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十章
顧珩垂眸,向他作揖,聲色平靜:“李主簿莫要動怒,只是我身為一洲通判,既然知曉了此事必要問個清楚,望李主簿體諒一番。”
李主簿只是從鼻中哼出一聲,顧珩才又道:“不知李主簿要找的是誰?我也好吩咐下頭的人幫忙才是。”
只聽李主簿說出一個名字,顧珩感知如同驚濤駭浪。
“薛脂凝。“
此話一出,顧珩微微怔住,複而笑道:“不知是誰大張旗鼓地來往揚州城查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
他語氣平平,就好似在問今日天氣如何一般。
顧珩心有猜測,但面上卻不顯,還是一副不知的模樣,能請動李主簿這樣的老頑固,那小娘子怕也是下了血本。
李主簿乜斜他一眼,心中思量,雲家小娘子既然孤身前來尋人,定是不想讓他人知曉,他搖搖頭,只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人,顧通判既可借人手,我便在此先謝過了。“
聽他的語氣定時不想再透露什麽,但顧珩從他的态度中已然獲取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于是朝着李主簿作揖:“李主簿慢走。”
李主簿走後,顧珩才招手吩咐:“雁羽,你跟着李主簿去找戶籍文書,記住,無論如何,這份文書必須是我們送去。”
諾大的揚州城,他正愁找不到雲卿姿,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送上門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花暮錦走後的第三日,歲桃終是從陽城到了揚州。
她一路風塵仆仆,侍歌親自去城門口将她接來。陶園多了一個使女,榮信大長公主也不會過問,只是衢陽郡主差人來問了兩句,侍歌借口說小丫頭回姑蘇探親,正好遇上了,就不必着急回京,跟着雲卿姿一道。
待歲桃梳洗畢後,便來見雲卿姿。
“娘子安好,歲桃來晚了。”歲桃在進城後,侍歌便将這幾月發生的事都告訴她,她方才明了,為何雲卿姿要派她去陽城查瓴陽莊,她亦又些後悔,早知一路如此艱險,當初她便應該随着一起下姑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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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後又将陽城瓴陽莊的事詳細說了一遍,與她遞來的信中所說一般無二。
這條線索在這是斷掉了,但雲卿姿也不在意了。她心裏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
“小娘在家可見過別的什麽人?”
歲桃微愣,才搖頭道:“小娘不在京中。”
見雲卿姿驚訝,她又解釋:“娘子與六娘子離京五六日時,小娘便去尋了主君與大娘子。奴婢聽攬雲居的使女說,好像是小娘的娘家姐姐寫信來,說是老太太快不行了,讓小娘回去奔喪。
大娘子念着小娘養育娘子,入京二十載還未歸家過,便給小娘撥了錢讓小娘回家奔喪去了。”
這消息激的雲卿姿一動,薛小娘居然還有家人在世,這些年竟從未聽她提起過。
”可知小娘的娘家姐姐在何處?”她眼中有些迫切。
可歲桃只搖頭:“奴婢不知,怕是只有大娘子與主君才知曉。”
她又補充道:“如今這個時節,怕是小娘已經回京了,可要奴婢寫信傳回京中着人打聽?”
雲卿姿只是搖搖頭,已經過了三日,李主簿還未傳來任何消息,怕是還要幾日才是,暫且先耐心等等罷。
若是現下寫信回信怕還未問出什麽便打草驚蛇了,如今只能等等李主簿的消息了。
姑蘇城內第一場冬雨落下的時候,花暮錦還在查探那東西的下落,一無所獲。
金陵城終于遞了信件來。徐始安信中說,他将金陵城裏裏外外都查了個遍,近幾月并無異常,也無可疑之人,他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只是為了吸引花暮錦來江寧府,他話說的隐晦,但花暮錦知曉他的意思。經過這幾月的追查,其實他也隐隐覺得這就是郢丘那邊放出來的障眼法。
荥餞三月前去了徐州,至今沒有消息傳回來,去往稽越、墚酆城、漳州、須陽、衢陽的兄弟也是沒有任何消息傳遞回來,花暮錦捏着徐始安寫的信件愣神。
若是真如徐始安所說,江寧府的消息都是誘餌的話,那真正的東西到底在何處?到底是不是郢丘的人放出的消息,若是,那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一團一團的迷霧将花暮錦包裹住,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最開始他便尋錯了方向,在京都城時那人便早早算到他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他背靠着椅子,阖目不語,非覺有些擔憂:“郎君……”
花暮錦擺擺手,悶聲道:“再過幾日我們便回揚州,其它地方讓兄弟們再辛苦些,若是冬月還無任何進展,那便都回來吧。”
若是冬月還未尋到蛛絲馬跡,那結果便顯而易見。
他找錯了。
若是不在江寧府,那東西到底去了何處?花暮錦眸子暗了暗,東西若在京城也就罷了,若落在郢丘那人的手上,那後果不堪設想,思及此,他讓非覺傳信給京城的衛昭與曹萑,盯緊京城各處,特別是三皇子處。
今歲五谷豐登,國庫充盈,天下可謂太平盛世。但盛世顧不到的地方,便有老鼠悄悄啃食糧倉,蠹國殘民,而花暮錦便是那除蟲滅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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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愈發的冷,徐姈這幾日不愛出門,但總愛拉着雲卿姿下棋。
自花暮錦離府已過七日,李主簿那邊也還未有任何消息,雲卿姿派侍歌去問過,只說各地卷宗太多,排查起來太慢太難,讓她再多等些時日,一有眉目便會遞話而來。
立冬後,天黑的愈發早,雲卿姿從徐姈出回來時天已然完全黑透了,這時節,眼瞅着倒像是要下雨似的。
雲卿姿洗漱一番,又坐在窗邊,今夜無月,外頭黑漆漆的一片,她前些日子繡的荷包終是完成,擱在桌邊。
花暮錦走了這些時日,也不知道傷勢如何了,她垂着眸,不由自主摸出那枚骨哨 ,細細端詳一番後,她鬼使神差地放在唇邊,吹響了骨哨。
“嗚嗚”地兩聲。
聲音并不大,甚至有些像鳥叫。
嵌着琉璃的窗外,一瞬閃出一個人影,恭敬開口:“三娘子有何吩咐?”
雲卿姿吓了一跳,沒想到這人來的如此之快,“無事……我,就是試試……”
外頭的黑影聞言,點點頭:“三娘子若是沒有什麽吩咐,屬下便退下了。”
雲卿姿點點頭,又想到隔着窗子他看不到,緩緩開口:“無事。”
“等等,有事。”
黑影正要離開,又被她叫住。
雲卿姿捏緊了手中的骨哨,因着用力,骨節處都稍稍泛白。
“你們世子,何時回來?”
又怕黑影誤會似的,忙又加上幾句話:“我不是催他,只是好奇,眼瞅着入冬了,他不回京城嗎?”
黑影只在外頭擡頭,借着裏頭的燭火,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倩影,他眼中不含情緒。
“屬下不知。”
“娘子若無事,屬下便退下了。”
非覺囑咐過他們,任何人問到殿下的行蹤都要說不知,以免被有心人鑽了空子。他時刻将這鐵律記在心中,哪怕面對雲卿姿,他也半分不透露。
“多謝你,退下吧。”
雲卿姿悶悶地聲音從裏面透出,黑影只拱了拱手,便又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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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的揚州果然開始下雨,原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将将天明之時忽的轉了瓢潑大雨,雲卿姿原是打算今日去李主簿的府中問問進展,因着下雨也耽擱了。
今日雨大,大長公主便讓各房在屋內用飯,不必到主廳去了。雖不能親自至李府,但雲卿姿還是派了侍歌,等午後雨小些去李府問問清楚。雖說留了住址,但雲卿姿還是想着自己去取來的方便些。況且,住在陶園,許多事情不便讓衢陽郡主和大長公主知曉。
姑蘇城外,一輛馬車緩緩在雨幕中前行,馬車內坐着的自然是花暮錦。今日事畢,他留了七八個弟兄在姑蘇城內繼續暗查。
午後雨終是小了些,侍歌正要出門時,徐姈又來尋雲卿姿去潇湘臺賞雨。
“今日這般下雨我還以為你不出門了呢。郡主命我們抄經書,不得随意出門。”雲卿姿坐于榻上,手中捧着一則書。
衢陽郡主為防止雲卿姿過度接觸花暮錦,是以,便讓她與徐姈一同抄經書,每日一篇,說是為着大長公主與官家祈福,令她們二人拒絕不得。
徐姈聞言挑眉,“你們京城的小娘子都如你一般膽小怕事嗎?”
“經書便是不抄,我母親也不會如何的。我來揚州許久,還是頭一遭受邀呢,你得陪我。”
她撒嬌成性,便是與雲卿姿同樣歲數,但在雲卿姿面前卻總顯得像個妹妹。雲卿姿一貫不會拒絕人,便硬着頭皮答應了。
徐姈見她應下,雀躍一番,“我回去換身衣裳,等會子來尋你!”
因着這個小插曲,侍歌也晚出門了一刻。歲桃則跟着雲卿姿出門去潇湘臺賞雨。
她們一路乘着馬車至潇湘臺時,那處早已聚着不少小娘子。
七八個小娘子将一位身着鵝黃色披風的小娘子圍住,一群人叽叽喳喳,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