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池中望舒

池中望舒

陽光打在樹上,在樹葉間的縫隙中像金箭般投了下來,照到了躺在池邊的人臉上。林中的野兔好奇地歪着頭,看着那躺着的異瞳人,跳了幾步,又走近了幾分,忽然一只腕上帶着黑色手環的手臂伸了過來,強而有力的手掌把它捉着,吓得它吱吱地發出慘叫之聲。

男子輕眨着布着金色陽光的長睫,一邊藍色的瞳孔在這黑夜中像是明耀的光芒,卻散着一絲寒意。他看着手中捉住的野兔,臉上淡淡的表情說不出他此時正在思考着什麽,他的手掌用力收緊,那野兔便瞬間沒了聲音,靜靜地垂下了它的頭來。

男子把野兔拿近,坐直了身子,拿到嘴邊,張口便要往野兔的身子咬去,可唇齒觸碰野兔發軟的身子時,又像是放棄般把它放了下來,随手扔到了旁邊,不再去多看一眼。

這是他醒來的第五天,在這五天裏,他試過吃這林中子的動物,也試過吃樹上的果子,可腹中傳來的饑餓感依舊,并沒有飽腹之感。他不解為何這些東西都不能為他果腹,無奈地嘆了氣,拖着軟軟的身子,在林中像是漫無目的地走着。

輕柔的風聲穿透林中的樹葉,讓整個森林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那沙沙作響之聲在空中蕩漾。風吹過後,樹葉漸漸恢複了平靜,宛如剛剛經歷了一場美妙的旋律,勾起了異瞳人的一絲醒來時的記憶。他依稀記得好像有那麽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袍之人,在自己的耳邊說着話,在自己的手腕上扣上黑色的手環,讓自己把力量藏起來。

奈何除此以外,他便沒有再多的記憶。

他是誰,為何在此處,此處是何方。所有事情,于他而言便像一張白紙,只有黑袍人那一點墨跡在的白紙上落下,卻沒有化開。

他雖穿着一身布滿了血跡的白衣,卻除了胸口那道傷疤以外,未見身上有任何其他的傷口。他并不知道,黑袍人所說自己的力量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如何,他無法運轉靈力,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囚牢把體內的靈力困住,不能使出半點。

也不知道走到了何處,一些流水之聲傳到了他的耳邊,他大概走到了林中的另一處清池。他想走近過去,卻發現,池中散着的白霧之中,仿佛有着一個身影,像是在那兒沐浴,也不知道為何,身體很自然地躲藏在一棵樹後。

那人的下半身浸泡在池水之中,一頭瀑布般的墨發散落在他充滿着線條的後背,長至及腰。腰背的兩個像是剛剛好的小窩,短暫地藏起了從他肩上流下的水滴。池中人挽起了後發,以黑色發帶綁起,慢慢地從池中走到了岸上,拿起了疊得整齊,擺放在池邊的衣裳,披在他寬大的肩上。

他把佩劍拿在手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林中的朋友何不現身?”

異瞳人雖不知道自己的功力如何,但他躲在樹後之時,便已屏蔽了氣息,可仍然被此人發現,他的心不禁暗道,要不是自己的功力真不如何,要不,就是此人功力了得。無論是哪種,于他而言,現在的處境并沒有太大的分別。

他從樹後緩緩地走了出來,與池中人對看着,他依着頂上的明月,看清了這人的相貌。

俊俏,冰冷,生人勿近。

這是異瞳人在腦海中浮着的詞語。

池中人随意披着上衣,隐約地露出那堅實的胸膛,讓這個人本已十分高大的人,看上去的線條更完美。

池中人看見從樹後走出來的人,穿着一身破爛且布滿了血污的白衣,讓他微蹙着眉,掩着口鼻向後退了兩步,一副十分嫌棄的樣子。但當那雙異瞳映入他的眼眸之中時,他不禁心裏暗暗一驚。藍瞳已是罕見,更何況是這種有着一只藍瞳,一只卻是黑瞳的異瞳,更是聞所未聞。

他以冷冷的語氣道:“閣下若是存有一絲殺氣,在下便已取閣下首級。未知閣下躲藏于樹後,所為何意?”

異瞳人心道,他也不是想躲起來,只是身體比腦子要快,看見池中有人,便迅速地躲在樹後,現在倒好,像是偷窺別人沐浴般,成了偷窺之人。他的腦子轉動着,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便幹脆沉默不語。

一陣輕風吹過,撫過了二人的長發,異瞳忽然聞到了一絲讓他垂涎的氣味,那是他這五天以來,首次對氣味産生了食欲。

腳下突然出現了金色的咒圈,瞬間向空中延伸,把他二人困在其中。池中人忽然身子一軟,半跪在地上,他的額泛着冷汗,身體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走般,幾乎動彈不得,他咬着牙沉聲道:“封靈陣!”

那異瞳人一臉淡然地站在原處,像是完全不受影響般,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靜靜地與半跪在地上的池中人對上了眼。他的目光沒有絲毫溫度,仿佛與他對視的,是一個死物,不帶一點感情。

陣中的空氣忽然冷了下來,天空中冒着一層白氣,漸漸的,白氣以可見的速度形成了數條透明而尖銳的冰柱浮在空中。突然間,那些冰柱盡數飛速地往地上紮去,池中人以本能翻過身子軟倒在地上,手臂與大腿被那些柱子劃破了幾道血口。而異瞳人像是算準了落點般,只輕輕移動了兩步,便已站在冰柱落下的空隙之處,臉上還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樣。

異瞳人看着池中人淡淡道:“有人要殺你?”

池中人咬着牙沒有說話,他想不到已把自己的行蹤隐藏起來,還依舊被人察覺,發起了夜襲來。

異瞳人蹲下了身子,在地上拾了數塊石頭拿在手中,慢慢地走到了咒陣的邊緣,伸手摸着那像是屏障的咒牆,停頓了片刻。

池中人完全發不出力來,他看見那一身破衣之人像是想去解開咒陣,卻又像是無從入手般,便沉聲道:“找陣眼,便能破陣!”

異瞳人扭過頭來,淡淡地看着他,又在地上掃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一處濕潤的泥土上,他走到了那泥土旁蹲下身子,以手撥開那泥土,果不其然,泥土之下,藏了一顆金色的珠子。

他伸手想把珠子破壞,卻被池中人狠聲道:“莫碰!會被靈氣所傷!”天空中又傳來了冰裂的聲音,他向上看去,便又看見了那些浮在空中的冰柱,與方才不同的是,冰柱的數量,足以把陣中的二人變成箭豬子。

那些冰柱迅速落下,卻在離他頭頂半分之處盡數散去,而落在池中人驚訝目光之中的,是那一手鮮血,把那金色珠子徒手破壞的異瞳人。

金光散去,池中人坐在地上未能完全動彈,異瞳人輕着步子,帶着淡淡的神情在他的身旁蹲下,他往池中人的身上吸了兩下鼻子,滾動着喉嚨,吞咽着口水與他對視着。

池中人被眼前這肮髒得讓人發指的人嗅得向後挪了幾分,吃聲道:“作甚?”

異瞳人又吞咽了一下口水,輕聲道:“好餓。”他拿起了池中人流血的手臂,把臉湊了上去道:“香。”

池中人被這髒兮兮的手捉着,極力想把手抽出,可卻使不出多大的力氣,被那人死死的捉着。異瞳人張開了口,讓他暗道不妙,在他以為異瞳人要把他吃掉時,異瞳人的嘴唇抵在了他的傷口,吸着那流出的鮮血。

他柔軟的雙唇與他手臂的皮膚接觸着,從他唇上傳來的溫熱,讓他感覺到那原本刺痛的傷口,有着一種羽毛掃過的錯覺,竟也并不讨厭,也忘記了把手抽出。

異瞳人的嘴唇離開了他的手臂,以指腹抺過了嘴角的鮮紅,月光從漆黑的夜空落在異瞳人的臉上,那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異瞳有那麽一瞬,像是浮上了一點光茫,有那麽一瞬,眼前這位池中人,看着那滿臉髒土的人,竟也有些出神。

鮮血流進異瞳人的口腔之時,那味道不知為何讓他腦中出現了一個人的剪影,浮着一個名字,他喃喃地念着那人的名字道:“望舒……。”

池中人愕然地看着他看不出情緒的雙眼道:“你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異瞳人的目光顯然有些漠然,他只是随口說了腦中浮現的名字,可沒想過,這名字與跟前人的名字相同。

他在地上拾了幾塊小石頭,忽然站了起來,輕抛了幾下手中的石子,轉身向那黑暗之處運勁抛出,只聽見林子傳來數聲慘叫,便就聽到了倒地的聲音。異瞳人向前走了幾步,又轉過身來,看着半坐在地上的望舒道:“身後。”

望舒領意,随即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配劍,反手向後一刺,劍尖之處傳來了沒入血肉的感覺,一股鮮血濺在了他的身上,他把劍從後撥出,身後便倒下了一個胸口滲血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閉着雙眼,黑布之下像是輕笑了一聲,便沒了聲音。他想把那蒙着臉的黑布拿開,空氣中卻傳來了另一處倒地的聲音。他遁聲看去,只見原本一臉淡然地站着的異瞳人躺在了地上,他也顧不得取下黑布,快步走到了那人的身旁。

異瞳人額上泛着冷汗,軟軟地半睜着眼看着池中人道:“你的事本與我無關,可現在把我牽連進來,是不是該作點補嘗?”

望舒微愣道:“什麽?”

異瞳人艱難地咽了一口氣道:“我……救了你,你要報……恩嗎?”

望舒從微愣中反應過來,輕聲道:“你要如何?”

異瞳人輕喘着,慢慢地閉上那半睜的雙眼道:“我……還餓着……。”

異瞳人昏了過去,望舒卻長長的呼了一口氣,看着這方才吸着自己鮮血的人,心道:這是餓昏了,要我把他養着的意思嗎?

他掃視着異瞳人的各處,除了那一身破衣外,最讓他在意的,便是那滿是鮮血的手,以及,那腕上戴着的漆黑手環。

他看着那漆黑手環,皺着眉,口中喃喃道:“以血為食,手戴鎖靈環,你究竟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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