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只阿飄

二十只阿飄

Chapter20

璟雨身子一僵。

過了會兒,她像是遺憾地嘆了口氣。

“是今天門口的那只鬼告訴你的對嗎?”她說。

赫陽覺得自己好像從璟雨的聲音裏聽出來一些咬牙的意味。

“是。”赫陽說,“為什麽不告訴我?”

“沒什麽好說的。”璟雨淡淡地推拒。

赫陽發現自己不太喜歡她這個樣子,不着痕跡地抿住唇角。

“你一直都那麽厲害嗎?”赫陽問:“可是你之前不是還告訴我你是...沒有血脈的鬼?”

“是啊,我是沒有血脈的鬼,是孤魂野鬼。”璟雨繼續摟着赫陽,向旁邊走,把她按在沙發上坐好。

半晌,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這一切解釋起來都太困難了,陽陽。”

在鬼界的這些年,她經歷的事情可以被報道一句兩句話總結完,但是作為當事人,她卻沒辦法簡要地說出口。

因為實在是太痛苦了,鬼界十八年,每分每秒都是。

說完,璟雨轉頭看向還躺倒在地上無法掙脫出黑氣的陸昧。

“在這兒我就不殺你了。”她輕聲說:“等回去了,你們會得到應有的仲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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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昧冷笑:“仲裁?你知道嗎?‘幽’也想來人間很久了,你覺得他會仲裁我們嗎?”

“啊…你們這些跑出來的鬼真是頭疼。”璟雨說,然後指了指自己:“是我,仲裁你。”

然後看着陸昧震動而疑惑的眼神,冷聲道:“慢慢想吧。”

綁着陸昧的黑氣擴散,包住他。

轉眼,陸昧消失在辦公室裏。

外面的記者被趕走了一波又一波,赫陽聽到同事講八卦的聲音,據說章清清被警局刑拘這件事情已經在熱搜上沸了一整天了。

然而,娛樂圈的軒然大波和赫陽沒什麽關系。

接下來的一整天裏,她都在處理章清清案的文書工作,上頭還特意往她們的辦公室裏跑了一趟,讓她好好寫案件報告。

晚上,魏德元按照原定的一樣,難得的準時下班,回家和老婆過紀念日去了,臨走之前,赫陽還讓他替自己給嫂子打個招呼。

魏德元結婚才沒幾年,赫陽入隊的時候正巧趕上婚禮,和這位嫂子有過一面之緣。

璟雨把今天早上附身了壯漢的那幾只鬼全部滴溜出來後,幾個完全沒有記憶但是渾身酸痛還被關起來的壯漢已經在局裏面罵街了一整天了,赫陽才知道他們雖然有些渾,但是是工人,沒有犯過什麽事情。

這次在赫陽到之前,他們傷了人,這件事情沒有那麽容易解決,但是他們又是無辜的。

赫陽已經為怎麽把這幾個無辜的人弄出來這件事煩心了大半天了。

辦公室裏只開了幾盞小燈,赫陽聽着門外隐約的吵鬧聲,靠在辦公室的沙發內側小睡了一會兒。

赫陽睜開眼的時候,看着和她相對的,沙發的另一端,璟雨正看着她。

她盤腿坐着,背靠在牆上,一只手放在膝蓋上,握的很緊,緊到骨節都在顫動。

赫陽迷糊地看了幾秒後,突然清醒了過來。

因為她清晰地看到,她的手心有鮮血在往下滴落,但是卻沒有一滴沾在沙發上,仿佛落入了一種未知的、隐蔽而沉默的空間。

“你...在幹嘛!??”

她抓住沙發背迅速往前傾身,掰開璟雨的手。

璟雨盯着她,沒有說話,只是在沉默地頑抗了一會兒後,慢慢卸下了緊握着的力氣。

像是在妥協,像是在示弱。

赫陽看到,她的手心裏,有一道深到看見指骨的傷口,血肉模糊,看得她渾身一顫。

赫陽看着她的手,雖然沒有看見過璟雨修剪,但是她的指甲一直很幹淨,露出薄薄一層肉。

就是這樣一雙好看幹淨的手,看起來沒有什麽攻擊性,卻給自己的手心留下一道這樣觸目驚心的傷口。

可是這傷口,現在慢慢地在恢複,在愈合。

是了,璟雨有這能力,她早就知道。

她不會因為受傷而死,但是不會不因為受傷而疼痛。

璟雨的手掌因為疼痛微微顫動着,她的臉在白光燈下顯得更加慘無血色。

幾秒後,她默默抽回了手。

“別看。”璟雨輕聲說,聲音竟然有點委屈:“陽陽,別總是來扒開我想藏起來的東西。”

“比如呢?”赫陽看着這道傷口,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比如你自殘?比如你是鬼王?這有什麽好隐瞞的?”

你不是當我,是你的愛人嗎?

不是一度說,我們兩個是一起長大的青梅關系,沒有人比對方更了解自己嗎?

“你想知道?”璟雨說,然後自己搖搖頭:“不,你不會想知道的。”

“...那麽多年過來,我已經不正常了,陽陽。”璟雨看着她,雙目有一點猩紅:“我每天都想要占有你,每天都想要把你綁起來。”

“我明知道我已經瘋了,但我還是要待在你身邊,就算觸碰到你的身體卻無法親昵,就算每天心裏憋得要死了,我也要留在你的身邊。”

赫陽想起最開始那幾天,她就連出去買個菜,眼前這個人都控制不住她自己,強行給她灌了“靈”。

那之後,她也沒有任何的不适。

璟雨只是為了随時随地的找到她。

赫陽說不出話來,眼眶發熱地看着璟雨,璟雨也輕輕嘆了口氣。

像是在說,這一切都是沒辦法的,都是已經發生,無法挽回的了。

赫陽咬着嘴唇,卻有一只冰涼的手指摸上她的唇,制止她的動作。

“好看的嘴唇,可別咬壞了。”璟雨說。

赫陽望着璟雨的眼睛,這才發現。

原來她一直在傷害自己,來克制那要發了瘋的控制欲。

兩人在黑暗中,在沙發上,身體靠的很近,卻沒有彼此相貼。

赫陽就這樣抓着璟雨的手,看着其一點點恢複,但是因為這傷口太深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愈合如初。

過了幾秒,璟雨突然嘆了口氣。

“哎...吵死了。”

“啊?”赫陽一怔:“什麽吵?”

璟雨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放心,當然不是你吵。”女人身體向前微傾,然後,靠在了赫陽的肩上。

“是那些鬼太吵了,煩死了,一直在叫。”她的聲音很輕,很弱:“整日沒有消停。”

赫陽伸出手,猶豫了一會兒,慢慢地環抱上璟雨,拍了拍她的背。

與此同時,她也多少猜到了些什麽。

“你是...擁有什麽空間一樣的東西可以關住你抓的那些鬼嗎?”赫陽說,她想起了她至今還沒有被歸還的耳機。

一開始璟雨可能是為了留存一個讓她能被想起的東西才拿走了那只耳機,現在單純的就是忘了還。

“陽陽總是很聰明。”璟雨笑起來,聲音軟軟的,帶着氣音:“是啊。”

所以,璟雨是能聽見那裏的聲音的。

而她抓的那些鬼,因為她沒有回到鬼界,而在她的那個不知道是什麽的空間裏叫嚣。

赫陽有些心疼,下意識地摸了摸璟雨的耳朵:“每天都很吵嗎?”

“嗯。”璟雨阖着雙眼:“但還可以接受。”

赫陽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璟雨,你來人間,到底是幹嘛來了?吃苦來了嗎?”

“來找你啊。”璟雨嘀咕:“說什麽廢話呢?”

她的情緒似乎因為這個擁抱得到了些許安撫。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效果好的如同特效藥

赫陽突然想,要不多抱抱她呢?

“既然你能把這些鬼弄到那個空間裏...那我可以去看看嗎?”赫陽其實有些好奇,過了一會兒,她問。

璟雨沉默了幾秒:“可以。”

她說:“但是你不要被吓到。”

赫陽的好奇心更加強烈,雖然她經常被吓到。

在她的想象中,那個地方應該是一個很黑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可能有牢獄,關着那些鬼。

可是當璟雨的額頭貼上她的額頭後,她眼前的畫面出現了變化。

明明現在是深夜,應該已經接近淩晨三點,但是此時,她的周邊卻充滿了陽光,鋪灑在..她的家裏。

——就是她現在生活的那個家,那個租了好多年的家。

赫陽震驚地看向窗外,那兒外面有一輪斜陽,挂在樹枝上,散發着落日前溫柔的光輝。

屋內的一切都好像和現在沒什麽不同,但是又有區別。

冰箱和鞋櫃的位置是之前的擺法,沙發是以前挂的襯布,桌子也從橫着放到豎着放。

六年前她失憶後第一次回這個家的時候,這些家具就是這麽擺放的。

“這...是什麽啊。”赫陽有些失語,她轉過頭看璟雨。

璟雨跟在她身後,雖然微笑着,但是眼裏沒多少笑意。

“吓人吧?”璟雨也看着這些地方:“我擅自複刻的,我們家。”

“那...那些鬼在哪裏?”赫陽環顧四周,說。

“他們啊,他們不配呆在這裏。”璟雨淡聲道,一邊推開了身後的一扇門。

赫陽這才發現這扇門,這是她家裏本來沒有的。

而這個“房間”裏面,确實是沒有修飾了。

灰色的一片,模模糊糊,而在這之中,眼熟的好幾只鬼被捆在裏面,乍一眼看,竟然已經有十幾個鬼了。

随着房門的打開,剛才歲月靜好的錯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讓人耳邊發悶的尖叫聲,不像人類的叫聲,高頻地讓人頭疼。

赫陽緊緊皺起眉,璟雨于是很快又關上了門。

一邊掏了掏耳朵。

“你每天都在聽這種聲音嗎?”赫陽耳邊還殘餘着耳鳴聲,她看着璟雨。

璟雨平常臉上風輕雲淡的,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不适。

“這些天也習慣了。”璟雨說,然後從桌上的抽紙處抽出幾張紙。

“這些東西……是真的啊?”赫陽更加震驚了,她還以為這個地方裏的所有東西都是類似于動漫裏的幻術之類的地方。

“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璟雨說着,走到一處蹲下。

赫陽這才發現那兒有一攤血。

原來,也不是像看起來那麽酷炫,還以為這些東西會消失不見,其實是到了另一個虛無的空間收拾。

赫陽看着血,心中難免發酸,她別開頭,繼續端詳這個“家”。

沙發上放小熊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疊衣服——也就是赫陽之前給璟雨買的衣服,她一直沒看到這些衣服,原來是被放在這兒了。

茶幾上放着一些小杯小罐,有些看起來很幼稚,像是孩子會用的東西。

其中,一個貼着貼紙的鐵罐子裏面裝着幾根頭繩。

赫陽看向璟雨,她其實不怎麽紮頭發,一直都任由那如瀑的長發垂落于地面。

她拿起一根頭繩,上面挂着一顆小珠子,珠子裏面用奇怪的東西寫着字。

好像是米?

赫陽接着陽光端詳着那兩個字,然後看向璟雨。

上面寫着兩個字,“陽雨”。

赫陽和璟雨。

“這是哪裏買的嗎?”赫陽拿着這根頭繩,問璟雨。

璟雨擦幹淨了血漬,走過來,接過頭繩。

幾秒後,點了點頭。

“你十三歲的時候,我們出去逛街玩,在菱鄉的一條步行街上,有一個叔叔在做這個。”

字可以定制,嵌在透明的水晶小球裏,看起來精致漂亮。

雖然那個時候赫陽還小,沒什麽錢,但還是拿為數不多的零花錢,定制了兩個人的名字。

然後送給了璟雨。

十三歲,那得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赫陽吃驚于這條頭繩竟然保存了那麽久還飽含彈性。

但她清楚,這是因為主人珍惜。

璟雨繼續拿出來幾根頭繩。

一根酒紅色的粗發繩:“這好像是叫……大腸發圈吧,也是你給我的,說是顏色适合。”

幾個彩色的小細皮筋:“有一次你給我紮了滿頭的小辮子,用的這個。”

一根根皮筋挂在她的手指上,很多看起來都有些年代,像是好幾年前的小姑娘會喜歡的風格。

赫陽看着這房間裏的一些置物,垂下眸,心髒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因為不知道哪來的些許刺激而開始加速。

璟雨的回憶也暫時結束,她把頭繩放下,看向赫陽,笑了笑。

“小的時候這個地方還沒有這麽大,只是能坐下來而已。”

“慢慢的,就變大了。”她說,“我就拿這兒放點你送我的東西。”

她摸了摸鼻子,光線之下,明明是一個不會臉紅的人,卻看起來尴尬又…純情。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聲:“其實你就算沒失憶,我也不想告訴你這些。”

“是不是……有點像變态?”她說,眼睛裏滿是緊張。

赫陽只是看向她的眼睛,看着她眼裏映照的光芒。

這陽光好像永遠也不會散,持久地閃耀着。

“和你接觸得越久,我越覺得,真的好奇怪。”

“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一個人,那麽愛我?”她搖搖頭,“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不覺得你變态,璟雨。”赫陽試着坐在沙發上,這個沙發竟然真的是實心的,但是沒有家裏那個那麽軟。

她舔了舔嘴唇,半晌,小心又緩慢地說。

“我...挺開心的。”

璟雨一愣,“是嗎?”

她向着赫陽走了兩步,不大的客廳裏,一下子就站到了赫陽的面前。

赫陽仰頭看着她,璟雨咽了咽口水。

“既然這樣,可以試着…重新愛上我嗎?”

“不用想起來也可以。”幾秒後,璟雨說,表情很認真:“我只是...不想再等了。”

“陽陽,我禁欲十八年了。”她嚴肅道。

赫陽看着她的眼睛,撲哧一聲笑了:“啊……那是有點嚴重啊。”

“是啊,快想想辦法。”璟雨也有點破功。

但仍然真心地握住赫陽的手背,輕輕吻了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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