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番外·備婚日常

番外·備婚日常

(備婚日常)

時值夏夜,簾外雨潺潺,花房門開着,我聞到了一陣茉莉花香。

宮遠徵将這株樹照料得極好。

浴房裏水汽騰騰,宮遠徵抱着我許久,久到我快喘不過氣。

太悶熱了,衣服濕透透貼在身上,十分不爽利。

我推了推宮遠徵,他看着我被蒸紅的臉低聲笑了笑,将我身子翻轉,捂住了我的眼,在我身後說:“我起身穿衣,你好好泡一泡,別偷看我。”

我羞憤:“誰要看你!”

我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聽到他長長地“哦”了一聲。

百轉千回,撓得人心癢癢。

不多久,我聽到小侍女憋着笑說:“夫人,徵公子讓我伺候您沐浴。”

我這才睜開眼,松了一口氣。

我連夜趕路,渾身極疲乏,小侍女給我輕柔地按着,我竟睡在了浴池裏。

再醒來時已是半夜,宮遠徵摟着我,我稍微一動,就對上一雙清明透亮的眸子。

他還沒睡,溫聲問我:“怎麽醒了?”

我聲音有些幹啞:“有些渴了,想起來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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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準備起身時,他手心輕按住我,撫了撫我的頭:“茶冷了,我去給你重新煮一壺。”

說完便起身去了書案處泡茶。

我睡了長久一來最安穩的一覺,現下醒來,也無甚睡意。

幹脆踱步走到了他身後,我環住了他的腰,靠在他後肩上,看着他有條不紊地煮沸水,擱茶葉。

他察覺到我的動作,放下左手,握住了我在他腰間不安分的手。

我反扣住他的左手,輕輕揉着他手心的傷疤。

是五年前那次傷到的手筋,雖然長好了,但卻留下了一道猙獰疤痕。

我們誰都沒說話,室內唯有咕嚕沸水的聲音。

他看着茶,我看着他。

窗外長明燈未滅,小雨漸歇,透出一派靜谧美好的時韻來。

是我們等了許久,才等來的溫存歲月。

飲完一杯熱茶,渾身也暖了起來。

我靠在宮遠徵懷中,問他:“怎麽不睡覺?”

“舍不得睡着。”

我笑:“聽師傅說,你去找過我?”

“嗯。”

宮遠徵剛準備聊起和老山主的賭約,卻聽眼前女子撐着眼問:“那這一路,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蒼翠山偏僻難尋,險淵四繞。你,是不是又受傷了?”

宮遠徵心間一軟,閉上眼睛忍了忍其中酸澀:“一路很順利,老山主出手幫了我,他還與我打了個賭。”

我說師父曾告訴過我這回事。

問起:“萬一我沒醒過來,或是忘記了你怎麽辦呢?”

“我從未奢望過我會贏,我只求賭局成立。”

宮遠徵拈開我雜亂的長發:“只要與老山主賭局成立,就代表你會醒過來。記得我或是忘記我,都沒有你活着重要。”

“我會一直愛你,無論你是否記得。”

“我只求你,活過來。”

夜裏談得久了些,第二日起身便晚了。

等我洗漱完,宮遠徵給我绾好發,我們便去角宮吃午膳。

在我回宮門的路上,我曾路過一個小鎮,見到了一株極高大的月桂。

月桂下栽種了幾圈白杜鵑。

我猜這個故事,宮尚角應當很感興趣。

這是我的謝禮,作為家人的謝禮。

我總覺着,真心相愛的人應當值得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午膳後不久,宮尚角就獨自騎快馬出發,我和阿徵說好,待宮尚角回來,便是我們定下的大婚之期。

畢竟沒有哪個日子,比家人團圓的日子更好。

宮尚角走後,宮門的事務許多都交給了宮遠徵,他每日卯時都需去書房處理事務。

而後辰時便會回來叫醒我,給我梳頭绾發,讓我和他一起去書房。

若我清醒,便給我備好話本子和茶點,供我消遣;若我沒睡醒,就讓我在書房側榻上繼續睡。

有時無聊,我總會懶散支着頭看着他忙來忙去,時不時還要回過頭看我一眼。

于是我疑惑問他:“我在這,能更讓你專注嗎?”

他揚起唇角說:“會讓我分心。”

“分心你還非要我在這待着。”

他筆尖未停:“嗯,分心你也得在這陪我。”

總歸,他要我陪着他。

我只覺得五年後的宮遠徵,分外黏人。

故此,我總是趁他去藥房取藥,悄悄溜去商宮玩。

宮紫商前些年和金繁成親了,有了孩子,如今正是三四歲,貪玩的年紀。

小小稚童,心性純真,與我很是投緣。

我們在商宮裏面胡作非為,折騰得雞飛狗跳。

梧桐樹上,假山蓮池邊,甚至是宮遠徵的藥田,我們都偷摸進去過。

雖是商宮的繼承人,但他偏愛草木之花,像極了宮遠徵小時候。

聽說出生沒好久,宮紫商怕宮遠徵一人獨處寂寞,天天将他帶去徵宮,交給宮遠徵帶着。

我想,或許是耳濡目染的緣故,侄兒像叔叔。

宮紫商勸阻不了,索性任由我們胡鬧,她很是放心将兒子交給我,然後回煉器室研究她的新發明。

我與小侄兒玩得很開心。

直至夜幕降臨,宮遠徵和金繁一人一邊,來後院接我們回去。

一人提着燈,一人搭着劍。

瞧見我們渾身泥點,二者對視,都帶着絲哭笑不得的意味。

我只好與我的幼友依依不舍告別,然後被宮遠徵拉走。

一日暴雨,我遵守約定,照舊去了商宮找我的小友。

他邁着小短腿牽着我快步走向後院,指着蓮池裏被暴雨沖刷到岸邊泥地的錦鯉,奶聲奶氣:“小嬸嬸,我們來抓魚吧。”

我糾正:“這叫救,我們是救魚。”

他聽話點頭:“多救一些,家裏人多。”

我:“?”

他:“救一條,不夠吃。”

我:“……你信小嬸嬸,這錦鯉不好吃。”

我看他低落的眉眼,一時不忍,蹲下補充道:“若你想吃魚,小嬸嬸帶你去小叔叔的藥田深處,那裏也有一方池塘,裏面是你小叔叔精心養着的藥魚,可嫩可香了……”

我話還沒說完,聽到身後一聲熟悉的輕咳。

我僵着身子轉過頭來,宮遠徵撐着傘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我心裏道了聲歉,默默往後退了半步,指着小侄兒沖宮遠徵說:“是他想吃。”

小侄兒渾然不覺被我出賣,還很高興地喊着小叔叔。

宮遠徵差遣侍女送他回屋,上前接住了我的傘,看着我被雨水打濕的半邊肩膀,皺了皺眉。

雖值盛夏,但夜裏始終有些涼意。

回到徵宮,宮遠徵直接把我推進了浴房。

我躲在浴池水霧之下,只露出半張臉來。

原因無他,宮遠徵沒走。

隔着浴池屏風,影影綽綽的,我看着他安然落座,煮着姜茶。

他巋然不動,我悶聲悶氣:“你怎麽還不走?”

“我若走了,你再在浴池裏暈過去怎麽辦?”

“那你叫小侍女進來呀。”

“你以為,你暈在池中,僅憑小侍女能救得了你嗎?”

我一怔,不知是熱氣蒸得還是如何,臉上緋紅一片:“……你是說,我上次是…是你?”

宮遠徵抿了口茶,我看不清神色,只聽到他略帶愉悅的聲音傳來:“你猜。”

真珠簾卷,銀河垂地。

我發尾濡濕,散散披于床側,宮遠徵拿着巾帕一縷一縷為我擦幹。

我手中把玩着他遞給我的茉莉樣式的鈴铛。

據說是他及冠前夜,跑去商宮,熔了他戴過的所有銀鈴,自己制出來的。

花鈴聲靈動清脆,我愛不釋手。

他看着我撥弄花鈴的手腕上那條已經舊了的抹額,伸手摘了下來。

“這條抹額舊了,結扣也太醜了,我重新給你換一條。”

我當然不依,起身就要搶回。

拉扯間,身上本就滑軟的綢衫落了大半,露出左側肩膀來。

凝膚雪脂之上,有一道寸長的疤痕。

那是五年前,我用短劍刺破心口留下的痕跡。

我想擋住傷口,不讓他看見,他卻捉住了我的手,包裹在他手心。

另一只手輕輕撫摸着那道傷疤,默了許久,才說:“宮紫商說,你的願望是我能平安到老。”

“我一直記得。”

“于是你走後的五年,我都在努力活着,為了宮門,為了親族,為了責任。一年又一年。”

“雖生,心猶死,不敢托付神明垂憐。”

他握着我的手,貼上他的心口:“可你回來了。”

“聽聽看,它重新活了。”

茉莉花鈴從我手中跌落至被褥裏的時候,我還有些發懵。

宮遠徵黑銀絲線繡着的外衫不知何時褪了下去,纏纏綿綿地,和我的月白綢衫糾在了一起,留于床榻邊,将落未落。

我被他身上的藥草香圍繞着,他的手還覆在我心口,旖旎地揉着。

我心口很燙,臉也發燙,不知今夕是何夕。

我看過盛夏間的茉莉,順應時節,開得極為繁茂。

一粒一粒小小的花苞在暖風細雨中,逐漸舒展開來,輕點上去,便開出缱绻的花兒來。

我此刻就仿佛是應節的茉莉,在宮遠徵手上急切地盛放。

宮遠徵感受到我的顫抖,咬着我耳朵笑:“五年前還膽大地說要等我及冠後與我放肆,怎的如今倒像是比從前膽小。”

我忍着嗚咽,卻也聽得到他的調笑,一時怒極,用僅存的力氣,狠狠咬在他的鎖骨上。

他卻像是更加開懷,放肆地鬧着我。

他不再克制他的愛,任由其漫溢出來。

那夜我入了兩次浴池,聽了整晚茉莉花鈴在榻上激蕩的脆響聲。

待我醒時,已經正午。

我的身上已被洗淨,唯有脖頸胸前嫣紅點點,記錄着昨夜的春光。

宮遠徵坐在外堂桌子前,正調着爐火,煮着銅鍋。

我聞到了醇濃的魚湯香氣。

急景流年,浮雲朝露。

轉眼是暮秋。

宮遠徵接到宮尚角的傳書,說不日便會回來。

已經定好的婚禮流程,宮遠徵也在反複查缺,最閑的人反而是我。

宮尚角回來前一日,夜間。

我與宮遠徵在庭院中賞月對飲,他細細和我說着所有事項。

聽着聽着,我察覺出一個問題,放下了酒杯:“可我還沒試過婚服。”

宮遠徵胸有成竹:“宮門制下的婚服是我親自給的尺寸,絕不會有問題。”

我:“所以,婚服呢?”

聽言,他執杯的手一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房。

“糟了。”

于是深夜裏,宮門徵宮的主人,江湖聞風喪膽的宮三先生,拎着鋤頭正一下一下刨着茉莉樹下的深坑。

他及冠那日自己親手埋進去的坑,如今又要親手刨開來。

我走至花房外,斜倚着門,笑得樂不可支。

忽而瞥見茉莉樹旁角落處一小段陰影。

我認出那是蒼翠山的一棵草藥根莖,已然結出了小小花苞。

有點點蟬蟲繞于其上。

我眼中溫熱,擡頭望月。

雲海之遙,有仙人遣風而來,問我平安。

“師父你看,蒼翠山的花,也能好好種在凡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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