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章

兖朝民風開放,大多數人家的女兒皆會同郎君一般入學堂讀書。世家大族更是如此,自小便要培養小娘子的詩書禮儀。因着這些規矩,所以兖朝大多女子都可随意出門,閑來無事便約上三五個好友,也學着郎君們喝酒賦詩。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馬車停在潇湘臺附近,過去臺中需步行一段路。

青石板上的坑凼,腳步所及之處皆濺起小小的水花,潇湘臺的屋檐下雨水泠泠,不遠處的湖面泛起點點漣漪。

說是賞雨,實則不過是一群小娘子聚在一起看花賦詩,雲卿姿二人晚來一刻,她們早便開始賦詩行酒令。

鵝黃披風的小娘子便是下帖子邀約徐姈的張家小娘子張玥。

她見徐姈便熱攏地上前,臂彎自然地環上徐姈的手臂,巧妙地将雲卿姿擠到一旁。

“早便聽聞娘子風華絕代,如今一見,當真名不虛傳。今日鬥膽給娘子下帖子,娘子能賞臉前來,真是令潇湘臺蓬荜生輝!”

張玥一說完,她周圍的小娘子們紛紛附和。嘴裏說着大同小異的話。

徐姈聽着這些恭維的話,心裏沒什麽波瀾,自小她便是聽着這些漂亮話過來的,比這更谄媚的話她都聽過,更何況如此。

但聽多了不代表不喜歡聽,她受着這些話,面上浮現一抹淺淺的笑容,容貌之豔麗,竟是比花還要美上幾分。

徐姈身份尊貴,一來自然是坐于主位,她不屑于與這些小娘子賦詩攀比,只是端着茶盞看着外頭沾了雨露的鮮花。

早早被張玥擠到一旁的雲卿姿,倒是頭一次見到徐姈這幅模樣,與初見時分的端莊不同,更與平日同她吃喝耍鬧的爛漫更不同,這回好似帶上了幾分不可抗拒的威嚴。

是,就是威嚴。雖然不如衢陽郡主周身自帶的威嚴肅穆,但從小耳濡目染的徐姈也是不知不覺沾上這分氣息。

雲卿姿輕嘆,這便是金枝玉葉。

揚州城的閨秀慣是會看人下菜碟兒的,雲卿姿雖是與徐姈一同進來,但徐姈自坐下便沒有半分眼色給她,這些閨秀便也猜測雲卿姿怕只是巧然與徐姈碰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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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她們今日可都是沖着徐姈而來。徐姈的母親是衢陽郡主,皇親國戚,她如今雖沒有什麽封號,但憑着榮信大長公主在官家面前得臉,想來,過不了多久便是鄉君或是縣主了。

如此好的機會,不說要與徐姈交好,起碼要讓她記住自己這張臉才是。

應邀而來的小娘子皆是這番想法,是以,一個接一個往上湊,雲卿姿想與徐姈說幾句話都擠不上前。

雨漸漸小了,現在只是牛毛細雨,落在手心即刻消失不見。雲卿姿站在潇湘臺的外圍,靜靜地看着被閨秀圍成一團的徐姈。不多時,侍歌舉着一柄傘出現在視線中,雲卿姿悄然離去,只與在附近伺候的使女說了一嘴。

侍歌進了潇湘臺,将油傘收至角落,雲卿姿朝她走近後她才開口。

“李主簿今日不在府中,但李家的小厮說已經找到娘子要的戶籍文書了,只是同名皆有七八人,晚些時候着人送來。”

竟有七八個與薛小娘同名之人,這倒又讓雲卿姿犯了難。

她只知薛小娘的名字,關于她母家的任何事都不知曉,這事可謂令人頭疼。

她凝目悄聲問身旁的歲桃:“小娘的娘家姐姐叫什麽名字?或者,她夫家姓什麽?”

歲桃抿嘴,只是搖頭。薛小娘自入雲府以後好似便與母家失去聯系一般,若不是今歲有信而來,許多人還不知曉薛小娘母家還有人在。

雲卿姿無聲嘆氣,罷了,只能慢慢找了。

李主簿即說今日晚些時候送來,左右她現在也出門了,便想親自去府衙取。

派歲桃去與徐姈交代一聲後,她便乘着馬車朝着府衙去了。

徐姈正開心地吃着果子茶水,張玥別的不說,光準備這些吃食倒是頗有心得,徐姈好奇問了句,才知曉,原是張家做的糕餅鋪子在揚州城,便是那家極為有名的張記餅鋪。

歲桃與徐姈的貼身使女绛蕭說了去處後便離開了,绛蕭也是趁着閨秀們作畫時才上前與徐姈說話。

說是雲卿姿在此處呆的無聊,想要去書肆買幾本游記。徐姈不疑有他,便由着她去。

張玥也是瞧見這一幕的,心微微提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開口:“方才離去那位小娘子瞧着與徐娘子倒是極為親密,可是姊妹?”

若當真是姊妹,那她方才的态度豈不是會讓雲卿姿記仇 ?

徐姈擡了擡眼,混不在乎地“嗯”了一聲。

雲卿姿來揚州怕都是瞞着家人來的,不然怎會只帶着兩個小丫頭。她已将雲卿姿視為好友,斷然也不會暴露她的行蹤。她只看着張玥因着她這一句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難免覺着有些好笑。

馬車方至府衙對面的空蕩街道上,雨便停了。

侍歌先下了馬車,同門口的衙卒說明來由。衙卒聞言便去禀告上門的人。

雲卿姿等了一會,掀起車簾。只見裏頭出來的不是李主簿家的小厮,而是顧珩。

她微微一詫,不得不下車。

也是,顧珩是揚州府衙的通判,雖說調閱戶籍這事他管不到,但都在一個衙門,總會聽到風聲。

雲卿姿方下車站定,顧珩便朝着她走來。

“顧通判,別來無恙。”

雖不知顧珩出現是要做什麽亦或是問什麽,但該有的禮數雲卿姿不會落下。

顧珩開門見山,從懷中掏出幾張紙遞到雲卿姿面前,但她并未伸手接過,只是等侍歌接過又給她過目。

“這便是你要的戶籍文書,但同名之人也有七八人,不過不知你要尋得人年歲幾何,裏頭有四個如今不過總角之年。”

他語氣不帶一絲波瀾,雲卿姿敏銳的感知他好似有試探之意,但擡眸,只望見他平靜的眸子。

許是她多心了。

雲卿姿粗略地翻了翻,又将這些戶籍文書交給侍歌收着。

“勞煩通判走這一遭送來,其實叫侍歌進去取便好。”

她不鹹不淡的回應着,倒是沒回答顧珩的問題。

顧珩讪笑一聲,擺擺手:“小事一樁,李主簿既托我幫忙,我自然是要親自将事辦妥的。”

“勞累通判,改日定登門道謝。”雲卿姿微微伏身。

顧珩上言之意,想來即便當真是李主簿托他幫忙尋戶籍,也只告訴了他名字,其它一概沒有透露半分。如此想來,雲卿姿又放心許多,回頭讓侍歌備些薄禮送到李府聊表心意。

“雲娘子與顧某的交情何必還如此客氣。娘子若是無事,可賞臉前往醉松樓一聚,就當是答謝如何? ”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他還是以答謝作為理由邀請她前去,容不得雲卿姿拒絕,這樣的小娘子他見得太多了,多是顧着臉面應下。

可卻萬萬沒想到,雲卿姿居然拒絕了他。

“通判客氣,本該由我做東才是。”雲卿姿微微一笑,“可我兄長在外,我不好擅自宴請通判,叫我兄長知曉,定要責怪我無禮。”

顧珩雖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并不相熟,況且不知為何,她每每與顧珩說話時,心中總有些淡淡的抗拒。顧珩溫和有禮,但身上總是有意無意帶着幾絲高高在上,雲卿姿不喜歡。

顧珩碰了一鼻子灰,正待再說些什麽,忽的,從馬車後面鑽出一華衣錦袍的美少年。

他揚聲高調,聲音柔潤如璞玉。

“我家妹妹說的是,本就該我們兄妹二人宴請顧郎君才是,怎好讓郎君主動相約。”

他尾音上揚,将最後兩字咬的極重。

花暮錦颀長的身軀将雲卿姿的面容擋了個大半,顧珩悄然後退半步,臉上仍挂着那抹笑,仿若沒有什麽事能讓他變臉。

他就站在雲卿姿面前,衣袍上沾了些塵土,但仍不掩那股淡淡的梅香。

花暮錦方入城,留在雲卿姿身旁的暗影衛便來報她去府衙了。他擔憂勝過好奇,便悄然所至,卻未曾想到聽到這番話。

他背對着雲卿姿,目光一刻不從顧珩身上挪開,帶了些審視的意味。

顧珩也不遑多讓,雖拱手含笑,但眼底的戾氣還是藏不住。

“郎君說的是,顧某莽撞了。”

花暮錦爽朗一笑:“無妨無妨。而後又朝馬車另一旁的非覺吩咐:“非覺,你先去醉松樓定好雅間。”

“顧郎君請。”

他擡手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指向街道另一端的馬車。

有小厮上前領着顧珩前往,花暮錦微微轉身,“上車吧阿景,兄長今日請你用飯。”

他眉眼含笑,滿口調侃。

雲卿姿垂眸一笑,花暮錦沒有問她為何在此處,她大致猜到,該是暗影衛告訴花暮錦的。

不遠處的顧珩停在馬車前回首,花暮錦背對着他,是以他只看得見雲卿姿的表情。小娘子眼睛亮晶晶,笑靥如花,在他面前可不是這般模樣的,顧珩開始有些顧慮,若不趁早換一個人,雲卿姿這副模樣,倒像是一顆心早拴在那個男子身上了。

雲家還有個嫡女在姑蘇,年歲小,更容易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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