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傷

傷

王夙喜回歸自由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蔣豫春，告訴他，你贏了。蔣豫春淡淡一笑，小少爺，我們之間，沒有贏家。他估摸着火候到了，便領着他來到一家私人影音室。像電影院一樣的大房間，前方支一塊大投影屏，蔣豫春問他，準備好了麽。王夙喜問，是什麽。蔣豫春說，那個世界。王夙喜抿緊雙唇，默默點了個頭。

蔣豫春在一個操作平板上滑了滑，屏幕上開始播放視頻。暗色的房間和五光十色的移動打光，照亮了裏面隐約顯現的張張面龐，迷醉的，朦胧的，幻覺一般的男女狂笑在音響中回旋，王夙喜意識到這是什麽，呼吸一窒，朝身旁人看了一眼，蔣豫春認真而冷漠地看向大屏，好像投入進一場精彩電影的劇情。

這個視頻顯然是好多個視頻人為拼接在一起的，有牢籠，有鞭笞，有瘾症，有王夙喜只在古代故事裏聽說過的肉刑和虐待，也有野獸一樣交疊的人，沒有任何連貫的可預知邏輯，不知道下一秒出現在眼前的是怎樣惡心可怖的畫面。看到三分之一的時候，王夙喜實在忍不住，朝一邊地上嘔吐起來，因為他認出了裏面的人。

屋子裏彌漫起嘔吐物的腥臭味，使這場3D電影一下升級成4D的了。王夙喜癱坐在地上，視線從依舊鎮定靜觀的人轉移到屏幕上，呼吸難以平複，像失重一樣的惡心和眩暈感使他如墜夢中。

視頻播完的時候，王夙喜已如失了魂魄一樣，垂着腦袋不再擡頭，聽到旁邊有動靜，微微側首，一直鎮靜坐着的人逃也似的快步跑離了房間，他又僵硬仰首，看見屏幕上從房間暗處走來了一個男孩，蹲下身，好像在鏡頭旁摸索着什麽，“啪”一聲，屏幕徹底變黑，四周靜寂無比，好像把他從一場荒謬的噩夢裏猛然拽出來。王夙喜還盯着黑屏不動，想到結尾那個男孩冷淡的唇線，清澈的眸，正和剛剛身側的人隔着數載光陰，暗合為一。

他的淚又下來了。

蔣豫春遠沒有王夙喜看到的那麽鎮定，最後一幕出現前，他就快步奪門而出，顧不得方向，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剛跑兩步，迎面便撞上一個熱烘烘的胸膛，還沒等他退後抱歉，那人就扣着臂把他鉗住了，心疼地罵他一句，你這傻子。蔣豫春再也不想忍，默默在他懷裏淌着淚，小聲嗚咽。

靳善把他的半個身子罩在大衣裏，拿體溫暖着他。他想罵他，一個利用對象你就輕易投入感情那你将來還幹什麽大事，他還想說，你找上這小子後就沒碰上好事以後再和他約會他就翻臉。可他只是沉默聽着懷中聲音減弱，然後說，今天天冷，沒穿外套就跑出來，該罰。然後把人扯出來，狠狠給了他一個綿長的吻。蔣豫春伸手摸了摸他的外套，濕漉漉的，擡頭看向走廊的窗格說，下雨了。一陣雷聲轟隆炸響，靳善把外套脫了給他披上，說，我們回家。

王夙喜滿身狼狽地從房間裏走出來時，發覺走廊上有兩個人靠着牆接吻。他剛剛看完一整群野獸喪失人性的瘋狂，這時候遇到什麽都無動于衷，近前兩步，發現被壓在牆上的那個人緩緩伸出一只素淨的手，搭在壓着他的男人腦後，骨節分明，顯然也是個男人。王夙喜停下腳步，看着他們親熱許久，緩緩分開，露出了他意料中的半張臉。黑風衣的男人半身背對着他，王夙喜想看看蔣豫春的男朋友什麽樣，就站着沒動。那男人個子很高很壯，卻見他又很小心地吻了吻身前人的眼睛和額頭，直到蔣豫春露出微笑來，才給他披上自己的衣服。

王夙喜莫名就失了剛才的興趣，正要回身朝反方向走，見那男人赫然回頭，正和他的目光對上。那人沒有他想象中的年紀大，歐式眉眼，很帥，是那種當下女孩子會迷上的型。這時候看向他的眼神卻和他的體型一樣，很兇。他常打架，知道那種吹胡子瞪眼的往往只是裝表面威風，像這人一樣淩厲又沉定的，是真心要扒他的皮。要是在平常，王夙喜也不介意跟他鬥上一鬥，只是今天的他太疲憊了，什麽也不想管，低頭避過那人視線，等到腳步聲漸遠，才提起力氣準備回家。他要好好睡上一覺，再重新理好他世界裏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