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那個終點
那個終點
蔣豫春去拜見王複坤的那天被邀請留下共進晚餐,他知道這不過是老家夥的客氣之辭,心裏指不定怎麽貶斥他,所以尋了借口推脫。他心裏也是怕這周末時段趕上王夙喜回來,憑那小子口直心快,不知道會說些什麽,那場面只怕他也難圓回來,定叫王複坤嗅出端倪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念叨得太久,想什麽來什麽,那天臨走時還真的聽到有管家遞話來說二公子回來了,他恍然聽到王複坤在後面念叨這個纨绔子雲雲,蔣豫春不敢長久停留,借口請帶路的仆人回去,自己繞着花園溜了。好在來時王複坤帶他在這裏賞了半天魚,對他家布局有個印象,沒和王夙喜打上照面。
不過年輕人到底眼尖,自家灑掃的仆人都是統一制服,偶然瞟見個陌生背影也心生奇怪,進了屋就問王複坤,爸,剛才咱家來客人了?王複坤不願多言,王夙喜又說,有客人您不把他留下吃飯,這可不像您的作風。王複坤說,什麽客人,就是個求榮貪財的下流人。王夙喜少見他爸言語上這麽貶低人,回憶起剛剛瞄見的背影喃喃自語,怎麽覺得有點眼熟。王複坤聽見了又說,讓你大學裏好好學習,不要結交不三不四的人,前兩天你爺爺還打電話過來問你的情況,你讓我怎麽說?王夙喜說,該怎麽說就怎麽說。王複坤問,你入組織沒有?王夙喜說,沒呀。王複坤看見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就生氣,怎麽不入,之前沒同你講過未來還是你自己記性不好?王夙喜說,有了那份赤誠心才入,要是為了以後當個公務員,您把我當什麽了,您是生意人,我不是。王複坤大罵他冥頑不靈。
那天管家把一層的仆人都清出去,王複坤拿家法好好教訓了一頓他那不聽人言的不孝兒。王夙喜打娘胎裏出來就不知道求饒二字怎麽寫,從小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他爸打他他也一聲不吭,就要做那鐵骨铮铮的漢子。只那天晚上關在自己房間,王夙喜把一份警方內部拒絕立案的說明扔進垃圾桶,看着窗外月光盈盈,想起了他在田曉父親家偶然看到的一張照片,年幼的男孩笑容滿面,盛滿天真。王夙喜在桌前坐到天明,直到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打濕了青苔,他才想起昨晚的傷口沒擦藥,只是半宿就已疼到半身麻痹。
蔣豫春單獨來找王複坤只為開路,後面搭梯架橋的任務還得靠靳善手裏實質的籌碼。他原本揪着王夙喜這根線,但接觸下來發現這小子變數太大,也有些摸不準狀況。
這許多日子裏,蔣豫春在外面得着梅虹的幫襯當個挂職的書店老板,有了收入來源和點點積蓄,平時大部分空閑還是待在家裏的書房,一是從靳善給他傳的各種資料裏分析靳東成公司裏的部門及人員構成,二是他們公司持股人的各種信息背景,從中篩選出有用的信息和關鍵人選,晚上等靳善下班回家了再和他讨論一下裏面的枝節。若論分工,靳善就是前陣沖鋒的士兵,白天除了日常工作還要負責業餘的交際,拉攏人脈,而蔣豫春依舊選擇做幕後的軍師和謀士,察言觀色的能力原本也是他擅長的,如何從身份信息和舉止言行中勾勒出一個人的輪廓,是他媽媽交給他的本事。
從事實上來說,在零八年後靳東成陷入消沉的最低谷到他後來東山再起的光陰裏,蔣豫春跟在他身邊的時間不比他陪靳善這個親兒子的時間長,又何況靳東成在商場上的運作有時寧可和身邊放心的外人講,也不想令年幼的兒子知道太多。靳善從小生活獨立,衣食無缺,因寡情而薄情,但蔣豫春是個意外,像二零年那場災病一樣突如其來,裹挾着無孔不入的病毒刺激着十八歲的他的整副身心,也徹底粉碎了他世界中很多自以為牢固的東西。但就像他本人後來和楊教授坦白的那樣,他不是為了愛本身的需求而給自己打上某個人的烙印,而是因為這個人的出現,願意改造自己對愛的态度,好好擁抱他。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蔣豫春也作出了如此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