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瑞
第3章 徐瑞
江淩家離一中很近,坐公交車都不需要十分鐘,但從公交站到他家還得步行十五分鐘,所以他是騎小電驢上下學的。
張鳴澤家就在江淩家隔壁,平日裏蹭吃蹭喝不說,還總是蹭交通工具。
本來也沒什麽大問題,不過今天陸輕帆要去江淩家,一輛小電驢顯然不可能載三個人。
江淩從停車棚把車推了出來,沖一邊的張鳴澤說:“你今天坐公交回去吧。”
張鳴澤剛打完球,渾身都是汗,他撩起T恤下擺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不滿地瞪了陸輕帆一眼,拎起地上的書包,一言不發地往車站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旁邊沖出來一輛失控的電動車,車上的天然卷男生對着他一陣大呼小叫,兩腳死命的點在地上,試圖用腳剎住車,然而這并沒什麽用,電動車“轟”一聲撞在樹上,勉強止住了去勢。
男生笨拙地從車上下來,走到張鳴澤跟前,抓着他的手緊張兮兮地問道:“同學,抱歉抱歉,沒傷到你吧?”
張鳴澤抽回自己的手:“沒事。”
“不好意思,我還不太會開這種車。”男生撓着頭,沖他傻笑了一下。
“看出來了。”張鳴澤瞥了眼他被樹幹磨破的手臂,過去幫他扶起小電驢,“擰轉把不要一下子擰到底,等穩定下來後再慢慢加速。”
男生點點頭,再次坐上車,這次啓動倒是沒問題,就是停車的時候又摔了一次。
“……”張鳴澤上去把人扶起來,耐着性子教他,“剎車用左手,右手是前剎,容易翻車。”
他們這邊動靜太大,已經開出停車棚的江淩兩人停下來回頭望了一眼。
陸輕帆驚訝地看着天然卷男生:“他怎麽在這兒?”
“高三九班的轉校生。”江淩想起英語課代表那離譜的傳言,此刻對上陸輕帆的表情,不由得信了幾分,問道,“你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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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止認識,這人可是張鳴澤出軌的對象!
陸輕帆眯起眼睛。
天然卷男生叫徐瑞,是一線城市——會州市人,而江淩兩人所在的江淮市只是個三線小城市,即使一中是該市最好的高中,教育水平和師資力量肯定也比不過一線大城市。
前一世江淩和張鳴澤考上會州大學,畢業後兩人一起去了瑞和集團工作,這才與瑞和集團的繼承人徐瑞有了交集。
眼下徐瑞出現在這裏,又是在高三這樣關鍵的時期轉學過來,怎麽想都不合理。
除非徐瑞跟他一樣,也是重生回來的。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是在陸輕帆腦子裏生了根,每多想一遍,就會更加茁壯幾分。
那邊,徐瑞不知道跟張鳴澤說了什麽,兩人一起上了電動車。
“你們好呀!”經過江淩兩人身邊時,徐瑞還十分大方地跟他們揮了揮手,笑容看上去要多燦爛就有多燦爛。
陸輕帆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江淩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兩輛車一同向着校門外駛去。
同行經過一個紅綠燈,他們在第二個十字路口分道揚镳。江淩兩人前往農村的方向,張鳴澤兩人則是開往了市區。
下了橋之後,道路兩邊的建築物開始變得低矮破敗,毫無美感參差不齊地緊挨在一起,猶如在寒夜中報團取暖的可憐人。
到家門口時,他們遇見了張鳴澤的父親張茂龍。
“喲,回來了。”男人胡子拉碴,穿着邋遢,睡眼惺忪地看了兩人一眼,拎着一袋花生米哼着歌就走了。
五秒後他又退了回來,目光略顯疑惑地頓在陸輕帆身上,随後轉頭問江淩:“我兒子呢?”
“他有點事,要晚點回來。”江淩下了車,掏出鑰匙開門。
“他能有什麽事,就他這破成績,獎學金也輪不到他拿!”男人一如既往地開始絮叨,“我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在賺錢了。讀書有什麽用,你爸上過高中,不也照樣跟我這個只讀了三年小學連字都認不全的文盲做一樣的工作!”
江淩沒理他,皺着眉推着小電驢進了屋子。
“讀書當然有用,至少江爸爸就不會說出像你這種目光短淺的話來。”陸輕帆瞥了眼江淩,确定他聽不見後,壓低聲音道,“也不會像你這麽好吃懶做,厚着臉皮讓別人給你養兒子,到頭來卻連句中聽的話都沒有,真是狼心狗肺!”
陸輕帆提了提背包的肩帶,丢下最後一句致命嘲諷,“難怪你老婆跑了。”
“哪裏來的小畜生,毛都沒長齊就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臉!我好歹還娶到老婆生了個兒子,你小心打一輩子的光棍!”男人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惡犬,當即破口大罵起來。
停好車子的江淩一把将陸輕帆拉進屋內,砰一聲關上門:“那種人你理他幹什麽?”
“看他不爽!”陸輕帆熟練地将背包放在椅子上,“你和江爸爸都太善良了,對付這種欺軟怕硬的人,就應該拿出流丨氓的氣勢,這樣他下次就不敢在你們面前胡言亂語了。”
“我只知道兩句話。”江淩拿起盛好米的電飯鍋走到廚房,打開水龍頭開始淘米煮飯,“不與傻瓜論長短,不與小人争高下,偏偏傻瓜和小人他都占了。”
陸輕帆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于是笑呵呵地逗了他一句:“沒想到你這個小正經,怼起人來也很犀利嘛!”
“……”江淩給電飯鍋插上插座,摁下煮飯的按鈕,接着從書包裏拿出作業,放在有點掉漆的老式四仙桌上,“我家吃飯挺晚的,一般都要在七點之後,你要是……”
他話沒說完就被陸輕帆打斷了:“晚點吃好啊,這樣大半夜就不會被餓醒了。”
江淩怔了怔,沒再多說什麽。
他覺得這個人很奇怪,明明看上去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但是在面對他們家這種相比于毛坯房只粉刷了牆壁的生活環境時,這人卻适應良好,從進來那一刻到現在神情自然的不像是僞裝,簡直就跟回自己家一樣。
原本聽到陸輕帆要來他們家時,江淩是不怎麽樂意的。
他有着很明确的目标,考個一流大學,找份好工作,然後好好孝順父親。
因此除了張鳴澤,他跟所有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他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經營同學情或者是更進一步的友情,像他這種沒有任何背景可以依靠的窮小子,想要改變自己以後的人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埋頭讀書。
但凡事總會出現那麽幾個例外,這個一上來就跟他說定了娃娃親的轉校生,他一開始也并沒有把他太當回事。
可在體育課看臺上聽來的消息,以及班主任寥寥幾句解釋下,他終究還是在陸輕帆看過來時緩緩點了點頭。
他們家生活再難,家裏還有他爸爸這個主心骨在支撐着。
陸輕帆剛經歷了失去雙親的痛苦,他只有一個人,在這個什麽都做不到的尴尬年紀裏,他該怎麽活下去。
于是江淩破了例,帶着才認識不到半天的陸輕帆回了家。
兩人做作業做到六點半左右,外面傳來鑰匙插進鎖孔轉動的聲音。
陸輕帆連忙放下筆,跑出去眼睛亮閃閃地看着站在門口的男人:“江爸爸!”
江峰進門的腳步一頓,遲疑道:“你是?”
江淩在後面淡淡地解釋:“他叫陸輕帆,媽媽閨蜜的兒子,今天剛轉來我們班,學校宿舍沒安排好,可能要在我們家暫住一段時間。”
“原來是這樣。”江峰把從菜園子裏剛摘回來的新鮮蔬菜放在案幾上,“你轉學過來是因為你爸媽工作調動的原因吧,他們什麽時候有時間,我請他們……”
“爸!”江淩出聲打斷江峰,沖他微微搖了搖頭。
“我爸媽……在半年前出車禍去世了。”陸輕帆說着低下頭,微長的劉海遮蓋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沒其他親人了,所以才轉學過來投靠您的。”
江峰在原地怔愣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個消息,他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上前拍拍陸輕帆的肩膀:“好孩子,以後就把這兒當成是自己家。”
陸輕帆也在心裏輕嘆一聲。
江峰和江淩都屬于特別善良和心軟的好人,可有時候善良的人卻得不到善終。
江峰是陸輕帆前世最大的遺憾。
張茂龍那個傻逼只管自己吃飽喝足,從來不管他兒子死活,他寧願花錢買煙酒去賭博,也不願意為他兒子出學費。
身為鄰居的江峰看不下去,讓江淩把經常挨餓的張鳴澤叫過來一起吃飯,又出錢供他讀書。
家裏少個女主人,又多了一張吃飯的嘴,江峰每天淩晨四點多起床,一直要忙碌到晚上七八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起早摸黑,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
本來只要撐到江淩兩人讀大學,兩個小的利用寒暑假打工賺取點生活費,他就能稍稍喘口氣了,可誰能想到張茂龍這個作孽的患上了肝癌。
當時江淩已經在和張鳴澤交往了,江峰便把張茂龍這個挨千刀的當作了親家。
為了不影響兩個小的讀書,他白天去工地幹活,晚上跑醫院照顧病人,還把這麽多年辛辛苦苦存下來準備給江淩買房子的錢拿出來付了醫療費。
最後張茂龍撐了兩年,而江峰也在江淩大學即将畢業的時候過世了。
他是被活活累死的。
這也是陸輕帆能夠忍受張鳴澤劈腿八年,遲遲沒有離開的最大原因。他和他爸爸為張家父子付出了太多,他要是輕易離開,感覺江峰就白死了。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不過重活一次,報複張鳴澤和小三并不是最要緊的事,排在他心裏第一位的,是讓江峰和江淩能夠一世安好,長樂無憂。
陸輕帆深吸一口氣,紅着眼睛一把抱住男人:“江爸爸,我終于見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