門口和阿婆說了兩句。陸謹言說的也是方言,南方方言配合他的語氣,聽上去頗有吳侬軟語的感覺。說了兩句,阿婆似乎離開了。陸謹言開門,趙啓辰正端坐在他的床頭,畫面有一點詭異。
陸謹言家實在太小了,剩下的走廊都只是床與房間的縫隙。
趙啓辰覺得站在那裏都很狹小,只有坐下才稍微寬敞一點。陸謹言家是單間,推門左前方正床頭,于是在這樣的格局下,兩人面面相觑。
陸謹言先回過神來,自然地解釋:“我衛生間好像漏水,所以樓下阿婆來投訴。因為昨天就漏過,以為修好了來着,結果今天又漏,把她惹毛了。”
對趙啓辰來說,這種事離他有點遙遠。
“她剛才就在說漏水的事?”
陸謹言笑了笑,“對。”
他們說話期間,陸謹言就一直卡在狹小的走廊。這是一個兩個人都會顯得狹窄的房間。
趙啓辰沒有再和他聊多餘的話,道謝後就離開了。
離開前,陸謹言叮囑他,小心別被人拍到。
趙啓辰笑了,“你真的很怕上熱搜啊。”
本來只是随口一說,陸謹言卻很認真的點頭,“還是少點麻煩吧。再說,和我一起上熱搜,不算什麽好事。”
趙啓辰若有所思。
第一期節目正式播出了。
出乎趙啓辰意料的是,陸謹言真的上熱搜了。一語成真,熱一竟然是陸謹言的黑熱搜。而且,這條黑熱搜的主角除了陸謹言,還有他。
熱搜主持人拉出了他采訪時候的話,斷章取義了他說不合适和陸謹言組隊的部分,說陸謹言捆綁他。
“看完節目我只想說,呵呵,也不紅,倒愛蹭。”
“對啊,采訪的時候,趙都說得很清楚了,覺得不适合組隊。那不就變相說明,陸人品真的有問題嗎”
“好離譜啊這個有後臺的素人”
“雖然但是,只有我覺得他唱歌還可以嗎???”
“唱歌還可以的人多了去了,但不是每個都這麽愛蹭【微笑】”
“所以是什麽後臺,讓我趙竟然也要被迫和他捆綁......””
“對啊,一進來就坐在趙旁邊,什麽心思”
“可是,陸的顏有點戳我救命”
“加一,純路人,感覺陸好有少年感,有一種特別幹淨的氣質。”
“樓上瘋了吧呵呵,那你去做素人的粉絲吧”
“事實證明,現在很多人追星只看臉,就離譜”
“對啊,人品差也追得下去?”
“家人們,第一期沒淘汰,第二期一定要送走他!”
“對,節目組黑幕,我們也可以抵制黑幕!!”
底下還有罵得更難聽的。
陸謹言還沒空看微博熱搜。
他正在進行二公舞臺的最後準備。在後臺,他見到了趙啓辰,手上還拿着手機。
他問:“你不去準備嗎?”
趙啓辰沒頭沒尾說:“加油。”
陸謹言眨了眨眼,似乎沒反應過來。他的舞臺妝有眼影,在光下忽閃忽閃,顯得眼睛格外明亮,有些疑惑的看他。
沒來得及問緣由,編導已經在後臺cue他們了。陸謹言朝他微微颔首,小跑着上臺。
趙啓辰就站在他們剛才準備的位置。這個位置既能看到臺上,又能看到導播的特寫鏡頭。
這一期他們組的舞臺很出彩,和其他人比,不論是編排還是最後的呈現都比其他人強。
沒想到這一期,陸謹言那組又是倒數第二名,還要推一個人上pk臺。
這一組除了陸謹言,都是唱跳出身。陸謹言沒拖後腿,但舞跳得沒那麽好。
其他組員你推推我,在角落裏開會。
“不好吧,其實我們這個編曲,都是謹言哥做的。”
“有什麽不好?編曲他不來,節目組也有老師可以幫我們。按照表現,就是陸謹言跳得差一點,當然推他。”
邵思群打斷他:“我們這次出彩和編曲有很大關系。老師編的,肯定就是大家統一的水平。再說,他一個歌手,遷就我們才跳舞的。”
“我也覺得不太好,謹言哥熱度低一點,但......”
裏面最紅的是一個叫徐睿的,冷笑一聲:“有什麽但是的,我們這次投票得了倒數第二,肯定和他脫不了幹系。他現在粉絲沒有,黑子倒不少。如果不是他,我們說不定根本不用推人上pk臺,将功補過也應該是他上。”
幾人讨論了半天,有的覺得不合适,有的單純覺得面子上難看。
徐睿煩道:“你們不說,我去跟他說。”
徐睿朝陸謹言走過去,還沒等他開口,陸謹言平靜道:“這次我跳得最不好,我上去吧。”
徐睿半道停下,“謹言哥,你別這樣說,大家都不想的。”
他朝陸謹言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但比起抱歉,這個笑容裏的喜悅完全藏不住。
陸謹言淡淡看了他一眼,轉頭又看角落裏那幾個小朋友。他的目光經過時,他們或是抓耳撓腮,或是低頭回避。
邵思群看着他,似乎想說什麽,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和陸謹言pk的是一個熱度同樣不高,業務也不太行的小愛豆。
兩方的票數一直咬得很緊,直到最後,那個小愛豆無法承受這種壓力,直接哭出來。
邊哭邊說,他真的很想留在這個臺上。
偏偏,在他邊哭邊哀求的過程中,陸謹言的票數微妙的超過了他一票。
臺下一片死寂,連掌聲都沒有。
“老吳,你這個節目,不會搞黑幕吧?”
老吳是當時把趙啓辰請來的那個制片,聞言詫異道:“不是吧,你也在乎這些?”真不是黑幕,頂多有時候觀衆的審核不到位,放了點粉絲進來。而且,我和陸謹言不熟,我有黑幕我幹嘛幫他呀?”
趙啓辰愣了一下,搖頭:“我不是說他。”
他突然也覺得自己這個舉動有點莫名其妙了。好像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會追問冠軍為什麽不是她們喜歡的人,比賽是不是不公平。
“你現在算下班了?
陪我們再錄一期開頭呗,然後組隊環節讓主持人宣布,說很遺憾你有事要先離開,行嗎?”
趙啓辰有些心不在焉:“行。”
第三期錄組隊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淩晨。
現在還剩下二十六個人,五個五人組和一個六人組,這樣的局面趙啓辰覺得很熟悉。
邵思群好像和陸謹言達成了某種共識。他朝陸謹言歉意地颔首,然後去了一個當紅歌手的組。
其他人也熙熙攘攘開始組隊。
趙啓辰突然走到陸謹言旁邊,說:“我們一組?”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一副撞鬼的表情。最覺得撞鬼的是主持人,他看看手卡,又看看在攝像旁邊的PD,露出一點茫然。
他知道,下一期趙啓辰是不來的。但現在,他不知道該不該宣布這個消息。
陸謹言眼裏也有些詫異,但趙啓辰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
他撓頭,似乎有些為難:“我們...聊聊?”
這句話的意思,是避開鏡頭單獨談談。
趙啓辰和他去了隔壁不用的錄播間。
陸謹言看着他,認真道:“你的私事,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你可以放心。”
趙啓辰馬上明白過來,“我不是因為擔心…”
陸謹言盯着他,他突然覺得說不清楚。
“我覺得,你真的是一個很認真唱歌的人,是一個很好的隊友。我想和你組隊,和那天的事情沒關系。”
陸謹言還是看着他,眨了眨眼。他不知道陸謹言信不信他這番說辭,最後陸謹言眼睛彎了彎,“好。”
趙啓辰覺得他笑起來還像小孩子似的。
主持人最後得到授意,沒有宣布他要退出的消息。
因為趙啓辰的加入,陸謹言一組突然就門庭若市,變得很受歡迎。
最後,組裏來了三個老隊員,一個是範天一,一個是周華,還有一個是徐睿。他第一期舞臺有小失誤,第二期的原隊友又都婉拒了他。來這一組的時候,他臉色不好,完全礙于趙啓辰在,才沒有發作。
分組結束以後,大家要各自下班回家。
趙啓辰主動問:“今天也打車回去?”
陸謹言應了一聲,還是很客氣的。
這時候,徐睿湊上來,“謹言,你自己回去啊?我送送你吧!”頗有一種事後找補的讨好的意味,但這種讨好裏也沒有多少誠意。否則,徐睿今年二十五,比陸謹言小整整六歲,兩人又不熟,這樣稱呼其實有些冒犯。
他自恃比陸謹言在圈裏資歷老,絕不願意喊哥或者老師。
陸謹言朝他微微颔首,“謝謝,我自己回去就好。”
“哎呀,我們都是一組的,客氣什麽?”
陸謹言臉上還是禮貌的微笑,“沒有沒有,真的不用。”
徐睿不依不饒道:“哎呀你別客氣了,走吧,順路的。”
陸謹言有些為難,他似乎不太會拒絕人,飛快看了趙啓辰一眼,趙啓辰接收到他的信號:“陸老師待會兒坐我的車,我們說好了的。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陸謹言偷偷松了口氣,看向他。
徐睿在心裏暗暗納罕,之前在微博上吃到瓜了,以為他們關系很不好,沒想到事實似乎不是這樣。
趁這個時間,趙啓辰朝陸謹言打了個眼色,兩個人馬上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趙啓辰問他:“今天不留下選曲子了?”
陸謹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和徐睿不是很熟。”
趙啓辰也笑了,他說話雖然委婉,但是該說的倒也一點不留情面。
言下之意,就是嫌棄徐睿。
“你...這期也跳舞吧?”
趙啓辰愣一下,說:“都可以。”
陸謹言多看了他一眼,趙啓辰玩笑道:“聽你安排。怎麽說,這次咱們也要拿個第一吧?”
陸謹言輕笑一聲,卻沒否認。兩人說着話,很快走到了大門口。
陶然的車正好開到門口,趙啓辰拉開後座車門,“陶然,送個人。”
陶然轉頭,看到了陸謹言,愣了半天,才和他打招呼。
“陸老師,送到哪兒?”
陸謹言給她報了附近一個老居民區的地址,她應下,順勢聊道:“陸老師,您租在那裏?”
“嗯,便宜。”
于是陶然又微妙的愣了一下,然後問:“您家裏人在上海嗎?”
“我爸和我挺久沒聯系了。我媽媽...好幾年前去世了。”
陶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但陸謹言好像并不在意,“但我有一個妹妹,和我關系不錯,現在在做舞臺劇。”
車裏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趙啓辰問他:“明天幾點排練?”
“八點?”
“好,那明天七點半我來接你。”
陶然聽糊塗了。據她所知,趙啓辰應該只錄到第二期,哪裏來的排練?但礙于外人在,沒有再追問。
很快開到陸謹言住的小區,小區門口的燈壞了,忽閃忽閃。
夏天已經走到了尾聲,晚風有點涼,夜裏一片寂靜,只剩下兩三聲蟬鳴。
陸謹言下車,朝他們揮手:“謝謝,明天見。”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