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吉人自當有天相

吉人自當有天相

臘八過後的日子比阿眠喝小酒兒還要快,很快便要過年,整個清渠縣又熱鬧起來。家家戶戶挂紅燈籠、換新桃符,溫家也不例外,連廊上都五步一盞紅燈籠。

阿眠在碳燒的紅彤彤的屋子裏,由溫沣領着下畫了九九消寒圖。這玩意她嫁人前并不曉得的,是去年發現溫沣在冬至前就會做幅畫來,是九朵梅花,梅朵梅花有九瓣,冬至後每日拿朱筆描紅一瓣花瓣,等九朵梅花都變紅時,桃花也就開了,天自然也暖和了。

她自然曉得數九,只是不曉得還有這般風雅有趣的數九罷了,所以畫的極慢極小心。此外,還聽溫沣講了好幾種其餘樣式的數九圖,甚麽銅錢型的、文字型的,前者阿眠脆生生的反駁了,說很俗氣,後者她又覺得沒意思,故而只要了梅花的消寒圖,她畫起來開心的緊,溫沣卻覺得她可能一個高興就全塗了,不過他的确想錯了,阿眠在這方面自制的緊,一日一瓣,絕不多塗。

紅夾襖襯得她臉蛋更白嫩了,溫沣原本就要去溫書了,卻被她這專注模樣給吸引了,只站在邊上看着她仔細描繪。許久後阿眠總是描後後發現他還立在邊上,眉毛一豎:“你怎的還不去溫書?瞧着就要動身走了,路上耽擱你幾日,你還怎麽考?”

溫沣早就習慣了她這幅“爹娘”苦口婆心教誨孩兒的語氣,只笑着走去榻上倚着溫起書來,也不知是不是全是為了阿眠,從他娶親後始終沒像之前那樣厮混度日了,反倒認真學起書、聽起夫子教導來。這麽下來居然學業比早年出色的多了,夫子誇、爹也誇,談不上什麽滋味了,歡喜或者是慶幸。

又想此次上京,若是中了貢士,那時是再回來還是在京城找一處住下;阿眠的師父卻不曉得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他給阿眠的那本酒集子自己也拿來看過,除了阿眠常釀的些,還有些諸如“九丹金液”、“華清酒”一類的,阿眠說并無器具和原料,釀不出來的,他瞧着這些名字卻更像是皇家禦酒。

許久,穿着紅棉襖披着紅氅子的阿眠再次踏進屋來,一臉壞笑,湊到溫沣邊上來尋暖。

“怎麽出去了會子回來成傻子了?”

阿眠不理會他的打趣,神神秘秘的開口:“相公,剛剛我去娘屋裏,她和我說話,末了還說……”她有意賣關子,“你猜她說什麽了?”

“什麽?”

“她想要壇子我往年釀的不好的葡萄酒去!”

溫沣果然很驚訝,挑了挑眉,繼續聽她講。

“娘說話時的表情笑壞我了,可是我不敢笑,只能埋着頭應聲。她說那酒用在臉上,光滑了不少。”

“嗯,阿眠很有能耐,這是我和爹這麽多年都沒改的事,阿眠短短一年就叫娘改觀了。”

阿眠又樂呵呵的拍了拍自己相公的肩膀,留了句“好好溫書,莫要偷懶”就又出門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小廚房玩兒了,還是去找小紅嗑瓜子、看話本以及逗八寶去了。

Advertisement

日子一天天過去,正月中旬時縣令爹派人制的馬車就送來了,因是冬日,馬車四周都釘了厚毛氈,并不怎麽豪華,裏邊兒卻另有番天地,壁上也張了軟氈,比外邊精致許多,凳上布了厚厚的軟墊,還支了個矮幾在上邊,下邊置的是擱行李的櫃子,請到府門口時阿眠忙不疊的上去坐了幾下。

只是馬談不上是好馬,溫沣說這些日子再去尋兩匹良馬、找些功夫好的車夫和家丁來,雖說往京城去一路都是官道,卻沒有十全把握路上會是安全的,只有多下些功夫來防患未然。

阿眠也備起行囊來,光溫沣和她的冬衣都裝了四五包,溫沣直搖頭說少收些,進了京後再添置便是,她才作罷。又把幾壇子酒從酒窖裏搬出來,足足有七八壇,溫沣再不好拒絕她,讓阿常把酒分在幾輛車上,免得一輛車颠簸壞了酒就全沒了,到時候不知道她會哭成什麽樣子。

兩天後,一行人總算要出發去京城了。他算是清渠縣上京最早的一個,因家底殷實,并不太計較盤纏與住宿,別的舉人卻無法和他一樣,只好一邊羨慕一邊溫書,再等些日子再上京去。

這一路往北,地勢起伏并不大,只是天越來越冷了。

剛啓程時已經是過了午時了,計劃第一夜就在省城過。這時阿眠除了小時候那次去省城外頭一次出遠門了,她坐在車上,欣喜不已,抱着手爐,每走段路就會撩開簾子往外邊看,在郊外時能聽見山雀叫,讓阿眠想起了自家庭院裏那棵槐樹上住的一對斑鸠;路過縣城時,她想起清渠縣的街道,覺得清渠縣的街市比這裏熱鬧……

過了會子,阿眠遠遠見了一道高牆,隐約有些眼熟,縮回頭來問溫沣:“我們這是到哪兒了?”

“到省城了,阿眠小時候來過的罷?”

“嗯,小時候跟爹爹來省城的賞酒會了,還是在那時候認識師父的。”

“在馬車上坐了一日,可累?”

阿眠喜笑顏開的,粉拳拍了拍坐墊:“這比家裏的軟塌還要舒服,一點不累的。”

“這才頭一日,等你過幾日就不這麽說了。”他說着還捏了捏她的耳垂,今天她并沒戴耳飾。小耳垂怪可愛的,突然想到什麽,便問她,“你什麽時候穿的耳洞?”

阿眠像是想起了什麽,小臉登時擠成了包子褶。

“原本八歲時娘就要給我打耳洞了,可我記得姐姐剛穿了耳洞時,好幾天都疼的不行,便給娘撒嬌說不穿耳洞,後來娘也沒再提起,我以為我就不用穿耳洞了,不成想十歲那年,她又想起來了,與我說了好久才按着我要穿耳洞了。”

溫沣來了興致,他從不知道女子是如何穿耳洞的,便又問她,此時外面天色已近全黑,他從小櫃子裏摸出根蠟燭來,點燃滴了兩滴蠟油便立在矮幾上。暈黃的燭光下,阿眠聲音底底的敘說:

“也是在冬日裏,好像還是冬至呢,阿姐把我按在矮凳上,拿了花椒和黃豆在我耳垂上碾了幾碾,娘就用剛用火燒熱了的銀針登時穿了下去,”說着她摸了摸耳垂,“那時候痛煞我了,後邊兒幾日都拿浸了油的棉線穿在上邊,天寒地凍的,我那兒也不願意去了。”

溫沣心疼極了,湊近她耳邊,又摸了幾下,随即落下一個吻。

“現在不痛了罷?”

“都這麽多年了,哪兒還會痛?”

這時馬車停下了,外邊兒像是起了喧嘩,兩人靜下來,原是因已過了酉時,城門當關不許再進人了。車夫說只晚了半柱香的時間不到,通融下,守城人怎麽也不應。

溫沣添了大氅下馬車去交涉,那人也梗着脖子不開城門,阿眠不滿了,出去問溫沣怎麽是好。

哪想到那城牆上的漢子見了她驚喜不已,扯着嗓門問:“可是蘇大叔家裏的姑娘?”

阿眠覺着聲音耳熟,就着城牆上火把的光看了去,那人卻正是與蘇家比鄰而居那戶人家的兒子,聽說前些年來了省城當差。

阿眠喜了:“正是我,張家大哥能否通融下,我和相公趕路晚了半刻鐘,只想趕緊在城裏住下,明日才能繼續趕路啊。”

那人這才準了,叫人下去又開了門,守在城門前的不知他們一行人,還有其餘一些人,見這場景忙跟着後邊進城去了。

溫沣與阿眠又去與那姓張的漢子道了謝。

那五大三粗的漢子一時間有些腼腆:“起先沒認出縣令家公子來,得罪了,要不是見樂蘇大叔家閨女,一準還會說出些不好聽的話來。”

“張家大哥說的哪裏話,這是本就是我們不對,未能在城門關前趕到,教你為難了。”

“不礙事的,不礙事的。”他忙說了幾個不礙事,又說,“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再上去守城了,你們也去找住處吧。”

溫沣告了辭,牽着阿眠的手回馬車上去。

“阿眠當真是個有福的,若沒有你,今晚我們只能睡在牆角下了。”

“這應該叫‘吉人天相’相公将來要考狀元的,就是吉人,這才有福的。”

溫沣再一次覺得泰山壓頂,聲音一時間竟有些委屈:“若是我考不中狀元,阿眠可是不要我了?”

阿眠眨了眨杏眸,望着他,好像不是說笑的。一時間也肅穆起來:“不會的,相公考不中也是最好的一個。”

溫沣這才笑了:“多謝娘子不嫌棄,我自當竭力。”

車夫在外邊問起:“舉人老爺預備住哪處?”

“往春風樓去。”

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家丁們搬着行李,溫沣要了一間上等房和幾間下等房。來人見這位出手大方,氣度不錯,就潛去叫了掌櫃的出來。

掌櫃的打了個哈欠,裹了裹衣裳出來,先是看見位白衣公子,身材挺拔,面容俊秀,卻又不像別的白面小子那樣沒精神氣,身邊倚着個穿着藍布碎花的小姑娘,只是梳着婦人發髻的,恍惚間像是見過。不由多打量了幾眼。

溫沣不滿的擋在阿眠前邊兒,不善的看了眼掌櫃的,掌櫃的窘迫的解釋說:“冒犯這位公子了,我只是覺得這位夫人瞧着怪眼熟的,無意唐突。”

溫沣面色好了些,想到阿眠小時候來春風樓參加賞酒會了,或許是年紀小釀酒不錯,給人留了印象下來,便說:“拙荊幼年時來這裏參加過‘賞酒會’罷了。”

掌櫃頓時恍然,那大致是七年前的事了,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在春風樓內憑自己的酒藝壓了許多老酒家的風頭,一時間多出很多人來打聽她,想要收做徒弟,後來曉得了那也是個酒家的女兒,才打消了這個念頭,掌櫃的那時候也才從自家爹手上接管了春風樓,對這件事記得清楚的很。

冥冥中像是托了這小丫頭的福,春風樓每三年的賞酒會都熱鬧無比,還有很多人關心那家丫頭的事,只後來幾次都不見她來罷了。

掌櫃的一個高興,給這夫妻二人打了折扣,退了好些銀兩回去。做生意便是要有遠見,這位公子将來若成了器,他這個好賣的也不虧。

什麽叫吉人自有天相,這小夫妻倆頭天上路就應了這句話。

新的一章奉上,小天使們請接收!

這章的标題有些囧(誰叫我是強迫症

biu~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