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心

真心

于是潤玉剛回到璇玑宮，就見到笑得一臉燦爛的自家叔父，不禁覺得有些疑惑。

“潤玉啊，”月下仙人不愧是狐貍仙，笑得一臉狐貍樣兒，慢悠悠地道，“你媳婦被人拐跑了！”

“伏瑤去了哪裏？”猛一聽到月下仙人的話，潤玉眼皮跳了跳，極力克制了躁動的情緒，輕聲問道。

喲，這是承認小瑤兒是你媳婦了？月下仙人暗暗偷笑，只覺得潤玉欲蓋彌彰，別以為老夫沒看到你攥緊的手指。

“冥界！”

潤玉緊緊攥着的手指舒展開來，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哎，這反應不對呀，那他再加一把火好了，月下仙人心思急轉，“我本來是帶着小瑤兒去給覓兒慶祝生辰的，誰知冥王夜摩也在旭鳳府上。我竟才知曉他和小瑤兒竟是舊識，而且那夜摩還讓我給他和小瑤兒牽紅線，分明是對小瑤兒心懷不軌啊！”

月下仙人一邊說着，一邊偷偷觑着潤玉的臉色，見到那張向來清冷的臉終于破裂了些許，他心下暗喜。

“那老夫自是不答應，誰知他趁着半夜我們都睡着了，竟然偷偷将小瑤兒拐去了冥界，真是其心可誅，人神共憤呢！哎喲，我可憐的小瑤兒哦，怎麽就遇上這麽一個無恥之徒呢？”月下仙人一邊哀嚎着，一邊裝模作樣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

“大哥哥，我們立即去冥界，把瑤姐姐接回來吧！”沉渝聽完一臉着急，眼眶紅紅地扯着潤玉的衣袖道。

潤玉揉了揉眉心，波瀾不驚地道，“伏瑤她不是小孩子了，既然是她自己去的冥界，就由着她吧，等她玩夠了，自然會回來的。”

“況且，冥王是個聰明人，他知道伏瑤是我身邊的人，不想與我天界起沖突的話，就不會為難伏瑤。”

潤玉十分了解伏瑤的性子，她不願的事，誰都不能強迫，既然随着夜摩去了冥界，那肯定是她自己願意的，怕不是貪玩的性子作祟了。且這百年，伏瑤是他親自教導的，自不可能讓自己吃什麽虧。

“大哥哥……”沉渝還要說些什麽，被潤玉掃了一眼，立時噤聲，不情不願地下去了。

“哎，不是，潤玉，你真不着急？”月下仙人頓時覺得有些不懂潤玉的心思了。

“那叔父想要潤玉如何，整頓天兵去攻打冥界，問冥王要人？”潤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問道。

“那倒也不必……”月下仙人撓了撓頭，赫然一笑。

“叔父，伏瑤不是小孩子，潤玉雖然喜歡她，但她也是自由的，我不會将她拘在身邊，這樣她不喜歡，我也不喜歡。等她玩夠了，我會親自去接她回來的。”潤玉在月下仙人面前坦蕩承認了自己的心意，說這些話時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溫柔缱绻。

月下仙人愣了一瞬，他不記得有多久沒見到潤玉這般發自內心的笑容了，看來他是真的對小瑤兒動了情，月下仙人忽覺得欣慰極了。

“你是何時動了心思，可曾告訴小瑤兒了？”虧得他還為此操碎了心，結果發現自己可能是多餘費勁了，月下仙人只想為自己鞠一把心酸淚。

“還不曾。”潤玉搖了搖頭，何時動了心思呢？大概是他為她吹奏一曲安眠，又或者是她送他一池錦鯉，再或者是她一點點的陪伴。

那日見到她的眼淚，潤玉的心忽然覺得生疼，他才發現自己再也沒法騙自己，他不想讓她難過，他終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是喜歡她的。

但她素來沒心沒肺，潤玉害怕自己的情意會吓到她，所以一直不敢言明，只能一點點的，潤物細無聲地告訴她。

所以他去太巳府，徹底斷了邝露的念想，那日她躲在假山後，他也是知道的，但時機糟糕，她知道了他曾對錦覓的心思。

他不知道當時該如何面對她，她太過純粹了，她是否會介意有着那些過往的自己，他不敢确定。向來算無遺策的他，第一次對一個人的心，完全沒有了把握。

那時他忽然明白了旭鳳曾經對他說過的話，“算”字是情之大忌，唯有真心不可算計。

他一個人在璇玑宮呆了三日，第一次覺得這偌大的璇玑宮如此清冷。

她不在，鲲鵬安安靜靜睡在窩裏，那些成形的老參也不再追得魇獸滿院子跑，一切變得如此安靜，安靜地讓他瘋狂想念着有她的熱鬧日子。

他終于忍不住去了姻緣府，他看到了她躲在後面的小腦袋，那一刻心裏歡喜極了。

他故意讓她聽到他與叔父的談話，他知道若是她在意那些過往，她一定會去魔界見一見錦覓的。

而他讓叔父送出的禮物，也是故意而為之，他只是透過這樣的方式，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所以，那日你去姻緣府，讓我給錦覓送生辰禮物，不是因為對錦覓餘情未了？”月下仙人此刻只想捶胸頓足，罵自己是個傻瓜。

“我以為見到我送的東西，叔父就該明白我的心思了。我想将那些過往盡數放下，一心一意的去喜歡她，我覺得這樣對她來說，才算公平。”

月下仙人心道果然，但是随即又想到，他明白有什麽用呢，小瑤兒是個心思單純的，她要是不明白該怎麽辦？

“潤玉，我從前就不喜歡，你這有話不直說的別扭勁兒，你說你不直接說出來，小瑤兒不明白你的心思怎麽辦？”月下仙人面對潤玉這別扭的性子，只覺得自己要急死了。

“我想等她回來，我就告訴她，若是她不明白我的心思，我就一點點教給她，讓她明白。”潤玉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和耐心，他可以慢慢織一張名為溫柔的網，一點點将她的心捕獲。

“行吧，行吧，你打小就比別人聰明，你既然有了主意，我就不多操心了。”月下仙人說完，負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魇獸慢慢走到潤玉的身邊，輕輕蹭了蹭他。潤玉撫摸着魇獸，溫柔地道，“魇獸，我有些想她了，你也想她了嗎？

魇獸輕輕叫了一聲，附和着潤玉的話，深表贊同。

“走吧，我帶你進去。”

伏瑤随着夜摩過了鬼門關，終于進入了冥界。

甫一進去，就見到一條青石板路，路面崎岖不平，路兩旁閃爍着森森鬼火，映照在臉上一半明一半暗，有些陰森詭谲的味道。

伏瑤适應了一下才發現，路的入口處立着一個大大的石碑，上書三個血色大字“黃泉路”。

有鬼差引着透明的魂魄從現世到此，當那些魂魄一踏上青石板路，腳底就冒出青色的鬼火，照亮了前路。有些魂魄顯然是剛剛離世，還留戀世間不願前行，被鬼差推搡着前行。

“王上！”有鬼差見到了夜摩，忙躬身行禮，夜摩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離去。

伏瑤覺得好奇，也踏上了黃泉路，走了丈許，才發現這路旁邊就是污濁的泉水，但泉水旁生長着大片血紅的花，遠遠望去，如同燃起了一片火，讓人目眩神迷。

伏瑤從懷中取出那日夜摩送給她的花，放在手裏晃了晃，“這花和那些是同一種嗎？”

“此花名為彼岸花，乃是接引之花……”

伏瑤信步走在花叢中，一股濃烈的花香入鼻，她的神思一時恍惚，只覺得腦子裏湧出許多不曾見過的畫面，她怔怔立在原地。

“小龍，你的角很漂亮，為何要遮着？”

“小龍，這是你的逆鱗，為何要送我？”

“小龍，我要和娘娘一起，去救那些凡人！”

“瑤瑤，此戰過後，若我們能活着，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游歷名山大川嗎？”

“瑤瑤，對不起，不管輪回多少世，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誰在說話，那些記憶碎片是什麽？伏瑤只覺得此刻腦袋一團糟，一時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伏瑤姑娘……伏瑤！”誰在喚她，伏瑤一下從虛幻中抽離，迷茫地看着喚醒她的夜摩。

“你怎麽了？你還好嗎？”看着女子滿臉的淚水，夜摩關切地問道。

伏瑤呆呆地摸了摸臉頰，她流淚了嗎？是因為那些記憶嗎？

“無事，只是看到了一些記憶……”伏瑤抹去了眼淚，粲然一笑。

夜摩看着她，若有所思，但也沒有再多問。

伏瑤将手中的彼岸花揉碎，慢悠悠地前行。

“你的魂魄？”夜摩看着走在黃泉路上的女子，驚了一瞬。

正常人皆有三魂七魄，一魂在眉心，兩魂在肩頭。過黃泉路時，三盞魂火皆亮，如同明燈，照亮前路，讓游魂不至于在黃泉路迷失，而伏瑤的右肩卻沒有魂火。

伏瑤偏過頭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淡淡地道，“哦，這個呀，我天生魂魄不全，不必驚訝。”

“你沒想過，去找全魂魄嗎？”

“你覺得我現在這樣不好嗎？”伏瑤扭頭問道，她生于昆侖山，長于上清境，得師父教化，無憂無慮活了萬年，她沒什麽不知足的。

夜摩想了一下，笑道，“倒也是，伏瑤姑娘如今這樣很好。”

過了黃泉路，就是奈何橋，奈何橋分三層，青石橋面，五格臺階，善者鬼魂過上層，善惡兼半者居中間，惡人的鬼魂過下層，多被鬼差攔往橋下的污濁波濤中，被銅蛇鐵狗狂咬。

奈何橋下，即為三途川，河水血紅，其中盡是不可投胎的孤魂野鬼，在其中掙紮嘶吼，讓人駭然。

走過了奈何橋，伏瑤在橋頭見到了一塊碩大的褐色石頭，兩條神紋将石頭隔成三段，一根紅色的線橫貫巨石，分外醒目。

“這是三生石，神紋将此石分為三段，分別是前世今生來世，那條紅色的線，乃是姻緣線，縱貫前世今生來世，此石掌管三世姻緣輪回，有很多凡人會跪求姻緣輪回……”夜摩耐心地給她解釋着。

伏瑤湊近，才發現那三生石隐隐閃爍，浮現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伏瑤忍不住伸手，竟在上面看到了“旭鳳，錦覓”，那會有潤玉的名字嗎？

伏瑤忍不住好奇，尋了一圈卻被發現，不禁有些失望，忽然玩心大起，雙指并成刀，在三生石刻上了“伏瑤潤玉”。

但在她轉身瞬間，二者的名字就消失不見，伏瑤卻不曾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