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他确然是個恬不知恥的混賬。◎
宿盞沉默不語。
許久,他才開口問:“為真為假?”
虞沛聽出他的聲音在發顫——這令他語氣中的生疏多了幾分作假的意味。
系統及時提醒:“小殿下!要是能拿下他,咱們的互動值還不得蹭蹭蹭往上漲!”
虞沛覺得有理。
他與她想象中的宿盞簡直是天差地別。
她确信在來雲漣山之前,沒有見過他或是這毛絨團子。
但從進石閣的第一瞬開始,毛團兒就莫名對她展露了好意。
他本人也是如此。
別人口中的宿盞,是個冷血扭曲的怪物,而她所見到的宿盞,竟有着和毛團兒如出一轍的青澀。
書裏的大反派說殺便殺,這個卻對她這個陌生人客客氣氣的。
綜合種種跡象,她覺得定然是哪兒出了問題。
要麽宿盞根本就不是傳聞中的那樣,其間有什麽誤會。
要麽,他便是個僞善至極的人,裝模作樣地戲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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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并不是很擔心。
如果他的脾性本就如此,當然更好。
倘若他這副模樣全是裝出來的,那就陪着他演——畢竟她要薅的是互動值,而不是好感度。随他怎麽戲耍人,只要能接觸到他就行了。
由是,虞沛分外幹脆地選擇了直球戰術:“自然是真的,我騙你做什麽啊。”
對方顯然不信:“你未曾見過我。”
虞沛:“可現下不就見到了嗎?”
宿盞一字一句道:“你現下見到的,并非是我。”
而只是一個傻憨憨的毛團子。
“又有什麽不同?”虞沛說,“我能聽見你的聲音,也可以看見你的表情——這些難道不是你的一部分嗎?臉長什麽樣并不要緊。”
他的聲音聽起來更為冷淡:“你并不了解我。”
“可以給我個了解你的機會啊,哪有見面就知根知底的。”虞沛理直氣壯道。
宿盞:“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名聲如何?”
虞沛:“我不介意。我爹爹說過,便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能給我摘來。”
宿盞:“你應當将心思放在身邊的人上,你身邊……興許有更合适的人。”
虞沛:“誰?你又不認識我,怎知我身邊有更合适的。”
宿盞再度陷入沉默。
好一會兒,他語氣冷淡道:“別再靠近石閣,若再讓我發現,便殺了你。”
“這麽兇?”虞沛稍頓,“那要是這樣……你能先停一下嗎?”
“什麽?”
“就是……”虞沛戳了下鏡子,“從我說喜歡你開始,你就一直在跳诶。”
眼前的毛團子不光跳得歡,渾身的茸毛也變了色。
不是先前那種淡淡的粉紅,而像熟了的蘋果似的,紅得要命。
毛團兒僵停一瞬,然後飛快跳出了畫面。
虞沛再忍不住笑,半邊臉捂在枕頭上,渾身都在抖。
什麽鬼?
傳聞中的大怪物竟是個純情大傻子不成?!
她笑得太過,倚在被褥邊的鏡子也跟着一歪,将她的臉照進大半。
等和鏡子裏的毛團對上視線了,她才反應過來,倏地把鏡子一扣。
鏡子裏的毛團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紅了,但還有些炸毛,像是剛剛用力挼過。
宿盞:“用不着躲,我看見你了。”
虞沛一動不動。
她沒有戴面具,也就是說他見着了她真正的臉。
“不公平。”她道,“我還沒看見你長什麽樣。”
宿盞:“方才不還說臉不重要麽?還是說,那些不過是在撒謊?”
他那聲哼笑短促而輕快,被虞沛聽得清楚。
令她頓時想到燭玉。
怎麽回事。
這兩人聲音像也就算了,連語氣都如此相似。
可燭玉的聲音也不是大衆款啊。
幸好兩人還有區別——比起燭玉,這人的态度明顯冷淡不少,嗓音也更低沉些,不然她真可能認錯。
她向來慢熱,但經過這一茬,與他反倒沒那麽疏遠了。
“當然不是在說謊,否則我為何要偷偷溜進雲漣山?”
宿盞又不說話了。
這人的性格真的很悶诶。
虞沛跳下床,說:“你要不信,就把手伸出來。”
“做什麽?”
虞沛已經在原地做起了立卧撐跳,在跳起的間隙應道:“你照做就是了。”
“可我何物也看不見。”宿盞猶豫着伸出附足,貼在了鏡面上。
在他躊躇不定的空當,虞沛又做了十好幾立卧撐跳。
等心跳快到要蹦出來時,她才停下,用淨塵訣将手弄淨,然後翻過鏡子,把右腕貼在了鏡面上。
剛碰着那柔軟的附足,系統就提醒:【互動值+10】
10點?
這麽多?!
都快趕上她和毛團兒聊五六天的點數了。
“感受到了嗎?”她問。
“什麽?”
“心跳。”虞沛盡量平穩着呼吸,“這下你知道我沒說謊了吧。”
宿盞許久未言。
那劇烈的脈搏經由柔軟附足,被他盡數感知。
過會兒,他自言自語般道:“你竟真喜歡麽?”
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虞沛沒聽出來,只當他在抵觸這份喜歡,便“循循善誘”道:“如果我的心意對你來說是負擔,往後我們可以多接觸。等慢慢發現你與我想象的不一樣,說不定就不喜歡了呢?”
燭玉抱劍倚在石閣門口,原望着那端坐在鏡子面前的毛團兒,手收得愈緊。
他甚至想現在便拿起那鏡子,好叫她看見宿盞到底是誰。
站在她眼前的是誰。
聽她言宣愛慕的人又是誰!
但不行。
時候還未到。
他沒法暴露自己的身份。
若是直接拒絕?
他也清楚眼下最好應拒絕她,再斷了兩人的聯系。
可他卻像是被肉骨頭吊着走的野犬,陷在她的主動裏難以自拔。
沛沛。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沛沛。
張揚又熱烈地訴說着自己的喜歡,好似天際的赤日般吸引着他。
不屬于他,可又獨獨被他看見的沛沛。
他在心底反複重複着拒絕的話語,但手指稍動,毛團兒說出的話卻是——
“好。”
“說定了。”虞沛伸手,“擊掌作數!”
毛茸茸的觸手貼上。
系統:【互動值+10】
值了。
虞沛的眼梢見笑。
值得很!
鏡子上的景象漸漸消失,最後恢複成陰冷潮濕的石閣。
燭玉一言不發地收回毛團上的那抹靈識。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
與人類沒什麽區別,偶爾卻又散出灰蒙蒙的霧氣。
這時,毛團兒猶猶豫豫地挨近他。
它已經一百多年沒見過他了。
卻能感受到他情緒的每一絲變化。
就如眼下,它竟被歡愉和失落同時包裹着。
很奇怪。
也叫它有些不舒服。
躊躇許久,它才試探着伸出一截觸手,戳了戳燭玉。
“咕叽?”
它什麽時候才能離開這兒啊?
這樣陰冷昏暗的地方,它一點也不喜歡。
“再等等。”燭玉道,“現下還不是時候。”
毛團兒蹦跶兩下。
“嗷——!”
它很喜歡沛沛。
往後是不是能經常見到她了?
“嗯。”燭玉漫不經心地應了,“你應當最清楚她喜歡些什麽,別鬧她不開心。”
“叽!”
她可喜歡它的花啦!
毛團兒搖頭晃腦的,朝他炫耀頭頂上黑霧紅蕊的小花。又蹦跳着拿來鏡子,高高舉起,以使他看見鏡子頂端的野茉莉。
“叽!”
是她送它的花!
燭玉躬下腰身,一手撈起那柄鏡子。
他輕一轉,便掃出黃白色的影。
平日裏尋常可見的顏色,在這座昏暗冷清的石閣裏卻格外顯眼。
毛團兒揮舞着兩條觸手,看着有些急:“咕……”
它也想碰,可又不敢。
怕把花弄壞了。
燭玉往上施了道靈訣,遞還給它。
“現下可以了。”他道。
毛團兒接過,屏了呼吸,擡起附足小心翼翼地碰了下。
花枝搖曳,卻并未受到傷害。
真的!
它心滿意足地抱緊了鏡子,面部緊緊貼上。
燭玉:“如她再要找我,就及時告訴我。”
毛團兒彈跳兩番,以作應答。
-
離開雲漣山後,趁太陽還沒完全沉下去,燭玉又去了趟雜役院。
他沒敲門,只站在院門口,遠遠望着那扇明亮的窄窗。
雜役院的每間寝舍至少住了兩人,可眼下他只能感受到一股屬于陌生人的氣息——這再正常不過,虞沛從小就慣于收斂自己的靈力。若她不想,誰也沒法找到她。
他有想過去找她,向她坦白一切。
可他不能。
不能述明真相。
燭玉蹙起眉,心緒複雜難言。
不能說出實話,但他也能拒絕她的靠近不是嗎?
以宿盞的身份拒絕她,是最為妥當的做法。
畢竟往後他總要丢棄這名字。
偏偏沒有。
嗅見一點兒好意就搖尾乞憐地迎上去。
像小偷一樣窺探、接受着她的喜歡。
燭玉躁惱地深呼吸着,可胸口還是悶漲得慌。
銀闌說得不錯,他确然是個恬不知恥的混賬。
待窗口亮起一豆燭火,他朝那扇窗投去最後一眼,提步離開了。
在他離開後不久,暗處忽走出一人。
身形高大,緩慢行至他方才站的位置。
不多時,便有一面部布有透藍紋路的鲛人出現在他身後,半跪在地。
“殿下,已查到了那小弟子的信息。”那鲛衛道。
銀闌沒說話,只遠看着那扇窗,掩在夜色中的臉晦暗不明。
鲛衛會意,接着道。
“那弟子是半月前進宗,來歷不明。她尚未進行入宗試煉,但屬下向與她交好的宗門弟子打聽過,她的靈力為金火雙靈,火居主位。”
他頓了頓,猶豫開口。
“除臉外,一切信息與小殿下皆對得上。”
“嗯。”銀闌應聲。
鲛衛一時摸不準他的态度。
昨天離開靈堂後,他便讓他們去查奉茶小弟子的身份信息。
剛開始他們還弄不清他的用意,可越查越心驚。
除了臉,那小弟子怎的這麽像前不久才離家的小殿下?
可小殿下不是去了天域學宮麽?
應當只是巧合。
“殿下……”他躊躇開口,“現下當如何?”
夜色漸深,銀闌的臉色尚還平靜,眉眼卻郁沉,如蟄伏在暗處的野獸。
昨日他便察覺到不對,那小混賬何時與其他女子走得那般近過。
莫說同處一間屋,便是眼神都未曾分給別人半分過。
不想,這倆兔崽子竟合起夥來糊弄他。
“去看看她。”他忽道。
鲛衛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銀闌提步便往那間屋子走去。
“昨日得了她一杯茶,豈有不言謝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