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那些自由意志
那些自由意志
2027年正月,靳東成在前往新灣區CBD開會的路上遭遇了車禍,司機在高架上追尾急剎,撞上護欄,随即起火爆炸。司機當場宣布休克,靳氏父子同一名保镖被立即送往醫院進行急救。蔣豫春第一時間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他幾乎來不及憂心,立即打電話聯系靳東成的副手和公司可信任的高層,立即着人封鎖消息,別讓有關媒體曝了出去。知情人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和可能對公司造成的影響,立即找人暗中去打點。
兩天後,蔣豫春見到了病房裏的人。靳善睜開眼,說,你的樣子怎麽比我還狼狽。蔣豫春一直沒回家,困時也只在醫院草草休息,他說,謝天謝地,你還好好的。靳善基本都是外傷,這次醒來後按照醫囑挂幾天水,定時服藥塗藥,半個月就能下地活動了。靳東成這次卻因火燒傷到了心肺,至今還在昏迷。
蔣豫春暗中找人調查了事故原因,查來查去都只是個意外,司機命都沒了,也沒法再追究什麽細節錯失,無非是冥冥中的因果而已,說不準也怨不得。蔣豫春不信命,所以從前苦時越受難他心中越堅定,但靳善受了挫,他卻不敢和那些天命運數打任何賭,他想讓他在自己身邊安全、幸福、豐盛,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靳善醒後的這幾天,蔣豫春都和他同吃同住。他特地給靳善訂的雙人特護病房,另一張床就由他晚上躺着。靳善過去幾年忙着工作,這一變故反倒讓他難得地放松了生活節奏,好好地休息一下身心。蔣豫春白天和他閑聊些新聞、公司的業務,也和他說說自己出門的奇遇,工作中碰上的新人;晚上的時候他們會關燈一起看電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一次蔣豫春睡在靳善的病床上,他醒來時自責半天,怕自己夜裏翻身壓着靳善身上插着的各種導管和設備線,說什麽也不許靳善摟着他看電影,下回他就搬個凳子坐在病床一側陪着看,木凳到底硬,能讓他打起精神,等着靳善睡着後再把各種投影儀關了,自己到另一張床上睡。蔣豫春自然看得出靳善想和自己親熱的意圖,只是他畢竟年紀長些,知道這些年輕時的病痛骨傷都要養好,才不會在以後落下病根,所以不許他胡鬧。
有一日聊天時,靳善說起了大學時候的生活,發現蔣豫春臉色不對,就問他,你怎麽了。蔣豫春說,我想起件往事,之前沒告訴你。靳善笑道,你還能瞞我什麽事。“瞞”之一字觸動到蔣豫春的心腸,他說起了楊鋒楊教授,說起了一項心理試驗,他說起了自己那時怎樣像一個特工暗中尾随和跟蹤他,加入了那項他也身在其中的試驗。這項試驗規模和成果遠超預期,有生物學家,行為科學家和心理學家對此表示興趣,更多相關研究內容被發表在國際期刊上,可誰都不知道,那最初是一對相互探索猜忌的情侶在以愛之名玩的攻心游戲。
蔣豫春說,這個試驗,會是你的遺憾嗎?靳善看出他的忐忑,問,你在不安什麽?人是我選的,試驗是我參加的,你以為楊教授是信任你還是信任我?蔣豫春赫然擡頭,你早就知道了。靳善說,我沒你那麽謹慎,一開始,我就暗示教授,我是因為有個對象才選擇這樣試驗,我離開學校前,就和他坦白了這些,又何況,雖然所有被測人的個人信息都會受到保護,但對不起,誰讓他是我老師呢,進他的辦公室看到些東西,再正常不過了。
蔣豫春閉上眼,俯身輕靠在他的胸膛前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我迄今所行所為,都是我願意這樣做,任何人都動搖和催眠不了我的信念。靳善摸摸他的臉,說,我知道。他知道蔣豫春擁有最堅強的心智,他亦是。催眠術可以改變一個人的認識,但他難以賦予人勇氣,也難以給人幸運,找到那個真正對的人。即便他們在這場瘋狂的愛情中已經失去了自由意志,他們也心甘情願,因為這又恰好是他們各自基于自由意志作出的選擇。他們如此完美地契合,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蔣豫春說,我還有一個秘密,最後一個,但是這不能由我來說。
次日,梅虹被請到了病房來探望兒子。其實靳善剛醒後,聞風來看望的人不少,但都被蔣豫春找保镖擋在樓層外面了。他這時表現出少有的□□和蠻橫,凡是要進病房探望的人都要提前預約,而可預約的起始日期被他定在了靳善醒後的第十五天,梅虹,是這幾日第一個進入房間內看望靳善的人。
蔣豫春适時離開了。他這幾日跟靳善住在一個屋,一直抑着煙瘾不敢讓靳善亂抽二手煙,此時得了空就到樓上露臺吹了吹風,順便點支煙放松下神經。幾天前,醫生就過來通知,靳東成也醒了,狀況并不太好,仍需靜養一段時間,但性命無虞。蔣豫春思忖着,等到靳善能下地活動之後,就一起去看看他。春節剛過去,人卻在病房團圓,場面總歸有些凄慘。
蔣豫春回到病房時,梅虹已經走了。靳善拍拍身側的位置說,豫春,過來。蔣豫春近前說,我沒有秘密了。靳善有時覺得他傻得天真,三十多歲的人了,吃再多苦經再多難,在他面前還像個面對初戀的處子,總是用這種實在的揭傷疤式表白法。蔣豫春把心都掏出來亮給別人,怎麽不想想他的心也會疼,靳善忍不住說,你要是沒遇上我,碰見壞人了怎麽辦?蔣豫春難得地沒聽懂,靳善問,我爸醒了沒。蔣豫春說,醒了,大夫說過幾天可以進去探望。靳善說,好,我們之後一起去看看他。
靳善讓他靠自己懷裏,對他說,你把什麽都告訴我了,不會也想逼我坦白從寬吧。蔣豫春說,你有什麽秘密。靳善問,你想聽?蔣豫春說,你說,我就願意聽。靳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蔣豫春橫眉罵他下流,靳善不饒他,你現在讓我親親,總好吧。蔣豫春說,你身體好不透,一切免談。靳善閉上眼睛說,看得見摸不着,有什麽意思,你還是趁早回家歇着吧,在這裏徒讓我煩心。蔣豫春無奈地說,等你痊愈,我們回家,都聽你的,好吧。靳善還是沒動靜,蔣豫春是知道怎麽激惱他的,便說,其實夙喜昨天給我打了個電話,他想過來,我說你不方便,他說是想來看我,有話告訴我——
靳善皺眉又瞪眼,什麽話這麽長時間還沒說清楚,非要等我在病床上約你說?那小子過了這麽長時間還賊心不改,虧得我前段時間把個業務讓給他,他還惦記着——
蔣豫春用嘴堵着他的話,又說,他跟我說,他願意跳槽,跟着你幹,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說,先找我向你探探口風。靳善嗤笑一聲,當初拎着刀去公安局單挑的勇氣上哪去了,什麽不好意思,他就是想找你說話,故意編的借口。蔣豫春說,那就算是吧,也不像一些食肉動物,因為一點小委屈就不和我說話,你這個哥哥倒是不如人家弟弟懂事了。蔣豫春起身,拿了條毛巾扔在攝像頭上,随即把外套脫了鑽到靳善身邊裏。靳善掀起被子蒙過頭,兩人在狹窄的病床上胡鬧一通。
蔣豫春幾近窒息,被靳善從被子裏撈出來,他瞪着身前人說,夠了。靳善笑盈盈地吻他的頭發,說,豫春,我現在覺得真幸福,那天汽車爆炸,我被卡在後車門裏不能動彈,周邊到處是血腥和噪聲,我滿腦子都是你,我在想,你如果沒了我,錢財上總歸不缺,今後幹什麽都有資本,可我一想到有別人要代替我陪你走完這一生,又是滿腦子的不甘心。蔣豫春說,那你要快些痊愈,等春天到了,我們去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