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章

藩樓門口停下一輛青蓬馬車,先下車的是一位身着绛紅衣袍的郎君,他站定後,擡手去扶将從馬車內出來的小娘子。

小娘子頭戴短帷帽,堪堪至頸部,帷帽網簾上還點綴了珠翠。她看了看伸到面前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她輕咳一聲,那人便将手掌翻轉變為手背,小娘子這才将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下車。

二人衣着華麗,氣度不凡,旁的人皆以為是哪家官人帶着娘子出來過七夕,倒是令許多小娘子豔羨一番,實在是因着小郎君的長相實在俊美。

他們方進潘樓,便有過賣迎上來,非覺上前問道:“雅間上座可還有?”

過賣哎了一聲,忙道:“今日人多,雅間上座都滿了,不過二樓的臨臺窗邊還有一桌,那位置極好。”過賣又看了眼帶着帷帽的雲卿姿,道:“臨臺窗處皆有屏風相隔,斷不會吵嚷到官人娘子。”

花暮錦聞言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止不住,雲卿姿也知過賣誤會了他們的關系,耳根紅紅,卻未說什麽。

過賣領他們上樓,口中還在介紹着招牌,花暮錦心情極好,便讓他将潘樓最好的酒上兩壺。

非覺荥餞,侍歌等人待他們坐定,皆退于屏風外。

他們對桌而坐,雲卿姿摘了頭上礙眼的帷帽,又扶了扶簪子,見花暮錦盯着她,她有些不自在,“殿下這般瞧我作甚?”

花暮錦收回視線,給雲卿姿倒了一杯茶,笑道:“阿景戴的簪子好看,很襯你。”

“多謝殿下。”雲卿姿接過茶,張嘴抿一小口,“我記得殿下生辰快到了。”

難得她還記得自己的生辰,花暮錦歪頭笑了一聲,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冬月便是,阿景如此問,可是早已備好我的生辰禮?若是如此,屆時你可得親手送給我。”

生辰禮雲卿姿自然是還未想到送些什麽,可嘴上定是不能這般說。

“殿下放心罷,生辰禮是定然有的,只是怕不能親手送給殿下了。”

雲卿姿輕聲答他,見他又疑惑的瞧着她,忙解釋道:“過兩日我便要動身去姑蘇,也不知何時回來,怕是趕不上殿下的生辰,不過,禮物是會差人送去的。”

Advertisement

這句話在花暮錦心裏轉了一圈,他若無其事地給雲卿姿倒了一杯眉壽酒,又漫不經心地開口:“怎的忽然要回姑蘇,就你一人嗎?你家大哥不去?”

雲卿姿拿酒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有些奇怪他這般問,但他的神色好似确實是随意問問。她斟酌一番措辭,才道:“兄長公務繁忙抽不開身,祖母便遣我送妹妹回姑蘇。卿鸾像是被沖撞了似的,老道說送回老家養個一年半載,驅驅黴氣,再接回來。”

女子的名聲重要,她也不能如實和花暮錦說卿鸾是闖了禍,并非不信任他,只是隔牆有耳,不得不防。

花暮錦點點頭,好似是信了,又扯了些別的閑話。

窗外的第一簇煙火綻放,雲卿姿花暮錦擡頭去望,一朵一朵的煙火在空中綻開,将夜空點燃的如同白晝一般,街上的人們都駐足觀看,不乏有孩童歡笑的聲音傳來。

馬行街頭,一位帶着灰色帽兜的女子立于一個十分不起眼的鐵匠鋪前,怔怔地看了幾眼夜幕中的煙火,而後走了進去。

再出來時,她的手中多了一封簡牍和一個褐色小方盒,她将東西收起,放下帽兜,提起地上的竹籃,走出馬行街。

-

煙火散去,雲卿姿也收回了目光,剛想說話,只感覺心口驟然一痛,她擡起一只手按住胸口,另一只手撐着桌邊不讓自己倒下去。

花暮錦見狀,忙過來扶住她,神色焦急,“怎麽了阿景!”

她面色慘白,難以壓下的疼痛讓她額頭上冒了汗,她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免得吓到花暮錦。

“無事…殿下。”她強忍着疼,斷斷續續地張口,花暮錦見她這般更是着急,忙喚了非覺他們。

“去最近的醫館,快些!”

說罷,花暮錦攔腰抱起雲卿姿,“阿景,冒犯你這一回。”

侍歌在後面連忙将帷帽給雲卿姿戴上 ,還不忘吩咐清谷,“別着急,別哭,我回去取藥,你跟着娘子。”

花暮錦将雲卿姿抱上馬車,她已經疼的滿頭大汗,整個人蜷縮在花暮錦懷中。她死死咬住下唇,眉頭都皺在一起。

花暮錦別開眼,催促非覺快些,又低下頭安撫雲卿姿,見她已将下唇咬破了,忙道:“阿景松口,醫館馬上便到,”他将手遞到她唇邊,柔聲道:“松口阿景,別咬自己,咬我的,我肉厚。”

雲卿姿微微顫着身子,擡眼看他,不知怎的,眼淚倏地落了下來,滴到花暮錦的手上,那人還在說話,“阿景別忍着,哭吧。”

世上怎會有如此讨厭之人,雲卿姿邊想邊掉眼淚,花暮錦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替她擦眼淚,她最後還是張嘴輕輕咬住花暮錦的手腕處,她私心作祟,稍稍加重了一些力道,想要在他身上留下一些屬于她的印記。

終是到了醫館,此刻的雲卿姿已然疼到意識有些渙散,眼前的花暮錦變成了三個,她想伸手去抓,可是心口的疼讓她根本擡不起手。

“郎中,快看看她怎麽了,是否中毒?”花暮錦快步進門,将雲卿姿放置塌上。

郎中瞧着雲卿姿痛苦的模樣,忙上前把脈。半晌,皺起眉頭,他也覺得疑惑,“娘子不是腹痛,也未看出有中毒的跡象,怪哉怪哉…”

花暮錦見他診不出什麽,轉頭對非覺道:“去請張禦醫!”

躺在塌上的雲卿姿聽他如此吩咐,忙抓住了他的手,搖頭道:“別去…不用禦醫…郎中開藥便好…”

花暮錦怎肯,招手讓非覺快去,此時,一直沒在雲卿姿身旁的侍歌從門外進來。

她伸手攔下了非覺,将藥包丢給醫館內的跑堂,“這是我們娘子時常吃的藥,拿去煎了,快些。”跑堂的愣了一下,被清谷推着去了後堂煎藥。

“殿下莫急,我們娘子這是老毛病犯了,昨個兒忘了吃藥,今日又吃了酒,這才發了舊疾。一副藥吃下去便好了。”

花暮錦有些不信,扭頭去看雲卿姿,見她紅着眼睛看他,面色還是慘白一片,只是看起來好似沒有方才那般痛苦了。

“我吃了藥便好了。”雲卿姿努力揚起嘴角,輕聲安慰他。

花暮錦攥了攥手指,眼尾起了一抹紅,他上前将雲卿姿扶起靠着他,想幫她擦汗,又怕衣袖玷污了她,忙掏出一方繡有紅梅的帕子,輕輕地替她擦拭額角的汗珠。

侍歌站在門邊瞧着,花暮錦好似将雲卿姿當做了珍寶一般,十分小心的捧着,怕磕了碎了。

忽的,門外傳來動靜,花暮錦正與雲卿姿說話并未發覺,侍歌微微蹙眉,一個閃身出去。

“你還沒走?等着我殺你不成?”她冷語冰人,對面的人卻并不在意。

頭戴灰色帽兜的女子立于侍歌面前,燈籠将她的臉照的晦暗不明,她聲音嬌俏,并不為侍歌說的話所惱:“喏,方才還漏了一粒。”說話間,她遞給侍歌一個小瓷瓶,提醒道:“若是不服兩粒,明日,你家娘子還是要疼上一回。”

侍歌微微眯了下眼睛,語氣不善:“你到底想要什麽?”

那女子輕笑一聲,将瓷瓶又往侍歌手中遞了遞,“別暴露我,這便是我要的。”

話音落下,她便轉身走向了人群中,再看幾眼,便沒了蹤跡。侍歌捏着瓷瓶,覺得有些看不透這人。

服了藥的雲卿姿,明顯好轉了許多,郎中又號了一會脈,摸着他的胡子對他們道:“娘子再休息片刻便好,若是心疾,娘子可要好生保養。官人日後可莫要讓娘子再飲眉壽這等烈酒,于娘子身體百害而無一利。”

雲卿姿搖搖頭,想解釋一番,只見花暮錦朝着郎中作揖,而後又對她笑,她便作罷了。

“今日耽擱殿下許多,也要多謝殿下。”雲卿姿靠着侍歌,對花暮錦道。

花暮錦并未作答,只是幫她戴好帷帽,有些歉意:“是我沒照顧好你。阿景,不必與我道謝,我與你是自小的情誼,不要與我生分,好嗎?”

他說話總是這般能教人心軟,那張臉又帶着蠱惑人心的魅力,很難讓人拒絕,雲卿姿張了張口。

“好。”

夜幕愈深,整條街上還是燈火輝煌,人來人往。

花暮錦看了看時辰,他雖然想與她多呆一會子,但她現下身體微恙,他思忖一番,還是決定送她回府。

“阿景,我送你回府吧。”

雲卿姿原想拒絕,可又不知怎麽的想起方才答應他的話,點了點頭。

“那便麻煩殿下一回。”

不遠處的燈籠鋪前,江宛與瞧着花暮錦扶雲卿姿上了馬車,又見他們方才是從醫館處出來,心裏有些疑惑。

“世子殿下怎會與雲三娘子在一起?”江宛與身旁一位綠衣小娘子見她蹙着眉,故意開口問道。

江宛與并未回她,只是一言不發盯着那輛漸漸遠去的青蓬馬車。

綠衣小娘子觀她神色,越發想笑,“莫不是世子與三娘子好事将近!”她假裝驚訝的捂嘴,又道:“那姐姐你…”

她話未說完,江宛與橫了她一眼,語氣十分不耐:“江涵秋,莫要自作聰明,小心哪天丢了舌頭;我警告你,若我聽到半點今晚的事,你信不信,你與華陽王氏的親事就要換人了。”

江涵秋确實被她震懾到了,她也不敢去賭,江宛與說親事要換人,她不敢不信,于是乎,再三發誓今晚什麽都沒有看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