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倒戈】
【倒戈】
和王姨娘那般慌張不同,宴淩顯得冷靜很多,她當然知道自己緣何被抓,她等這天等了已經足足快半月之久,終于來了!
宴淩被李劍一行人押至縣衙府,噗通跪在冰冷的公堂地板上。兩邊全是着青黑官服的衙役,手裏杵着水火棍,一臉嚴肅的模樣。正前方是一張上等紅木制成的公案桌,公案桌上放着四個竹筒,分別寫着“執法嚴明”的字樣,後面還有一張刻着“明鏡高懸”的巨大牌匾。旁邊還有一張太師椅,不知是給何人坐的,兩邊位置都空空如也。
這還是宴淩長這麽大第一次進公堂,從前她只在話本上看過,有時候也聽爹爹講過,卻還從未有機會去親眼看看,正在她看得出神之際。
兩邊衙役忽然拿起手中的水火棍咚嚨咚嚨地捶起來,口中慢慢喊出:“~威~武~”
随着威武的聲音漸高,從公堂的左側出來三個人。為首的那人體态略胖,膚色黝黑,着一身綠色官服,頭戴幞頭,竟有一副關公樣,那便是淮柳縣縣令顧良。
緊跟在後面的人外穿一件金綢內斂一件紅衣,青絲及腰,頭戴一根白玉簪子,翩翩然坐在了縣令右側的那張紅木太師椅上,沖宴淩點頭微微一笑,那人正是傷寒雜病館館主——蕭崎。
宴淩有些驚訝于他的到來,她雖略有耳聞縣令夫人是蕭崎半個幹娘,自知他們關系甚好,卻不知他還會參與斷案。
最後一位出來的便是李護衛了,站在縣令的左側,依舊是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樣。
人已到齊,威武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
“你就是雲煙閣的嫣兒?”顧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正是民女,”宴淩答道。
“你可知罪!”顧良忽然厲聲道。
“我......縣令大人息怒,”宴淩當即趴在公堂上将頭埋下不敢看他裝作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委屈道:“小女不知何罪。”
“大膽!”顧良一拍驚木堂大吼一聲,下面的衙役緊接着又發出“~威~武~”的聲音。
“你假冒邱太師長女,書信太師府,你該當何罪!”
宴淩心中噗通一聲,她早已料到這個結果。
“李護衛!”見她不答,顧良沖李劍喊了聲。
李劍了然,從胸口摸出一封蓋有太師府公印的信封出來,交予顧良。
“這是今早收到的太師府來信,你且看看!”顧良将信封仍在地上。
宴淩顫顫巍巍爬過去将信封打開,只見信上簡簡單單寫着幾個大字。信上道:此女所言無一屬實,心思頗深,望大人明斷。
“我......”在雲煙閣的這幾個月她別的沒學會,演技倒頗有長進,宴淩哭泣道:“小女知罪,小女不該假冒太師之女,只是......”
“只是......”宴淩泣不成聲。
“嫣兒姑娘莫怕,”蕭崎在側旁柔聲道:“顧大人是明察秋毫的清官,你有何顧忌大可在顧大人面前直說,大人定會幫你做主。”
宴淩頓時心頭像是飄過一團烈火,這人不光神情像,連安慰時的語調都如出一轍,讓她忽然想起從前跟着翡蘇學武時的情景。那時候她手上力量小,學得慢,心裏焦躁的很,每每這時候,翡蘇就會安慰她不着急,慢慢來。他總是像個小太陽似的,照耀着她,明明自己也比他小不了幾個月,卻總被他保護着。
可是,斯人已逝。宴淩長長吐出一口氣,重新整理思緒道:“民女本是梓童山莊童婆婆的養女,但是三個月前婆婆去世,民女安葬婆婆之後沒了去處,在路上遇到招工的告示便跟随告示前去。誰料有人從後面偷襲,給民女下了蒙汗藥,再醒來的時候已成了雲煙閣的花魁。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去梓童山莊一查便知。”
“你的身世我尚且不論,但你說你是被拐,何以見得?”顧良皺着眉道,“在座的都知道,成為花魁需要與雲煙閣簽訂契約,若非你本人意願,又如何成為得了花魁呢?”
“大人有所不知,”宴淩道:“雲煙閣的女子大多是王姨娘拐來的,店內打手衆多,如若女子不簽定契約便會被打被罵,甚至丢給跑堂的糟蹋,若是逃跑被抓,輕則打罵,重則斷手斷腳。”
“大膽!”顧良道:“你的意思是本大人所轄縣內有一個如此巨大的人口拐賣窩點,而我卻不自知?!”
“民女不敢!”宴淩道:“雲煙閣做事隐蔽,外面的人難以察覺,而察覺之人卻已是身在其中,難以自救,故而能将此事隐藏至今。”
“你可知道,你今日公堂所說之話如若有假,會是什麽後果!”
“民女當然知道!”宴淩眼神無比堅決道:“正是因此民女才不敢對大人撒謊,民女所說句句屬實,還望大人明察!”
“好好好,你說你句句屬實,”顧良一拍驚木堂,“來人!傳王姨娘!”
不一會兒一名衙役便帶着王姨娘從門外匆匆趕來,王姨娘見這陣仗連忙跪下身來,“民女王惜花見過大人。”
“王姨娘,”顧良問道:“你來淮柳縣多長時間了?雲煙閣開了多久?店內的姑娘都是從何而來?”
王姨娘斜眼瞟了一眼宴淩,低聲道:“民女十五歲那年便來了淮柳縣,距今已有二十載,二十一歲開雲煙閣,姑娘都是告示招工而來,自願簽訂協議,期間吃穿住行均由雲煙閣出,每人所簽合約均留在案,大人若是需要,民女可一一提供。”
“你可聽清?”顧良看向宴淩道。
“回禀大人,”宴淩毫無畏懼道:“王姨娘乃雲煙閣掌櫃,她會有此說法也并不奇怪,大人不妨問問那些被拐的姑娘,看看他們又是否會同意姨娘說法?”
“被拐?!”王姨娘滿面震驚,又似有些傷情道:“虧我今早還擔心你被衙役帶走,沒成想你卻先反咬一口!嫣兒姑娘,我平日裏帶你不薄,你為何存心害我,竟說出如此荒誕之言?!”
“不薄?!”宴淩笑了,“王姨娘可真是當面一套背地一套,扇我巴掌,拿銀針紮我,喂我們馊飯,這些就是待我們不薄?!王姨娘你好狠的心!”
“你!!!我真是滿腹好心喂了狗,”王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喊道:“大人!您可要為民女做主啊,嫣兒姑娘如此栽贓辱我名聲,還望大人明察啊!”
“肅靜!”顧良一拍驚木堂,公堂之上瞬間安靜不少。
“雲煙閣的姑娘可有帶來?”顧良側身問李劍。
“都在門外,”李劍沖旁邊的衙役道:“帶進來。”
轉瞬間,進來十五六名穿着花花綠綠群衫的姑娘,大都一副顫巍巍的樣子,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其中一位似是腿部有疾,走起路來晃晃悠悠,被遠遠地甩在後面。
等到人都到齊了,公堂一下子熱鬧不少。
顧良清清嗓子道:“本官問你們,你們都要如實回答!”
衆人相互看看,都齊聲回答:“是。”
“你們進雲煙閣,王姨娘可有與你們簽定協議?”
“有。”
“所簽協議可是出于自願?”
下面的女孩相互望望,捏着手,似是有些猶豫。
“你們實話實說,”王姨娘突然開口,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道:“縣令大人不會為難你們的。”
“王姨娘,”蕭崎放下手中的茶盞,微笑道:“縣令大人還沒有向您問話呢。”
“蕭先生?您怎麽會在這裏?”王姨娘先是有些驚訝,随後惡狠狠地瞪了蕭崎一眼。
“住口!”只見顧良一拍桌子怒道:“師爺不在衙門?難道還要在你的雲煙閣嗎?!”
王姨娘心下一驚,她一直以為蕭崎不過就是個散養在外的病嬌公子,雖聞他與縣令夫人故交,但他終日待在那個傷寒雜病館內,平日裏也未見有什麽縣衙府的人問候,都以為只是假說。沒成想居然是真的,忙給了自己兩巴掌道:“大人恕罪!是民女多嘴,有眼不識泰山,民女該罰!”
見她打了兩巴掌後,顧良擡手止住,繼續道:“方才的話你們還沒有回答。”
公堂之上安靜了一會兒,站在最前端的女子突然跪下道:“民女與姨娘簽定契約都是出于自願,姨娘管我們吃穿用度,平日裏待我們不薄,民女感激不盡。”
說着說着,後面的姑娘也跟着跪了下來,口口聲聲稱是出于自願與王姨娘簽定契約。
“你呢?”顧良看着最後站着的那位姑娘。
“我......”那姑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跪了下來,果斷道:“回禀大人,我們所說的都是實話,我們......我們都是自願與姨娘簽定的契約。”
“你們!”宴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些了什麽,她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麽骨頭這麽軟,這麽膽小怕事,寧願忍受繼續回去挨打受罰,也不願群起逃脫,“你們難道都忘了王姨娘當初是怎麽對你們的了嗎?!你忘了你的腿傷是怎麽來的嗎?你忘了你的手指為什麽少掉一根嗎?你們都忘了那些紮在你們身上銀針的痛苦了嗎?都忘了馊水的味道了嗎?說話啊!”
“我......我們......我們不明白嫣兒姑娘在說什麽?”
“是啊,王姨娘平日裏給我們買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零嘴,實在不明白嫣兒姑娘為何如此污蔑姨娘。”
“是啊是啊.....”
可笑!真是可笑!宴淩忽然覺得自己竟像個笑話!昔日的秉燭夜談,換來的不過是臨陣倒戈的背刺。可笑之極!
“嫣兒姑娘,”顧良轉向宴淩道:“你可還有什麽話想說?”
“民女無話可說。”
“假冒太師之女你可認罪?”
“民女認罪。”
“诽謗雲煙閣你可認罪?”
宴淩咬的牙齒滲出了血,“民女,認罪!”
“好!”顧良又看了眼蕭崎的方向道:“師爺可還有什麽補充?”
“大人定奪就行,”蕭崎依舊靠在太師椅上,還是那副略有困倦的模樣。
“來人啊,”顧良大吼一聲,“嫣兒假冒太師之女并诽謗雲煙閣,行為惡劣,但念其有悔改之意,隧罰笞杖四十立即執行,并處羁期三月,諸位可有意見?”
公堂之人紛紛搖頭。
“——退堂!”
“~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