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年3月6晴天
2021年3月6日春晴天
靳善變了。原本他變沒變和我沒多大關系,我是這樣認為的。全球每天由陰變陽的病例幾億幾百萬,他一個剛剛念大學的小孩子,涉世未深,變了又怎樣。但他讓我不舒服。
一年前,我第一次見到靳善。那是在他的家,旁邊是他的父親,我是個外來者。他的敵意在我事先預料中,記得有個經典的比喻,忘了在比喻什麽,只說房間裏有條大黑狗,在不确定它危險性和難以殺死它的雙重前提下,唯一能做的只不過是要和它正确相處。過去,靳東成是那條大黑狗,現在,靳善是條小黑狗。何況他們兩個本來就有嫌隙,我當然樂見其成。這沒什麽好寫的。
今天陽光很好,我在陽臺的搖椅上坐着,直到看到夕陽墜落,把光灑向一個盆栽,那是去年我從市郊的房子帶來的。它底盤的枝幹依舊扭曲在一起,我買它的那天就想着,将來等它上方的枝葉落盡,就試着把它的根莖拉直。我胡思亂想着,靳善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身後:你今天沒來,我還以為有什麽急事不在。
他的聲音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色彩,我一激靈,回過頭跟他道歉。其實他也不是幼兒園的小孩子,肯定不會多在意接送這些小事。只是把我默認成了他的司機兼保姆,我吃穿住被人包了,能有什麽怨言呢?他跟我在陽臺耗了好一會兒,問我的手機為什麽打不通,問我為什麽連續兩天做同一道菜,問我下午幹了什麽,我一件件回答他。他請我幫個忙,過來看我寫字,問我什麽之前都上過什麽學。我以為這些資料他可以從靳東成那邊輕松獲取,但看他似乎對我識文斷字表示興趣,便知道他其實對我并不了解。
這種盤問很有趣,讓我開始揣測他心中的我是個什麽樣的形象。是玩具?寵物?奴仆?亦或是其它的身份和角色。但起碼這裏有一個身份是他會承認的,我在這個過程裏變成了出題者。我當然讀過書,或許也算讀過不少。我也會寫字,中文的,白話的,雖然寫得不好看。這些文化基礎也不算我自己的,是靳東成給我的,我欣然接受。
靳東成是個儒商,賺着髒錢,也要風度翩翩。他過去養着我,讓我有了生存的底子,也可能那時候就謀算着将來把我風風光光地拉到他身邊,亮到人群中間。但人算不如天算,08年的金融危機沒打倒他,20年天降新冠,把他的一堆計劃打亂了。有時候老天爺真公道,有的惡人,人間的正義使者已經無可奈何了,只能他老人家親自出馬。但也可惜,我居然也成了這個變量的牽連者,靳東成還惦記着把我拉到他家去,可能這又是另一種公道吧。之前他跟我暗示過幾次,讓我和靳善搞好關系,我一直口上稱是,心裏當着小孩子。以後他再提起這個,我想我應該問問他,他兒子到底有多少分量。
靳善最近莫名的行為我勉強當作一種示好,我不相信這是靳東成的授意,他們之間的和諧是虛假的。我沒辦法揣測出目的,所以針對這種試探,我選擇警惕。人心的東西說不準,但對他我還是有些信心。真正的警惕在于反其道而行之,我等着看他之後接招的表現。我不會讓他将來也成為一條大黑狗,狗有一條就夠了,多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