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穆家祖先
穆家祖先
有人在生死關頭還不忘挂念自己的安危,這本該是一件十分令人感動的事,但徐叮铛只感覺到了憤怒和無力感,她現在終于明白當諸應還是殷豆豆時指責她的那些話,原來被人用盡全力保護,有時候并不是一件好事。而諸應,此時卻做了與不久前的她一樣的事。
不僅是殷豆豆不願意被她保護,她也是一樣的心情,不可能就這麽扔下諸應自己獨自逃走。徐叮铛擡頭看了看閃爍着電光的陰沉天空,明明是烏雲罩空,她的雙眸卻感覺到了一陣刺痛,視線瞬間模糊了許多,天空上的雷光已經是無差別攻擊了。
徐叮铛努力讓自己沉下心,思考着任何能幫上諸應的辦法,剛才的超度應該有一點效果,可她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來一次。
她現在是魂體,也就是說她之前以血為媒超度的時候,放的并不是肉身那種可以再生的血,而是來自她魂魄的精血。人要是沒了肉身還有魂魄,可若是魂魄中的精血都流光了,下場和魂飛湮滅也沒什麽差別。
并不是說不能為了諸應犧牲生命,而是要看這份犧牲有沒有價值。若是她倔強的為了多超度幾個對諸應來說不痛不癢的厲鬼,讓自己淪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這根本不是為對方好,而是沒有意義的自我感動。
此時雲層中的雷光越聚越多,迅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雷電漩渦,以一種似是要蕩平所有生物的氣勢重重地落到了地面,所有厲鬼在頃刻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徐叮铛反應極快地躲到了空間內,沒有受到波及,卻也沒有像諸應希望的那般一直待在裏面,而是窺視到外界的天雷消散後又重新跑了出來。離開空間時她匆匆一瞥,畫像上的紅色身影果然不見了。
外面的環境比之前更要讓魂體難受,像是整個人都在被烈火炙烤着,徐叮铛已經疼得要說不出話來。上空的鬥法仍在進行着,諸應和諸無的實力應該相差無幾,所以哪怕已經打鬥了許久也沒分出個勝負,她仔細回憶着諸應曾經和自己說過的所有話,想要從中獲得些能幫上他的線索。
可想來想去,徐叮铛只想到了諸應曾對自己說的,因為功德不夠無法恢複的事,還有手劄上各種與萬物溝通的術法。
功德……應該對諸應很重要吧。
徐叮铛忍住疼痛站起身,因為過于虛弱,還踉跄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同時天上的諸應動作也微不可查的停滞了一瞬。
諸無眯了眯眼,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看來你也終于有了弱點,有趣。”
諸無做事向來随心所欲,不管什麽是非對錯或是原則,甩下那句話後便不按套路出牌地向着徐叮铛的方向飛身而去,卻被一直防備着他的諸應攔在了半路。
“你這樣只會讓我更想毀了她。”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諸應下手愈發狠辣,一招一式不但是想将對方往死裏逼,更是用了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毫不忌諱自己身上也迅速增加的傷口。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激鬥,正如諸無所說,他們的力量不分上下,永遠都比不出勝負,只能夠兩敗俱傷。
但他們兩個都不在意這一點,諸應是為了天下萬物所以無懼,諸無卻是抱着死也要拖着諸應同歸于盡的想法,絕不讓對方好過。
可就在他們都略顯疲态之時,天邊突然飄來了零零散散的金光進入了諸應的身體,只是這一點差距,馬上讓他在戰鬥中占了上風。
諸無恨極,以為是從不插手的天道破例在幫着諸應,卻發現諸應的眸中也閃過一份訝然,随即便是無奈的欣喜。
這份他從未在諸應身上見到過的表情讓他馬上明白了些什麽,他不可置信地朝着徐叮铛的方向望去,卻看見不止是天際,徐叮铛身上的功德也在毫無保留地向着諸應湧來。
諸應感受着身上傳來的暖意,心裏又生氣又驕傲,氣徐叮铛不聽他的話,他清楚這個地方對人類的魂魄傷害有多大,徐叮铛此時遭受的是什麽痛苦。但他作為師父,又有一種徒弟終于長大了的感覺,竟然可以在他與其為數不多的談話中猜到他最需要什麽,還猜到了世間萬物的祝福對他的作用。
他和諸無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神,他由世間萬物的意念聚集而成,只要萬物不死,他就不滅。而諸無則是萬物的戾氣聚集而成,只要世間仍有惡意,他也會不死不滅。所以諸無才說他們永遠都無法消滅對方,除非帶着毀天滅地的決心與所有生靈同歸于盡。
諸無的确想過這個主意,漫長的歲月實在太過難熬,即使他冷心冷情,不會因為一直接收到生靈的怨念而難受,卻也會因為年複一年的無趣而想要找點刺激,譬如說毀滅萬物,看看自己究竟會不會死,就像個冷靜的瘋子。
諸應卻恰恰相反,他熱愛着這個世界,他不反對其他生靈間的物競天擇,自然的淘汰。哪怕是他曾經親眼見到過的那些血流成河的戰争,無數人在他面前失去生命,他也不會有任何波動。可前提是,這是生靈間自己的鬥争,而不是像諸無那般,以神靈的能力想要讓萬物消失。
他曾經封印過諸無一次,在那次戰鬥中,諸無被他封印在他們出生的那片混沌中,他也因此獻祭出了自己的所有力量,意識四分五裂,分散投胎到了不同的人身上。其中意識保存最多的一片投胎成了千年前的一個術士,也就是徐叮铛那個空間的真正主人。
真要細究起來,徐叮铛真正的祖師爺并不是他諸應,而是他轉世之後的那個人。
但沒想到在如今的末法時代,小姑娘還能靠着自己的韌勁,為他積攢了足以将他喚醒的功德,由此他才能夠及時的在諸無醒來之前先将自己的意識體全部回收。
不過這并不是一件好事,徐叮铛解決的不平事越多,越說明現在的惡意也多。他清醒的速度與諸無解開封印的速度完全成正比。
就比如這次,他本來沒想要這麽快的融合自己,可卻誤打誤撞地找到了諸無在人間的傀儡。諸無因為傀儡的消亡而醒來,他也在諸無打破封印的同一時間,力量全都回歸到了身體之中。
無論經過多少年,只要諸無還沒有放棄滅世的念頭,他就一定會與他不死不休。然而原本兩敗俱傷的死局,這次卻因為徐叮铛的插手而有了轉機。
說實話,他教徐叮铛的東西并不多,最初也只是想找個人替自己賺取功德而已,所以空間中的術法手劄都十分苛刻的需要用功德換取。但哪怕這樣,小姑娘的悟性也讓他不得不驚喜。
“你既然想毀了地府,讓世間陰陽混亂,又為何任由你的傀儡創造了一個僞地府,還敢自稱閻王。”只是一點點的優勢,卻足夠讓諸應再次如千年前那般将諸無壓制,且不像上次那樣狼狽地陷入沉睡。
千年前諸無第一次作惡,利用神力将人類的惡念放大了百倍,那段時間不止戰争,就連遠離戰場的地方,人們也在互相厮殺,弄得人不聊生,空氣中彌漫着的血腥味連地府衆神都能聞見。
諸應雖然經過一場惡戰,成功将諸無封印,可驟增的亡魂與已在崩潰邊緣的陰陽秩序仍讓地府衆神獻出了大半力量才修複好,與此同時,他們也不得不沉眠千年來恢複神力。
如今他們還沒蘇醒,諸無卻再次出現想要作亂,諸應幾乎是在看見他的第一秒鐘,就做好了這次一定要同歸于盡的準備,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只是封印。
但還好這次有徐叮铛,諸應手中捏着諸無的元神,迅速向着下方奔去。他們所在的法器之內,因為諸無的力量被剝奪而迅速崩塌,他得快點去下方護住小姑娘,以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再受了什麽傷,到時候難受的還是他。
徐叮铛現在的情況的确和他想象中一樣不好。
諸無的法器一直在克制外來的魂魄,加上她之前被天雷誤傷,整個人都已經虛弱到快要看不見。可即使這樣,她也還在努力地用諸應曾教她的,與萬物共鳴的術法,希望從他們身上獲得一些祝福,以此來幫上諸應。
等她見到熟悉的紅袍出現在視野中,她終于再也支撐不住地昏迷在了諸應面前。
事務所內,周山正焦急的渡着步。
就在十天之前,他發現所內徐叮铛和阿楊的魂燈明明滅滅,吓得他差點就不顧上司的叮囑,也要離魂跑過去幫忙之時,一個與殷副會長相十分相似的男人突然捧着徐叮铛的魂魄出現在了事務所內,就仿佛着事務所內的重重禁制根本不存在一般。
接着那個男人就将徐叮铛的魂魄與肉身重新融合在了一起,指揮着阿雲他們将田燦星那幾個救回來的女孩送到自己的身體後,就又來無影去無蹤的消失了,只留下一句好好照顧他徒弟的話和一個讓他轉交的小荷包。
周山這才知道,原來這男人就是徐叮铛口中極少提到的師父,不過目前的狀況容不得他感嘆什麽,雖然徐叮铛已經被她師父成功帶回來了,看情況那底下的事也解決的差不多。但看着她昏迷了十天還沒有醒來,就算怎麽查探都檢查不出毛病,可他心裏還是慌張的很。
還好老天爺像是聽到了他內心的禱告,就在他差點将會議室的地板都踩破時,徐叮铛房間的方向忽的傳來了一陣雀躍的驚呼,周山幾乎是以一種堪比短跑冠軍的速度,迅速沖刺到了房門口。
“周叔。”徐叮铛在阿雲的幫助下慢慢坐起靠在了床頭,她環視一周,不知道在招些什麽,淺色的瞳孔中劃過一分失落,“送我回來的那個人呢。”
她醒來的第一時間就去了一趟空間,想要看看諸應的情況,卻發現諸應已經不見了,就連那副畫像也是空白一片,要不是昏迷前看見了諸應完好無損的站在她面前,她一定要想辦法回去和諸無拼命。
“你是說你師父吧。”周山走過去揉了揉徐叮铛的腦袋,“他把你送過來就不見了,還給你留了個東西。”
“什麽東西!”徐叮铛瞬間雙眸一亮。
周山看她這着急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身上還有隐傷的,心下松了口氣,把揣在懷裏好幾天的荷包遞了過去。
徐叮铛打開一看,除了一個小紙人和一張紙條外沒有了其他的東西。
紙條上只寫着短短的一句話:【平安勿念,小心穆留白。】
紙條背面是小紙人的驅使方法,徐叮铛念着上面的咒語輕輕一點小紙人,就見到原來只像個普通剪紙的紙人立刻從桌子上爬了起來,雪白的小臉上也隐隐能看見人的五官,一字一句地口吐人言道:“哥哥,我知道你恨叮铛和硯白,但是這件事歸根到底是我的錯,是我害了穆家和你,你能不能放過他們。”
接着小紙人又變了副神色:“留白,當初是你自己主動找到我,說要幫我活下來。我只是想奪取他們兩個的修為而已,他們就算出事也還能投胎,可要是我死了,就是真的再也不能入輪回,魂飛魄散了,你忍心嗎。”
“可是硯白當初也差點消散了。”
“那是他自找的,我一開始就沒想殺他,是他自己先對我動的手,我只是防衛而已,難道你也要怪我?要知道,你現在這具健康的身體,本來應該是我的。”
小紙人雖小,卻可以還原說話那人的真實聲音,連語氣神态都惟妙惟肖,讓徐叮铛一下就聽出了穆雲白話語中的算計,但穆留白卻沒有任何懷疑,反而被這話激的連聲音都哽咽了,信誓旦旦地對着穆雲白立下了軍令狀。
“哥哥放心,我一定會按照你說的做,把他們帶到那個古墓裏。”
“不急,等徐叮铛醒過來修養幾天再說,只有在她全盛時期,轉移到我身上的修為才足夠強大。”
聽到這裏,徐叮铛與周山都已經氣笑了,尤其是徐叮铛。她早就看出穆留白會是個白眼狼,只是量他也翻不出什麽水花兒,才看在硯白的份上收留了他,沒想到還是被反咬了一口。
即使還沒被咬到,只是穆留白單方面的算計,仍讓她十分不爽。
“小弟弟,這段對話是他們什麽時候說的。”周山見徐叮铛生氣着不說話,彎下腰又問了紙人一些詳細情況。
“是小妹妹!”紙人一板一眼的說道,“這是壞人們五天前說的。”
“還有還有。”紙人小妹妹有自己的思維,又奶聲奶氣地打着報告道,“主人,我覺得那個老東西的魂魄不對。”
徐叮铛點點頭,用手指碰了碰紙人的腦袋:“對,他們小時候魂魄呼喚過。”
沒想到諸應給的小紙人都這麽厲害,她在心裏感嘆道。
“不是、不是那樣的!”小紙人急匆匆地往上蹦了蹦,抱住了徐叮铛的手指,“小東西的魂魄小,老東西的魂魄老,特別特別特別老。”
小紙人一連用了三個特別來形容穆雲白,這下徐叮铛也發現了不對,趕緊又追問了一遍詳細情況。
“那個老東西,他肯定肯定活了很久很久了。”
小紙人的話語讓徐叮铛一片迷惑,她清楚的記得,當初檢查穆雲白身體的時候,穆雲白的确只是單純的和穆留白互換了身體而已,而且她也沒察覺到穆雲白的修為有多強大,怎麽會活了很久。
徐叮铛想不明白,又讓李嬸将硯白抱了過來,仔細的問了一些情況。
硯白心智不大卻明事理,穆留白長時間對他的忽視和偶爾見面時的閃躲,早讓他在潛意識中就明白了什麽。若是以前,還是他孤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他說不定就無所謂這些事,無論穆留白做什麽都好,只要他能開心,自己付出什麽都沒關系。
可是他被徐叮铛接到了事務所,這裏有像媽媽一樣的李嬸,還有許多哥哥姐姐陪着他,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卻不能不在乎其他人的安危。他第一次對自己一直珍愛着的弟弟升起了一些憤憤,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幫着外人來害自己,害叮铛她們。
徐叮铛細細問了他們小時候的情況,突然發現了一個之前從未注意過的奇怪之處。
穆雲白只說了當時他和穆留白一起從樹上掉下來,因為意外才互換了魂魄,卻沒仔細說過究竟是什麽意外,除了似乎和硯白有關以外,就沒再透露什麽了。
可現在回憶起來,硯白那時候的修為并不高,他這種因為放不下親人而執念成鬼的,修為根本不能和因為恨意化鬼的厲鬼比,又怎麽有能力讓他們兩個換了靈魂。
“我、我也記不清了……”硯白內疚地濕了眼眶,“明明之前想起來就生氣的,為什麽突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我想對那個壞人做什麽,卻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麽。”
“沒關系,你什麽都記不住,才剛好證明了當初的事有問題。”徐叮铛揉了揉硯白的小包子臉,“哭什麽呀,什麽事都有姐姐在呢,不會有事的。”
硯白和別的小孩不一樣,她不想瞞着他,可也不想告訴他這些傷人是事,所以幹脆不主動提,這樣就不用騙他了。
可是硯白卻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堅強上許多:“叮铛,弟弟他背叛了我們,對嗎。”
沒有任何疑問或者不該有的期翼,而是平平淡淡的一句陳述句。
徐叮铛他們聽到硯白的話,都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他不那麽難過。要是硯白他哭出來還好,可他這樣平靜的模樣,就連剛剛的淚珠都收回去了,反讓他們這幾個大人更難受了。
“叮铛你放心,不要因為我估計什麽。”硯白沉默了幾秒,又擡頭雙眼堅定地看着徐叮铛說道,“他已經不是我弟弟了,我的弟弟不會這麽壞的。”
徐叮铛沉默了半晌,再次用力的抱了抱硯白。
接下來的幾天,在穆留白得知徐叮铛已經醒來之後,難得不怎麽出門,一直乖乖地待在事務所裏,陪着硯白玩游戲,偶爾還與周山和徐叮铛說上幾句話,就仿佛之前的隔閡只是錯覺一般。
徐叮铛耐心地等了很久,每天該吃吃該喝喝,也沒等到穆留白開口說什麽古墓的事,反而讓李嬸把自己喂胖了一圈。
不過穆留白遲早會說的,所以她并不着急,而且根據她這幾天查到的資料來看,心裏已經對穆留白說的那個古墓有了大概的猜測。要是資料沒錯的話,他們所說的應該是穆家先人的墓地。
穆家是從穆留白的爺爺那一代才開始發跡的,此前一直沒什麽名聲,甚至在穆留白的爸爸那一輩時,還被人在背後嘲笑過是暴發戶起家。
再後來,或許是家業越來越大,他們便開始追求起了名聲,硬生生地将自己套上了個世家的名頭。說自己的祖先是古代一個姓穆的将軍,又給自己家弄了個隐世幾百年後再次出世的設定。
看到這種消息,大家一般都不會當真,反而會在背地裏嘲笑他們小家子氣的做派,古代有過那麽多個将軍,誰知道他們是誰的後人。可是沒想到在他們公布這個身世之後,竟然真有考古隊在一個小村子裏挖出了一個古墓,墓裏記載的墓主人身世和生平事跡,都與穆家人說的對的上。
再後來又不知道穆家用了什麽方法,竟然讓官方的考古隊停止了挖掘,而且又派了人重新将那個墓修葺了一遍,直接将那古墓變為了私産。
“就算過去了幾十年,我們也不應該一個參與當初修葺古墓的人都找不到。”周山握着資料皺了皺眉,“可如果真是這裏,他們當初又為什麽把這個墓的存在宣揚的人盡皆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