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諸無
諸無
徐叮铛站在原地,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板一直升到了頭頂,她知道阿楊不會無緣無故阻攔着她,而且阿楊和她相處許久,不會不清楚她的實力。
所以阿楊讓她不要過去,便是她真的無法解決這個困境。
可即使如此,徐叮铛也想想個辦法替阿楊緩解一些疼痛,然而下一瞬,她便感覺到了一陣屬于令人無法阻擋的威壓傳到了這片空間。
“阿楊你一定要等我。”徐叮铛咬牙留下這句話,再次深深地看了同伴一眼便轉身離開了此地。
她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要快很多,只要催動她之前留在宮殿裏的符紙,魂魄便可以馬上被召喚到那裏。
徐叮铛并不知道,就在她離開的下一秒內,阿楊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看似單薄又弱小的少年身軀。
徐叮铛才回到宮殿将自己的符紙整理好,秀姑便敲響了她的房門。這讓徐叮铛吃了一驚,她還以為至少得過幾天那個鬼王才會想起自己。
“大人傳喚你。”秀姑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讓她厭惡至極的人,眸中閃爍着若隐若現的幸災樂禍。
“大人他這麽快想起我了嗎,是不是姐姐消氣了?”徐叮铛受寵若驚地從床上站起,手足無措地用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老奶奶,你說我穿成這樣,大人他會喜歡嗎?”
秀姑冷哼一聲,再沒有了初見時僞裝出來的和善:“別白費心思了,現在大人滿心滿腦都系在了那個賤人身上,哪裏還容得下你。”
她說這話不僅是因為自己的嫉恨,更是想趁機挑起徐叮铛與田燦星之間的隔閡。
但沒想徐叮铛又沒有接她的招:“想來也是,畢竟那個姐姐的确美極了,如果我是大人,我也會獨寵她一人。”
秀姑聽了這話憤憤地瞪了徐叮铛一眼,轉身就往主殿的方向走去,沒再給徐叮铛一個眼神。不過一想到徐叮铛一會兒即将遭遇的事,她又勾了勾唇角,心情美妙極了。
徐叮铛跟在秀姑的身後,她從小便記憶力極好,哪怕只走了一遍的路也能記得清清楚楚。可是現在越走,她就越覺得古怪,明明秀姑的方向是在主殿不錯,可她走在路上,腳底下的小路就仿佛是活的一樣。無論主殿怎麽近在咫尺,她都無法接近它一毫。
“老奶奶,我們還要走多久,為什麽我覺得我們離主殿越來越遠了?”徐叮铛加快了腳步走到秀姑身邊,懵懂地問道,同時又悄悄地檢查了一番自己與空間的聯系,發現沒有出任何問題後才松了口氣。
她現在已經确定自己腳下踩着的并不是什麽小道,而是一個會動的活物,只是不知道秀姑為何突然要這麽做。
應該不是那個鬼王的主意,秀姑之前還明顯忌諱着他而沒對自己動手,可現在又為何突然這般,難道她又有什麽底牌?
秀姑并沒有回話,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叮铛一眼,冷不丁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加快了腳步。
“你要做什麽?!”
徐叮铛猛地被她提在半空中往前走去,等到之前的障眼法消散,她卻訝異地發現秀姑的目的地竟然是自己幾分鐘前才離開的那仿造的十八層地獄。
“這是哪裏。”徐叮铛愣愣地說道。
“是讓你為大人作出貢獻的地方。”秀姑只看看走到了第三層,便沒有再往下去。看她的樣子,這裏對她的負面影響并不小,導致她身上的力量都渙散了一瞬。
秀姑冷哼了一聲,用力一推徐叮铛便想轉身離開,可在電光火石之間,徐叮铛直覺般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一拽,緊接着一人一鬼便同時被突然出現的石門關在了這鐵樹地獄之中。
“你這個賤婢!”秀姑瞳孔一縮,伸出手便向徐叮铛的臉頰揮去,卻比徐叮铛死死箍住了手掌動彈不得,同時她手臂上無意間碰到對方銀镯的地方,傳來了一陣深入魂魄的痛感。
“嘶……”
秀姑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徐叮铛緊握住她的手雖未松開,但心裏也吃了一驚,沒想到這镯子竟然可以傷的到這千年老鬼。若以後又機會,她定要好好感謝那個攤主才是。
“你是天師?”秀姑神色中閃過意思驚慌,随即一股惡氣湧了上來,先發制人地朝着徐叮铛攻去。
徐叮铛在各種外挂的加持下,勉強可以與秀姑的千年修為為之一戰,但她現在沒有身體,總歸是比之前削弱了一些。這也是她這次選擇隐藏身份潛入,而不是像以往一般直接開幹的原因。
但好在秀姑貌似并不懂得如何運用自己體內的力量,且鐵樹地獄中的重重怨氣也讓她虛弱了不少,因此她只與徐叮铛對了幾招後便逐漸趨于弱勢。
“這裏究竟是拿來做什麽用處的地方。”徐叮铛不方便引用雷符,以免動靜過大将鬼王吸引過來,但她身上仍有別的可以暫時控制住秀姑的法子。于是她冒險做出了個似是體力不支的模樣,在秀姑得意地襲向她時成功地使用了定身符。
秀姑沒有回話,依然在努力的試圖掙脫開徐叮铛的控制。按着她的修為,這張符紙最多再堅持五分鐘便會失去效果。
徐叮铛知道等符紙失效後,她們之間又是一場惡戰。誰也難以輕易地打敗對方,但也絕對不會有人願意停手,而且看秀姑的樣子也不會回答她任何問題。因此她幹脆放棄了自己從不斷鬼生路,将他們打到魂飛魄散的原則,從空間裏召出了自己的銀鈴铛直接将秀姑的三魂打散,确保她沒有能力從自己身邊離開通風報信。
然而秀姑卻笑了,她被打散的三魂從她身上消散,很快被周圍血跡斑斑的石壁吸收,接着比之前還要重上幾分煞氣的三魂又重新出現在了她們面前,融回了秀姑的身體裏,她身上的定身符也在一瞬間暗淡。
“!”徐叮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更加警惕地看着已然恢複了行動力的秀姑,“你和你的主子究竟是什麽東西。”
她從未聽說過被打散的魂魄還能短時間內迅速融合回來的道理。
“不是早就告訴過了你,我們不是鬼,是仙。”秀姑猙獰了神色,臉色的皮膚裂開,像是好不容易縫制好的五官又四分五裂開了一般,露出了面皮底下的真正樣貌。
那是一張極為醜陋的臉,還長着老年斑,讓人見之難忘。與她真正的相貌相比,之前那副老妪的的臉雖然年邁,但卻能隐約看出幾分年輕時的風采。
聯想到這次見到秀姑時,她明顯比前幾天要年輕上不少的模樣,又想到她挑選到自己時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徐叮铛的心中陡然有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秀姑身上破裂的這些五官難道都是她從別人身上偷過來的?只是不知道為何他人身上搶來的五官也會變得衰老,她應該還有什麽讓自己變年輕的後招。
但不管如何,絕對不能讓她走出這個地方,徐叮铛下定了決心,默契的是秀姑也是這麽想的。
“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破壞大人的大業。”秀姑還不知道徐叮铛三兩下間就将她猜的八九不離十,滿心只有自己引狼入室的後悔,同時她又慶幸自己今天的行動讓徐叮铛提前暴露了身份,完全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背着鬼王處理掉徐叮铛。
秀姑來勢兇猛,伸着血紅的指甲對着目标直撲過去,哪怕銀鈴铛随着主人心意不停地攻擊着她,在她身上發出陣陣灼燒聲,也沒有任何退縮。
徐叮铛費力地阻擋着她的攻擊,魂體不知何時也多了幾道傷痕,但她向來都是越挫越勇的性格,不僅沒有因魂魄內傳來的痛感退縮,反而更堅定了不能讓秀姑繼續害人的決心。
秀姑雖然還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但她憑着自己破釜沉舟般不要命的心态,再次與徐叮铛鬥的不分上下。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
徐叮铛咬牙使出了雷符,她已經顧不得将那鬼王吸引過來了,這地方實在過于詭異。它既能壓制住秀姑,讓她的魂魄幾近渙散,可每當自己真将秀姑打散時,秀姑的魂魄又能被這裏迅速修複好。如果不能一舉将秀姑的所有三魂七魄全部消滅,她遲早會生生磨死在這裏。
憑空出現的黑金色天雷毫不留情地落在了秀姑身上,天雷的威力之大,連一旁的徐叮铛都承受不住的只能半跪在地上,眼看着秀姑終于形神俱滅。
可她萬萬沒想到,在秀姑小時候,雷符的作用竟然還沒消失,接着又是第二道、第三道……
接連不斷的天雷從頭頂傳來,越來越近,徐叮铛驚慌的喚出一個法器罩在自己頭頂。不消一會兒,自己身處的鐵林地獄就被天雷打的四分五裂,第一二層的地獄也不見了蹤影,天雷也仍在不知疲倦地攻擊着下一層目标。
徐叮铛這會兒終于明白,接下來的幾道天雷并不完全是自己召喚來的,自己的符紙只是一個引子,接通了上天對這片區域的感應。所以方才打在秀姑身上的雷才是懲罰大惡之人的黑金色,而不是平時的紫色。
還好天雷似乎只攻擊大惡之徒,徐叮铛除了有點站不穩以外并沒有任何危險。但就在她松了一口氣之時,她突然想起阿楊還在第十八層地獄中!
阿楊雖然不是惡鬼,但他身上也有着血債,萬一被天雷打散可就不妙了。
徐叮铛顧不得已經近在咫尺的火速趕來的鬼王的咆哮和與眼前炫目到刺眼的天雷,往自己身上扔大白菜似的疊了一堆護身法寶就往下沖去,同時還不忘将自己身上和鬼王的契約全部轉移到了早就準備好的傀儡身上,免得因為大意突然出什麽幺蛾子。
就在她轉身離去的下一秒,幾分鐘前秀姑消失的地方竟然又平地出現了一個身影,但那個身影卻不複之前的老邁,而是曼妙又嬌柔,讓原本想追着徐叮铛報仇的鬼王一見到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夫君。”她與徐叮铛極其相似的雙眸中盈滿了淚水,“阿如總算見到你了。”
“阿如?阿如……”鬼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在他夢中徘徊過無數次的纖弱身影,她穿着一身的青色紗裙,就和他們初見時的樣子一模一樣,“你不是已經……”
已經死在了敵軍手下,又被敵軍國師做法打散了魂魄,任由他死後尋遍了天下也沒能找到她的殘魂。
“是秀姑救了我。”如娘害羞帶怯地依偎進了鬼王的懷抱,“當年我在戰場上出事時,是秀姑救走了我的魂魄,又用她的修為一直溫養着我,剛才也是她不顧魂飛魄散的危險護住了我,還用最後的力量喚醒了我,不然我怕是再也見不到夫君了。不過因為秀姑的修為不夠,我的魂魄還未完全穩定。”
鬼王有些遲疑,即使他後來找了無數替身,但如娘一直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可哪怕是白月光,也不能讓他輕易地就這麽相信一個數百年未見的人:“秀姑為什麽要幫你,她不是我死後才收入麾下的仆從嗎。”
如娘嬌弱地将臉靠在鬼王的胸膛上,當聽到鬼王漫不經心地說出那一句‘仆從’時,她的笑容明顯一僵,但又很快掩飾了下去。
“夫君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和另一個小女孩落入水中,是你救了我們,那個小女孩就是秀姑。”
“哦?不記得了。”鬼王皺了皺眉,“都過了這麽久,誰會在意一個不相關的人,不過看在她救了你的份上,我等會兒找那個小天師算賬時,會順便替她報仇的。”
不相關的人、順便……
如娘依靠在鬼王身上,心裏卻被鬼王毫不留情的話語刺的千瘡百孔。
現在已然幻化成如娘模樣的秀姑不是不知道自己愛慕的人心裏只有早已死去多年的如娘,無論是曾經還是現在,她都只夠在背後癡癡地看着大人的背影,連接近他的資格都不曾有。
她剛開始是可以接受的,反正大人身邊也沒有其他的女人,只要她默默守候在大人身邊,大人遲早會知道她的好。
可沒想到在大人建立了新地府,坐上了統帥百鬼的高位後,他竟然找了無數與如娘相似的代替品,卻從來沒有看過自己一眼,只因為自己曾為了救他,散盡了修為,容貌也不複年輕。秀姑不想承認,即使是年輕時,平平無奇的自己也根本不會讓大人在意。
就算後來大人他發現了新地獄的妙用,為了獎賞自己,利用新地獄把數千惡鬼的修為送給了自己,她也沒能恢複年輕,直到她一次因為嫉恨,吞噬了一個被大人抛棄的女人,才發現自己可以通過吞食貌美的女子,從而得到她們身上的某一個部位。
于是她主動攬下了替大人尋找代替品的差事,只為了有一天将與如娘相似的五官湊齊,到那時她再出現在大人身邊,再也不讓別的女人染指自己的心上人。
可惜出了徐叮铛這個意外,她只能将這個計劃提前。若不變成如娘的模樣,大人他一定會将辦事不利的自己碎屍萬段。不過雖然她現在的模樣乍一看與如娘一模一樣,但還是有些細微的不同,只是現在情況緊急,鬼王才沒有多餘的工夫察覺而已。
然而不管怎麽說,至少這一刻的鬼王是真的像她夢中一樣屬于她了,可當她終于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為什麽心裏還這麽空虛呢……
還沒等她矯情多久,發現了此地仍有漏網之魚的天雷再次向她和鬼王的方向襲來,鬼王瞳孔一縮,抱着秀姑迅速向旁邊躲去。
不得不說他能爬到現在的位置上,且自封為閻王,他的實力也不是一般的惡鬼可以相比,至少別的厲鬼絕對不能夠在天雷中存活下來,除非像秀姑一樣早就給自己準備好了替死鬼,雖然她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用上這張保命底牌就是了。
“如娘你先找個地方躲着,我去找那個天師算賬。”鬼王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不是不懼怕天雷,可是這僞造的十八層地獄早就和他的魂魄息息相關,不僅是地獄,包括他現在身處的,對外宣稱是地獄的一整片區域,都是和他綁定了生死的本命法寶。
現在天雷正毀到了第八層,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力量的缺失,他絕對不能夠再這麽放任下去,必須在第十八層地獄遭受天罰前重新封閉這裏與天道的感應,首先就得先将徐叮铛這個與外界感應的媒介毀掉。
“奴家要跟着大、夫君一起!”秀姑情急之下,差點脫口而出‘秀姑’對鬼王的稱呼。“天雷還沒有停下,夫君現在下去太危險了。”
“難道要任由我的法寶被毀——”鬼王的眼白中漫上了濃郁的血色,滿心都是對徐叮铛的怨憤中,一時竟沒發現秀姑話語中的漏洞,一個才剛死去就陷入沉睡的亡魂,怎麽會了解天雷的危險性,又對目前的情況毫無慌亂。
還沒等秀姑再說什麽勸說的話,鬼王就身形一閃,迅速消失在了秀姑眼前,直沖着徐叮铛的方向趕去。秀姑躊躇許久,對鬼王安危的擔憂超過了自己才剛死裏逃生的不适,也跟了上去。
“阿楊!”
此時的徐叮铛已用盡自己最快的速度沖到了第十八層地獄中,卻發現早已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那裏等着自己,身邊是已經被救出的阿楊。
“豆豆?!”徐叮铛又驚又氣,“不是讓你在外面接應我就好,這裏太危險了,你快帶着阿楊離開。”
殷豆豆不僅沒有離開,臉色反而比她還要差:“你也知道這裏危險,還敢在沒弄清這個鬼地方是什麽作用時就進入這裏。”
他頓了頓,看着徐叮铛一副無辜的模樣更氣了:“這裏是那小鬼不知從哪得到的,來自上古邪神的法寶。可以根據主人心意變化形态,但作用只有一個,将踏進這裏的所有活物的魂魄吸收,轉化為主人的修為。”
“邪神?”徐叮铛沒在意殷豆豆字裏行間對于鬼王的輕蔑,只當他是小孩子脾氣犯了,所以才要在話語中貶低對方,“所以阿楊之前才讓我不要過去是嗎,可是你怎麽沒事。”
阿楊點了點頭,他的狀态十分不妙,只靠着一股意念和殷豆豆的幫助,才勉強還能穩定身形。
“先讓阿楊躲到你的玉牌裏,那個小鬼要來了。”殷豆豆沒有回答徐叮铛的問題,而是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後,黑眸直視着前方忽現的身影。
“愛妃為何要躲在別的男子身後。”鬼王目光陰沉,他認定了徐叮铛與殷豆豆是早就串通好裏應外合的天師,因此語氣中盡是殺意,“你既已嫁給了我,就是我的人,怎麽與外人勾結暗害本王。”
“你這般不守婦道,就別怪本王不念情分了。”
話音方落,鬼王右手在空中一握,手中邊多出了一個小小的木偶娃娃,上面穿着鮮紅的迷你嫁衣,接着這個娃娃就在他手裏變得四分五裂。
徐叮铛瞬間察覺到了自己替身傀儡的消散,在心中輕輕的松了口氣,好好她先前就以防萬一地将咒術移到了傀儡,不然真無法應對着接二連三的意外情況。
或許是看到了徐叮铛依舊安然無恙的模樣,鬼王的神情扭曲了一瞬,但他怎麽說也算是身經百戰,一下就猜出了是徐叮铛做了什麽,沒有問出為何她沒有事之類的話,而是二話不說地召出武器向他們攻去。
天雷響徹地獄的聲音越來越近,鬼王與殷豆豆都不約而同地想要将這場戰鬥速戰速決,加上殷豆豆還在為鬼王剛才的那句‘愛妃’憋着氣,因此彼此都在一開始就祭出了殺招,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徐叮铛看着殷豆豆表現出的與平時修為毫不相符的修為,心底劃過幾分古怪感,然而還沒等她多琢磨一會兒,已變成如娘模樣的秀姑也姍姍來遲,上前與她糾纏了起來。
鑒于擔心再點燃一張雷符的話,如果引來了更多的天雷,即使天雷不會傷害無辜之人,她和殷豆豆也難免被波及成重傷,所以徐叮铛只能用祖師爺賜予的桃木劍抵抗着秀姑。
秀姑才受過重傷,又耗盡修為将自己珍藏着的魂魄碎片提前拼湊到自己身上,根本不是徐叮铛的對手。就算有了地獄的加成,不至于讓她魂飛魄散,也最多只能做到将徐叮铛拖住的地步,不讓她去幫殷豆豆而已。
天雷仍在他們上空一層層地破壞着,根據聲音判斷,已經打到了第十五層,距離他們只有三層而已。眼見着自己已經是毫無勝算,本命法寶危在旦夕,鬼王心裏一狠,在殷豆豆毫不留情刺過一劍之時,迅速地躍到夢姑身邊将她扔進了阿楊先前待過的血池,下一秒巨大的鋸子穿透了夢姑的身體。
夢姑不像阿楊,三魂七魄中最重要的命魄被徐叮铛精心放在事務所的法陣裏保護着,所以阿楊可以在這個古怪的地方撐上許久,但夢姑卻是直接被吸收進了血池,直到消散前一刻,她看向鬼王的眸中仍有着震驚與不可置信。
徐叮铛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愛恨糾葛,只看到鬼王在獻祭了夢姑之後,身上猛然散發出比之前更為兇惡的氣勢,因此猜出了幾分他這麽做的原因,心裏卻為他的行為不齒極了。和殷豆豆對視一眼後,便聯手再次攻向了鬼王。
她這時才發現,殷豆豆手中那把曾被她動過腦筋,想要偷偷換成空間裏更好法寶的木劍,竟然已經來了個大變樣,變成了與她手中一模一樣的靈劍。
疑惑在心中一閃而過,可雷聲越來越近,徐叮铛大致猜測天雷已經到了第十七層的位置,顧不得多想,下手越來越幹脆利落,與殷豆豆合作将鬼王逼入了絕境。
終于那道代表着懲戒的黑金色天雷落到了第十八層上空,鬼王面目猙獰,自知逃不過這一劫,抱着死也要拉仇人下水的念頭死死糾纏住了徐叮铛二人,不讓他們有機會後退。
可沒想到那道蓄勢待發的天雷臨近落下之際,竟在上空徘徊了許久沒有落下,甚至還有隐約消散的趨勢。
鬼王心中一喜,放棄了繼續與徐叮铛纏鬥,轉身便想收了法器現行逃脫。沒想到在他才與徐叮铛他們拉開一小段距離之時,快要消失的天雷就瞬間變回了原先的模樣,甚至比之前還要來勢洶洶,在他不甘的眼神中将他灰飛煙滅。
“就……這麽解決了?”徐叮铛站在原地有點一言難盡,她為了接近鬼王又是假成親又是做好生離死別準備的,沒想到她都沒受什麽傷,對方就因為她無意中引來的雷劫而玩完了,頗有種雷聲大雨點小的感覺,讓她有種有氣沒地撒的憋屈感。
“還沒有。”殷豆豆微微搖頭,他極少在徐叮铛面前露出如此冷然的神色,就仿佛有什麽大事即将發生一般,“你有沒有發現,即使沒有天雷,那個小鬼也撐不了多久。”
徐叮铛一愣:“這麽說的話的确是有點,哪怕是秀姑和我鬥法,我也要費上不少功夫才能勉強平局,可為什麽這個鬼王卻……”
“是這個法寶在吸收了那小鬼的生機。”殷豆豆偏頭深深地看了徐叮铛一眼,似是有千言萬語難以開口,“等會兒怕是有一場惡戰,你要記住,無論我——”
“小心!”
徐叮铛蒼白着臉,下意識地拉着殷豆豆後退了一步,在剛見到眼前巨獸的那一瞬,她甚至有心跳驟停的錯覺。
她自認為自己的膽子已經算大,至少在見到各種死相凄慘的厲鬼時也沒有過半分退縮,但看到面前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怪物時仍忍不住生出幾分懼意。
“別怕。”殷豆豆不動聲色地再次将她護在身後,“這就是那個邪神。”
所以之前的秀姑和鬼王都只是開胃小菜,面前的這個邪神才是她和殷豆豆要對付的大boss?
徐叮铛急的眼眶發紅,用力地扯了扯殷豆豆的衣袖,卻沒能夠拉動眼前身量還未完全張開的少年。
“豆豆你聽我說,我有個芥子空間,等會我會和你定個平等契約,這樣你就可以躲到裏面,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
“那你呢。”殷豆豆眼神波動,仿佛沾染上了些許怒氣,“你總是這樣,不把自己的安危當回事,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空間的規則,當初他為了保護可以接受他傳承的後人,下了芥子空間除了他以外只能進入一個人的限制,若是進去了第二個人,那前面那一人的傳承資格就會自動消失。
并不是他苛刻,而是他覺得自己不需要空有婦人之仁或者識人不清的後人。
這份限制在徐叮铛得到傳承後就應該了解,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就是說她是真報着犧牲自己的想法将空間讓給自己,這種以她命換他命的做法簡直讓他既動容又無力。
“我——”徐叮铛被他的話堵得一時語塞,只逃避了重點嘴硬道,“總比我們兩個都死在這裏好。”
“我不會死。”殷豆豆的語氣與其說是安慰,更像是再說一句亘古不變的定理,徐叮铛還有些不合時宜地覺得他這句話中帶着微妙的自嘲。
“諸應,千年不見,你怎麽淪落成了一個弱小的人類。”邪神諸無嘲弄般開了口,居高臨下地看着地面上在他眼中渺小的像是兩粒芝麻般的凡人,“竟然要一個幼崽保護你,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徐叮铛本都做好了拿命一搏的準備,沒想到看樣子這個邪神竟然還和豆豆認識,而且他似乎叫他‘諸應’?
不過饒是如此她也沒有放松警惕,因為眼前邪神身上的殺氣更重了,不過殷豆豆身上傳達出的對他的厭惡感與其相比也不逞多讓。
殷豆豆目光微寒,雖然面前的諸無比他高大上幾近百倍,他看向諸無的目光也平靜地像在看一個蝼蟻,不見絲毫卑微:“你太多嘴。”
諸無金紅色的瞳孔注視着殷豆豆,又驀地将視線投到了被他滴水不漏護在身後的徐叮铛身上,不發一言便仰天長嘯了一聲。
徐叮铛瞪大了眼睛,耳中傳來的帶着威懾的巨響讓她的魂體也不由得慘白了臉色,身形由實體變成了半透明。
痛苦之中,她模模糊糊感受到了手上的銀镯在劇烈的抖動着,胸前的玉佩中傳來一陣霸道又熟悉的靈力,讓她不至于虛弱到無法站立。
她從未像此刻這般清晰地感覺到了人仙之別,即使她能與千年厲鬼有一戰之力,即使現在面對的是被萬人唾罵的邪神,她仍像案板上的魚肉一般,只能任人宰割,毫無反抗能力。
好在她現在至少确定了,豆豆他并不需要自己的保護,反而比自己想象中的強大很多。
徐叮铛看着身前身側扶着她一臉焦急,卻沒有收到任何邪神影響的殷豆豆,心情有些五味雜陳。
并不是為了小夥伴的突然成長而疑慮,而是突然發現自己從未了解過身旁這人,就好像她突然難以肯定,殷豆豆是不是真的殷豆豆,是不是一個像她一樣的人類。
“我遲早會告訴你一切,但現在還不行。”在徐叮铛挽着自己的手臂稍稍卸力之時,殷豆豆便覺察了她心中的糾結,可是目前的狀況容不得他多解釋,他在徐叮铛身邊劃下禁制,沒再回頭看一眼,一步步地走向了諸無。
他每走一步,身影便漸漸地拉長,直至變成了徐叮铛無數次在畫像中見到過的那個穿着紅色長袍的修長身影。
“祖師爺……”徐叮铛呆呆地看着諸應的背影,又忽的反應了過來他這是要找那個邪神單打獨鬥,立馬向前一跨想要越出殷豆豆給她劃的保護圈,但剛觸及到禁制邊緣,她又忍住了眼淚将動作縮了回去。
或許對于祖師爺來說,自己最大的幫助就是保護好自己,不給他添亂。
徐叮铛擡頭努力讓自己看清諸應的動作,他恢複真正的身形後,便沒借任何外力飛到了半空中與諸無對視,雖然他們兩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動作,但她仍能走刮在禁止上的飛沙走石中判斷出目前戰況的激烈。
數不清的雷聲在耳邊炸開,諸應遙遙立在半空中的紅色身影就像是一團火焰,随時會燃燒完自己。
他們之間的争鬥沒過多久,諸無猛地被打退了一步,接着他憤怒地一踩一面,徐叮铛所在的位置頓時一陣地動山搖。緊接着她便看見自己周圍的所有地方,除了禁制之內的一小塊圓地,其他地方包括地面和石壁,都密密麻麻地冒出了纏繞着黑色怨氣的怨魂。
他們并不是來幫諸無攻擊諸應的,恰恰相反,他們在彼此吞噬厮殺着,随着一個又一個的亡魂消散,縱使禁制已經隔絕了大部分的怨氣,徐叮铛仍感覺到了空氣中無形卻濃郁的怨恨在極速增加着,同一時間,諸無的氣勢更為強大了。
徐叮铛馬上想到了當時鬼王的情況,他也是在獻祭秀姑後才增加了實力,那麽現在諸無的目的會不會也和他一樣,利用厲鬼們的怨念,像養蠱一般讓他們自相殘殺,這樣最後留下來的厲鬼一定怨氣沖天,是他大補的好材料。
眼看着身邊還有失去神志的怨魂在源源不斷地出現,供那些已經進化到更為殘暴的厲鬼進食,而諸無的動作也越來越游刃有餘,徐叮铛再次看了一眼諸應的身影,狠下心劃破了自己的手腕,以血為媒介,盤腿坐在地上試着超度起了那些亡魂。
超度厲鬼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更別說她試圖超度的是成千上萬的厲鬼,換做平時,就算她全力以赴,一次性超度了十幾個厲鬼,也得休養幾個月來恢複精力。但此時的徐叮铛卻顧不得自己修為的透支,滿心除了超度和清除他們的怨氣以外再無其他,即使魂體的灼燒感讓她幾乎有了股自己快要爆炸的錯覺,也沒有停下。
“你倒是收了個好徒弟。”此時站在諸應面前的卻不是徐叮铛眼中的龐然巨物,而是一個身着黑衣,面容除了妖異黑紋外與諸應一模一樣的男子。
諸應沒有回話,甚至連絲眼神都沒有給下面的徐叮铛一眼,只有手上愈發急切的動作暴露了他的焦躁。
“何必呢,你是無法将我徹底消除的,沒有人比你更明白這一點,不是嗎?除非你用所有的力量将我封印。”諸無狼狽地躲過了諸應的殺招,語氣卻十分的漫不經心,“與其我們鬥個兩敗俱傷,不如我們兄弟兩聯手,重新将世間萬物掌控于手如何?”
諸應的神色終于有了微小變化,他眼皮輕輕一擡,語氣中浸滿涼意說道:“這就是你陷害地府衆神沉眠的原因?”
諸無嗤笑一聲:“這與我有什麽關系,難道一切不都是他們自願?明明已經是抛去七情六欲的神,還非要對其他東西産生不必要的憐憫,他們現在的下場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所以我一定會殺了你,因為這也是你咎由自取。”諸應單手在胸前掐訣,漆黑一片的天空中烏雲翻滾,還夾雜着令人生畏的電光。
地面上的其他冤魂感應到了上空傳來的威懾,即便已經失去了神志,仍有着求生的本能和對危險的懼意,畏懼地停下了時手中厮殺同伴的動作。
徐叮铛的魂魄已然透明到幾乎看不見,若不是她有着一大堆的功德在關鍵時刻護着她,說不定她現在也已經和那些亡魂一樣失去了理智。
心中陡然比先前還要不安上數倍的預感忽然湧起,徐叮铛的耳朵因為過度使用力量而傳來一陣陣帶着劇痛的轟鳴,然而就在這近乎失聰的情況下,她竟然聽到了來自諸應一如既往的溫柔嗓音——
“快到空間裏去,就當是最後一次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