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相】

【真相】

“大人這邊來,”不一會兒那小姑娘便掀開門簾請他們進去。

“這裏就是平日我們住的地方了,最外面這張床便是小翠姐姐的,她腿腳不便,所以一直住在外面方便進出。”

蕭崎看着那張床。床鋪整潔幹淨,被褥被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末端,床頭的位置放着一盞蠟油燈,蠟油只剩些許,像是燒了很久的樣子,旁邊還有一副筆墨。

顧良伸出中指沾了點,已經幹透了。

“小翠姑娘昨晚可有何異常?”蕭崎問。

“嗯......”小姑娘仔細回想着,“沒什麽異常啊,昨晚我睡覺的時候還見她在床鋪邊縫着衣服呢,沒想到今日就......”

“縫衣服?”蕭崎忽然想起什麽,“縫的什麽衣服?”

“嗯......”小姑娘思量一會兒突然大叫道:“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這樣啊,”蕭崎摸摸下巴,沖李劍使了個眼色,李劍點頭匆匆離去。

裏屋面積不大,一眼就能望到盡頭,加之裏面姑娘進進出出,蕭崎和顧良兩個大老爺們兒也不好過多停留。小姑娘于是又帶着他們從側面出去。

出去的時候正好經過晾衣服的院壩,蕭崎目光很快落在一塊由兩根竹竿撐着的鮮紅色地毯上。

“這地毯面料看着十分珍貴啊,”蕭崎湊近瞧了瞧。

“這可是波斯的地毯,自然珍貴的很,是姨娘最喜歡的一塊地毯,今天早上還叫我們換下來仔細洗洗呢。”

“波斯的面料,精細柔軟,最是容易留痕,洗的時候可得仔細着點。”

“就是因為布料太脆,今早洗的時候才發現上面居然有兩道劃痕,要是叫姨娘知道我們弄壞了地毯定是饒不了我們的。”

“這可如何是好?”蕭崎一臉擔憂地問,似是十分關切的樣子。

顧良最是知道他這副德行。他雖搬來淮柳縣不過三年,但這三年間卻也幫着自己斷了不少奇案,每每看到他這副噓寒問暖的樣子就知道他又要使出美人計的殺手锏了。

只見小姑娘面色微紅,嬌聲道:“大人不必擔心,我已經悄悄用紅泥填上了,不過這事大人可千萬不能告訴姨娘!”

“那是自然,”蕭崎很認真地回道。

出去的時候,王姨娘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上等包房。蕭崎和顧良剛坐下,一盞茶的功夫就見李劍行色匆匆趕來,關了房門,從胸口掏出一份密封信。

“這是?”顧良打開信封,在場的所有人登時皺緊了眉頭。

“衙門裏的人你随意調動,”顧良正色道:“趕緊先過去!”

李劍領命,果斷起身匆匆離去。

“看來,是時候結案了,”蕭崎喝了口茶,眼中泛起陣陣寒意。

——包房內

王姨娘和身後的兩位黑衣人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空氣凝滞,周圍靜得出奇,不知道這位縣令大人和小師爺又要搞什麽名堂。

“大人......”王姨娘實在有些按耐不住道:“我店裏還有其他事,您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我就讓花榮陪着你們......”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小翠姑娘是怎麽死的嗎?”蕭崎扇着扇子,終于擡頭看了她一眼。

“師爺所說何意?”王姨娘很是驚訝的樣子:“小翠不是自盡?可是我們都看到了,門窗緊閉,又沒人能進得去,如果不是自盡,莫非還有鬼不成?”

“誰說我們都看到了?”顧良默契地接過話開口道:“門窗緊閉不過是你給我們的說辭,門鎖到底是開門前鎖上的還是開門後鎖上的,只需看看門框的凹痕便知。門外鎖眼向下兩寸位置,有一塊不起眼的凹痕,痕跡很新,是近兩日弄上去的。若真是從內鎖上,你告訴我銅鎖砸出的凹痕又是如何出現在門外的呢?”

“哦,我當什麽理由,”王姨娘笑開嘴,眼中的譏笑一閃即逝,“昨日店裏有人鬧事,不小心摔了酒壺,這才砸出個洞來。”

“原來如此,但是還有一點我比較好奇,”蕭崎道:“小翠姑娘昨晚還在內院縫衣裳,今早便吊死在了客房內,其間未去過其他地方,腳跟又怎會有上等的波斯紅棉呢?聽說整座雲煙閣能有這等面料的房間只有姨娘的閨房了,小翠大半夜不睡覺,去姨娘房間可有何事?”

“呵,”王姨娘笑了笑:“大人有所不知,雲煙閣有個規矩,每月十日,姑娘們都要把自己收到的銀錢上交,以作贖金。昨晚小翠交了銀錢後便回去了,想必也是那個時候沾上的棉布吧。”

“真是一張巧舌如簧的嘴啊,”顧良一拍桌子怒道,“那你倒是給本官解釋解釋她脖子上的勒痕是怎麽來的!”

“勒痕?”

“小翠姑娘勒溝向後,她若真是吊死,其缢溝應該自下而上,又怎會産生向後的痕跡,”顧良道:“小翠被人從後突襲,勒住頸部拼命掙紮,于是腳上才有了紅棉,也正是因此指甲縫內才會有黑色污泥,你可敢把手伸出來叫本官一看?”

王姨娘把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聽到這裏莞爾一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有什麽不敢!”遂伸出手來。

“姨娘誤會了,大人叫的不是你,”蕭崎在後面喝茶笑道:“是讓你身後那人。”

王姨娘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從發根一直滑落至頸項。

身後那名黑衣人頓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後退半步,還以為叫錯了人。

顧良見他半天沒有動靜,沖身邊兩名衙役大喊,“來人!”

黑衣人見兩邊的衙役走來,忽然發狠,奪門而出。正好跟趕回來的李劍撞個正着,一腳被他踹翻在地。

“姨娘,”黑衣人自知自己逃不掉,趕忙跪下抱住王姨娘腳,連聲哭喊道:“姨娘,姨娘救我,姨娘救我啊!”

“你在說什麽混賬話!”王姨娘立即甩開他,像是身上沾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急得直跺腳,“小翠平日裏與你無冤無仇,沒想到你居然幹出這種事!”

黑衣人徹底看清了王姨娘的為人,自知她靠不住,又趕緊向顧良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一切都是王姨娘指示的!都是她!都是她讓我做的!是她讓我殺的小翠!她發現小翠寫密信告官,怕被發現,所以讓我殺了她!她才是幕後指使!”

“你!你這個雜碎,這時候還想拉我下水?!”王姨娘一邊氣他,一邊又怕顧良怪罪,趕緊跪下身來:“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我從未對他說過這樣的話,都是許莽私心報複小翠,他從前就對小翠有歹心,小翠不從,他就設計殺了小翠,還往我身上潑髒水!望大人明察!”

“還敢狡辯!”顧良一拍桌子,震得茶盞中的水都灑出幾滴。他發起火來頗有氣勢,就連圍觀的人一時間都低頭不敢看他。

“姨娘可知,當晚你燒掉的那封密信就是真的密信?”蕭崎恰逢時宜補充道。

“民......”王姨娘被顧良剛才那番氣勢吓得有些發懵,“民女不知大人在說什麽。”

蕭崎見她還是這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樣子,只能沖李劍嘆口氣。

“那你可認識這個?”李劍從胸口掏出那張泛黃的信紙,舉在王姨娘面前。

王姨娘看見那張紙,頓時失了魂,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根本不是什麽密信,而是一封地圖!一封被拐少女的藏匿點地圖!

“你找到的不過是封假密信,掩人耳目罷了,”蕭崎道,“小翠料到你不會放過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跑,反而利用自己的屍身,将地圖縫在衣服中,一直到我們發現她。”

“這個賤人!”王姨娘額頭青筋爆起,面目突然變得十分扭曲,滿身的戾氣似是要透過皮膚滲出來般瘆人,手指緊緊嵌入地板之中,“早知道就不該留她全屍!人死了都不肯放過我!賤人!”

“你那邊的情況怎麽樣?”顧良問李劍。

“四個藏匿地點,總共十八人,全都帶回衙門了。”

“王惜花,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你們......”王姨娘面目猙獰,見事情暴露卻突然不怒反笑起來,“顧良,你以為你抓了我,上面那位大人就會放過你嗎?你在太歲頭上動土,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上面那位?你的幕後主使到底是誰?!快說!”

“哈哈哈哈哈哈,”王姨娘開口大笑起來,“我可是當今......”

——咻

一支穿雲箭以極快的速度從蕭崎耳後擦過,貫穿王姨娘咽喉。

“保護縣令大人!”李劍大吼一聲,一把勾住欄杆躍出窗外。只是屋外行人寥寥,大都兩手空空,看不出什麽異常,屋檐更是連黑影都看不見。

兩邊的衙役一聲令下紛紛拔出刀,将顧良和蕭崎圍在一個圈內,雙眼驚恐地盯着四周,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會落得跟王姨娘同樣的下場。

霜雪箭!蕭崎目光死死盯在那支尾端刻有雪花圖案的短箭上。耳旁的喧嚣聲漸漸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刀劍相撞的聲音,是雨水落入泥坑的聲音,是半月廉刺入皮膚發出嗚咽的聲音,是滿城百姓血流成河痛不欲生的聲音。

刺骨的寒意漫上心尖,三年前的雨夜忽然像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嘴,再一次向他襲來。

“你怎麽了?沒事兒吧?”顧良見他面色慘白,伸手在他面前不停地晃。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哪見過這場面,想必是吓壞了。

蕭崎回過神,撇開他的手,卻好似剛才什麽都沒發生般平靜道:“箭上有毒,都小心點。”

“有毒?”顧良俯下身看去。果然王姨娘中箭的周圍已經泛起一層淡淡的灰白,由內向外不斷擴散,竟有些像初冬薄霧下的霜。

“這是什麽毒?”顧良一時感嘆,世間竟還有如此奇毒,同時又有些驚訝蕭崎的定力,這小子不僅沒吓傻,居然還能一眼認出箭上有毒。當初以為他開醫館不過玩玩,沒想到真有兩把刷子,正值心中贊賞之際,只聽蕭崎回道。

“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麽知道有毒?!”

“她脖子都白了,我又不瞎。”

“……”縣令大人喜破一件大案,臉色卻不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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