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只阿飄
三十六只阿飄
Chapter36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天亮了。
赫陽睜開眼，聽到窗外的鳥鳴，好半晌才從那好像無比漫長，又好像無比短暫的夢中脫離過來。
她确實想起來了很多，但并不是全部，大部分還是她小時候的事情，越長大，夢境越淩亂，她覺得似乎有她害怕的場景在後面等着她。
－－璟雨、璟雨人呢？
單人床上只有她自己，赫陽一蹬被子站起身來，昨天晚上拿出的黑色箱子安安靜靜擺在床邊，赫陽摸了摸上面整齊疊放着的照片，沒心思重溫，急切地走出門，去找她夢裏的那個女孩。
然後剛打開房門，就和璟雨撞了個滿懷。
璟雨有些吃驚地捧住她的肩膀：“你醒了？有哪裏...不舒服嗎？”
“昨晚你突然暈過去，我都...”她漂亮的細眉鎖起：“吓死了。”
一時昏了頭，跑到廚房去拉正在洗完的兩位醫生夫妻，她倆被璟雨的樣子吓了一跳，拿出家裏常備的檢查器材去給赫陽做檢查。
沒看兩眼就說：“只是睡着了。”看向璟雨的眼神卻像是又融掉了一塊冰般溫和。
璟雨這才暈頭轉向地想起自己留在赫陽身體中的靈，微微一探查，就知道赫陽其實沒事。
赫陽看着她，搖搖頭，一邊伸出手指，慢慢捋開她緊鎖的眉間。
兒時那個冷酷惡劣的鬼女孩和眼前滿面緊張的女人重合，怎麽看怎麽親切。
赫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微妙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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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璟雨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伸出手探探她的額頭：“你還好嗎？”
“沒有，只是...”赫陽說：“還沒想通我那時候為什麽會喜歡你。”
記憶沒有更新到少女時代，赫陽很好奇。
但是，回憶起夢境裏孤獨童年中璟雨的陪伴，赫陽伸出手，摸了摸璟雨的頭，笑得比窗外漏進來的晨曦更燦爛：“不過小雨，謝謝你保護我。”
一下一下，她摸得很順手，心裏想着的是要撸禿夢裏那個又欺負她又保護她的臭小鬼。
璟雨卻僵住了動作，再仔細看的時候，她已經紅了眼眶。
她伸出手，輕柔地抓住赫陽的手，吻住她的掌根，表情無比誠摯：“不用謝。”
兩人就這樣站在房間門口，直到對面大房間的門被打開，穿着睡衣的赫爸爸走出來，看到快貼到一起去的兩個女生愣了兩秒，然後“哎喲”一聲又退了回去。
門啪得關上，從未有過這種體驗的赫陽頭皮炸起了金花，趕緊一把推開璟雨，桌上是她買回來的早點：“哇－－好多早飯啊，現在還有早餐店開門嗎？”她故意大聲說，想告訴房間裏面的父親這裏完事了。
璟雨含着笑跟在她後面：“嗯，是你從小到大最喜歡吃的那家，大娘還認得我呢。”
父母的房間裏隐約傳來說話和起床的聲音，赫陽借着機會轉過頭，用氣聲問璟雨：“他們知道...嗎？”
璟雨雙手撐在桌上，眉目竟是極度的柔和含情，她點點頭：“嗯，早就知道，一直知道。”
赫陽這才松了點緊繃的神經，她還以為父母只是認識璟雨，沒想到父母也知道她倆之前的關系。
“什麽時候知道的？”她的尴尬緩解了些，轉為好奇，繼續小聲問。
“......”璟雨看了她幾秒，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你高考考完的那個暑假。”
自家女兒是個同性戀，甚至同性戀的對象還不是人，當年家裏雖然說不算雞飛狗跳，氣氛确實也不怎麽好。
為了不在父母跟前氣着她們，赫陽于是才和璟雨一起在警校邊租了個小房子，小假期就不怎麽回家了。
再然後...他們的态度剛剛轉好了些，赫陽就出了事。
大房間的門打開，赫陽父母打着哈哈走出來，璟雨微笑着點頭問好，然後垂下眸，掩去眸中那點黯然。
今天是廿九，明天就是除夕。
無論是警察還是醫生，都是屬于“地球不爆炸，我們不放假”的累人職業，假期非常難得，今天晚上赫陽父母約了除夕和大年三十要在醫院值班的同事一起提前吃頓年夜飯，早早就開始準備菜了。
而赫陽被分配了任務，和璟雨一起把家裏的衛生打掃了一遍之後，就拿着家用電話開始給她完全不熟的親戚打拜年電話。
璟雨就坐在她對面的小沙發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尴尬的表情，像是覺得很新奇。
幾個電話打下來，赫陽覺得簡直比交報告還要累，她小聲抱怨：“我怎麽覺得還不如回去上班呢？”
璟雨輕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撫般捏了捏。
打完電話，赫陽拉着璟雨逃出了門。
“媽－－我和小雨出去逛逛！”赫陽喊。
“啊，好！”在廚房裏忙忙碌碌的兩夫妻回應，赫媽媽探出腦袋喊她等等，然後從雜物間拿出了準備好的年貨塞到赫陽手裏：“去給你鄧叔叔送年貨！”
鄧百道，也就是赫陽的散打教練。
昨晚的夢境之後，赫陽聽到他的名字，也比之前更親切了些。
“可我好像不知道他家在哪？”赫陽接過年貨，一邊穿鞋一邊說。
赫媽媽愣了愣，像是這才想起來女兒的失憶，她剛打算說算了，一邊的璟雨已經開了口：“沒事，阿姨，我知道在哪。”
“噢，對、對。”赫媽媽看着璟雨，“你們倆應該是一起去過的。”
她看着璟雨，表情複雜又溫柔：“你們鄧叔叔一定也很想小雨，快去吧。”
璟雨拿過赫陽手上的一箱年貨，兩人禮貌地打完招呼，出了門。
一出門，冷冽的空氣才讓赫陽松了口氣，她伸出手，握住璟雨空出來的手，可提了一會兒，敦實的年貨搞得她另一只手疼，不得勁地想換手。
璟雨注意到她的樣子，這才想起來，趕緊把她手上那箱年貨也拿過來。
下一秒，兩箱年貨都消失了。
“哎？”赫陽呆了兩秒，這才想起來眼前這人還有個開挂的小空間，她歡快地笑起來：“呀－－小雨，有你真好啊！”
璟雨得意地挑挑眉，有些像小時候替她“報仇”後的那個小表情，赫陽看得心尖發燙，緊緊握住了璟雨的手。
璟雨垂下眸，調整了姿勢，與她十指相扣。
赫陽一路上很放心地跟着璟雨走，一路觀察着小區。
她已經好久沒有仔細看過這個老舊的小區，而現在，只是看到路邊下陷的松動井蓋都能聯想起她小時候回家踩過這個井蓋發出的“咔噠”聲，她偏偏喜歡往這上面走。
記憶原來真的那麽重要，她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變得完整。
鄧叔叔大概是隔壁小區的，即将走出小區門的時候，赫陽突然停下了腳步。
社區已經百八十年沒有更換過的宣傳欄，玻璃下有幾張已經泛綠泛黃的合照，每張都是A4紙大小，赫陽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
但今天若有所感，她站到宣傳欄旁邊，一張張照片看了過去。
果然，她發現了上面的自己。
估計是社區哪年舉辦的小區美化活動，站在一起的幾排人都拿着寫好的春聯和剪紙窗花，在一堆阿姨叔叔老爺爺老奶奶之中，站着兩個年輕的女孩。
是少女模樣的她們：赫陽手裏拿着兩條剪成菱形的紅色剪紙，搭在璟雨的頭上，讓她成為了一只有紅耳朵的兔子。
璟雨則是微笑地看着鏡頭，手小心地攏在赫陽身後，虛虛的，像是摟着她們的腰。
璟雨也看着照片，她看起來也是第一次見這張照片。
“璟雨。”赫陽戳了戳她，小聲說，嗓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你能想辦法把這個玻璃弄開來嗎？我想把這張照片拿走。”
“...陽陽，你可是光榮的人民警察。”璟雨失笑：“這屬于毀壞公物了吧。”
“又沒讓你砸了。”赫陽嘟囔，拿出手機來來回回地怼着鏡子拍了幾張照，然後說：“待會兒回來我就去社區求她們把這張照片給我。”
說完她就鼓着腮幫子走開了，璟雨在後面看了她很久。
昨晚醒來之後，赫陽和她之間有一種無形的距離感，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很喜歡，很懷念的親昵和依賴感。
她失笑，一縷薄薄的黑霧于她指尖溢出，從玻璃的夾縫中探進了宣傳欄，裹在那張合照上，幾乎是裹上去的瞬間，照片連帶着訂着它的釘子一起消失了。
璟雨收回手，跟上了赫陽，重新拉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赫陽的父母早就通過電話知道了璟雨的存在，見到璟雨的時候，他們的反應并不是很激烈。
但是眼前這個頭發花白，長相卻仍然很硬朗的男人推開門看到璟雨的時候，盯着她看了足足有三十秒，然後猛地蹦來，中氣十足地喊：“小雨兒？？！！”
“鄧...鄧叔叔。”就連璟雨也對他誇張的反應接受無能：“好久不見。”
鄧百道立馬竄出來，往她身後看，果然看到了藏在門後面的赫陽，赫陽沖他嘿嘿笑：“新年快樂，教練。”
“陽兒！”鄧百道驚喜地喊，他每次喊赫陽赫陽都會空耳聽成“牙！”
“你今年回來過年啊！”他說。
“啊，特批假期。”赫陽說：“百年難遇。”
鄧百道來來回回地看着兩人，像是說不出話，然後只好伸出粗糙而有力的大手，給她們一人的頭上呼嚕了幾下。
赫陽看着璟雨乖乖被呼嚕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
昨天前天還是說話沒人敢反駁，聽到名字讓人聞風喪膽的鬼界二王之一，現在卻被一個人類男子大力摸頭。
“進來坐！”他中氣十足地接過赫陽璟雨遞過去的年貨：“哎喲！是酒！老赫懂我！”
鄧百道沒有結婚生子，和赫陽的父親赫忠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關系很鐵，散打拳館在他的經營下十年如一日的火熱、風評好，所有學生都是他的孩子。
其中他最寵的估計就是赫陽了。當年赫陽出事他也是知道的，當天赫陽父母有一場大手術，他親自開車到Y市接回了小姑娘。
所以，和赫陽一起長大的璟雨他自然也是認識的。
當年赫陽來練習，這小姑娘就坐一邊，後面幹脆上去和赫陽一起練習了。久而久之，他把兩人當親女兒養，雙胞胎的那種。
“真的沒想到還能見到小雨兒啊。”鄧百道的冰箱裏只有啤酒，他給她們倒了兩杯熱水，給自己開了瓶上面全是外語的啤酒，“當年陽兒失憶了，赫忠佳那狗玩意兒讓我不能再提到璟雨，我還給他打了一頓，後面怎麽問那完蛋東西也不告訴我原因。”
他看着赫陽和璟雨，來來回回地看，多年來的疑問終于有機會問出口：“怎麽着你們倆是...分手複合了？”
赫陽睜大眼，怎麽連鄧叔叔都知道？！
但聽起來，鄧百道似乎并不知道璟雨是鬼的這件事情，估計就是以為她倆是青梅青梅變成的情侶吧。
一邊，璟雨則是笑起來，她探出一只手，半摟住赫陽的肩，裝着熱水的玻璃杯同時伸出去向鄧百道示意：“複合了。”
鄧百道哈哈大笑，啤酒瓶撞上玻璃杯，傳來一聲脆響：“複合好！複合好啊！鄧叔叔我原本還一直想喝你倆的喜酒呢，這兩年可殇死我了！”
他開心地滿面通紅，話也說得很快，像是在碎碎念。青天白日的，像是已經要醉了：“待會兒中午徐子路還約了我來吃飯，你們倆一起吃吧，都認識的不是嗎！初中同學！”
赫陽擰了擰眉，勉強從有點模糊的初中記憶中摘出了徐子路這個人，和她是初中同班，鄧百道的徒弟，在初中和她的關系似乎還不錯。
于此同時，她突然又想起了一個人－－李楠西。
要說到初中的記憶，她雖然還沒有記清楚，但是似乎比小學剩下那三年要快樂很多，她考了挺遠的初中選擇了住校，原本的同班同學一個都沒遇着。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李楠西在她初二的時候轉到了那個班上。
兩人再次相逢，夢境裏，赫陽的心情模糊，但不可謂不複雜。
她想不起來李楠西在初中有沒有為難她了。
就在她認真回憶昨晚的夢境的時候，門鈴聲響了起來。
親親各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