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天驕娛樂和天生麗質。
看來這兩家企業确實有什麽合作關系，不過想想也容易理解，一個是網紅經紀公司，一個是整容醫院，網紅公司下屬藝人基本各個外形條件良好，說不定其中有不少人都在天生麗質做過臉。
程居延和陳隊直接劃分了工作，刑偵隊負責查找真假卞嫦的死亡真相，特管處負責查清兩家公司的老總私下都幹過什麽，和神像又有多大的關系。
離開現場後，烏牧春帶着手下的人去查天驕娛樂有多少人靈魂和臉對不上，程居延和景深則回到了家。
“咱們為什麽回來啊？”景深不解道。
程居延換了拖鞋，一路走到他的書房前，打開門道：“進來。”
景深跟着他走進去，面前豁然開朗。
偌大的一間書房，滿牆的書架上堆放着層層疊疊的卷軸，這些卷軸從竹卷、布卷到書卷都有，還有很多裝訂成冊的書冊，乍一看，還以為誤入了哪個博物館。
除此之外，景深還看到了牆上挂着的無數大大小小的錦旗。
其中最顯眼的一面錦旗上寫着兩行字——
【妙手普度，情暖冥府——特管處全體贈】
程居延在辦公桌後坐下來，擡眼看向景深，對方驚奇地看着書房內的布置，還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那些錦旗和書卷。
程居延笑了下，景深回頭看他。
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道：“不好意思啊程先生，我不是故意摸的，沒忍住。”
“沒什麽不能摸的。”程居延道：“過來，坐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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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深走到他身邊，才發現他椅子旁還放了個小一些的椅子，他在上面坐下來，“然後呢？”
程居延摘下手套，又一次露出了布滿荊棘紋路的右手。
景深一頓，他記得上次看到的時候，那些紋路才只到他的手腕，現在怎麽好像一直蔓延到了手臂上？
他心下好奇，但懂事地沒多問，倒是程居延先朝他看過來，翻開手背道：“你不好奇這個？”
“好奇啊。”
程居延擡眉：“那怎麽不問我？”
景深眨眨眼，遲疑道：“能說的嗎這是？”
“沒什麽不能說的。”程居延指尖輕輕敲擊了兩下桌面，道：“這東西和我的力量挂鈎，它生長的越好，我的力量就越強。”
等到它生長到他的前胸和後背，他應該就能徹底打開陰陽兩界的通道，也能親自前往陰間找到一切的答案。
景深不明覺厲，幹巴巴地誇了一句：“那你現在更厲害了。”
程居延：“......”
聽着怎麽不讓人覺得愉快呢？
“那、那咱們回家，不會就是要告訴我這個吧？”景深覺得程處長不該這麽離譜。
程處長的确不會這麽離譜，他道：“這間書房門口有一個轉送陣，能把身處任何地方的鬼魂叫過來。”
“這麽神奇？”
程居延笑了下，朝門口看去，道：“進來。”
下一刻，就有一道虛影從門板外鑽了進來。
“洪遼？”景深驚訝道。
這不是那天他和程居延在醫院看到的鬼魂嗎？
“對對對，是我，您還記得啊。”洪遼還穿着那身白大褂，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來到辦公桌前。
程居延點頭：“坐吧。”
“謝謝謝謝。”洪遼緊張地在對面落座，看着程居延道：“程處長，您忽然叫我過來，是不是準備把我送走了？我去輪回渡排號了，說我前面還有好幾撥等着投胎的，您這算不算給我開後門了？這我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
這大哥還是一如既往的話痨，一開口就剎不住車。
景深一看到他就知道程居延叫他過來幹什麽了，眼看着程居延臉色越來越黑，景深急忙打斷洪遼，道：“洪醫生，我們是有事想問問你。”
“哦哦是這樣啊，那兩位随便問，我啥都說。”
景深道：“你之前在天生麗質工作，有沒有聽說過什麽公司內部的傳言？”
“傳言？”洪遼不解道：“您指的是哪方面？八卦的話，我知道可多了，就是不知道您想聽什麽？”
“和總公司有關的那種，什麽都行，知道什麽說什麽。”
洪遼仔細想了想，說：“那我确實知道一些。”
“我之前不是分公司的嘛，我們這樣的分公司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每個主刀醫師在完成一定的業績，而且手法熟練到能被總公司注意到的話，就有機會跳槽到總公司。”
總公司無論是環境、待遇還是地位，都和之前是天壤之別，曾經有幸跳槽到總部的醫生們很快就發家致富，所以分公司所有的主刀醫生都鉚足了勁想要跳槽。
“我之前也是拼了命的幹，也是想着能跳槽去總公司。其實我死之前我們分公司的領導已經找到我了，說我已經被總公司注意到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升職加薪，只是沒想到我沒趕上，反倒是整天和我搶生意的廖鑫傑去了總公司。”
洪遼有些羨慕地說：“姓廖的手藝确實不錯，他去了總公司都沒兩年，現在都已經在久安市買了三套豪宅了！人比人，氣死鬼了！”
“那總部做的生意也和你們一樣？他們給誰做臉？”
洪遼道：“說起這個吧，我也覺得挺奇怪的。我之前不是說過嗎，來我這做臉的明星大腕可多了，按理說他們那麽有錢，應該去總公司，但是總公司好像有什麽會員制，不随便給人做臉，即便是那些大明星，也得來我們院。”
“我有一次聽一個明星說，好像是他先去的總部，還出了很多錢，但是總部說不随便給人做，就給他推薦了我們院，還說我們分部和總部都在久安市，是因為我們分部手藝好，和總部差不多，就把他推薦給我們了。”
洪遼微微向前傾身，小聲道：“然後我後來成了鬼嘛，就不甘心，想去總部看看，但你們猜怎麽着，我居然連門都進不去，直接被不知道什麽的東西擋住了！”
“我就猜，總部可能在做什麽見不得人，哦，見不得鬼的生意，這才會把人和鬼都拒之門外！”
景深看向程居延：“看來總部真的有問題。”
程居延點頭：“但是直接過去應該找不到什麽證據。”
如果只是追查神像的事，特管處可以直接上門去黃庭委家裏執法，但他們這樣打草驚蛇，對方可能就會把其他證據損壞，到時候陳隊那邊就不好查了。
景深沉默。
“那個——”洪遼舉手道：“其實，還有件事。”
“什麽？”
洪遼尴尬道：“我吧，不是猝死的嘛。但是我猝死之前，那個廖鑫傑居然給我喝的咖啡裏下過毒，不過那天我正好沒喝，但我死了之後廖鑫傑就覺得是他把我殺了，三不五時地還給我上香上供，讓我吃好喝好，如果你們想查總部的事，或許可以去找他。”
“他那個人雖然慫了點，但人還挺精明的，估計在總部混的不差，說不定知道點什麽呢。”
廖鑫傑現在就在總部任職，還掙了不少錢，看樣子确實應該接觸到了一些事。
“行，算你立功。”程居延起身道：“你先在這找間屋子住，晚上烏牧春會給你們香火吃。”
洪遼頓時喜形于色，就差給程居延跪下了，歡天喜地地跑出去挑房間。
那可是烏隊搓的香火！他們鬼圈裏都傳遍了，那叫一個香！
景深問程居延道：“咱們直接去找人嗎？”
程居延慢悠悠戴上手套，閉了下眼，而後睜眼看向景深道：“他今天在家，直接過去吧。”
“好。”
景深以為要開車去，正準備往外走，程居延就拉住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道：“你得僞裝一下。”
“僞裝什麽？”
“不是不能打草驚蛇嗎？”
“昂。”景深有些懵，“所以為什麽僞裝？”
程居延道：“你不怕他轉頭和黃庭委透露消息嗎？”
對啊，他們直接過去，即便知道他們是警方的人，廖鑫傑也可能會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然後轉頭和黃庭委告狀，讓對方銷毀證據。
“那該怎麽僞裝？僞裝成送快遞的？還是修水管的？”那這樣似乎沒辦法直接問廖鑫傑了。
程居延唇角微揚，道：“都不是。”
久安市海蘭嘉園。
“兄弟，大師說了，你還沒能去投胎，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可千萬別來找我麻煩啊。”廖鑫傑對着窗戶鞠了三躬，把手裏的香插進窗臺上的香爐中。
香爐前方還擺着烤雞、白酒和好幾種水果。
呼———
一陣陰風吹過，廖鑫傑抖了一下，緊張地朝四周看去，雙手合十拜了又拜，道：“兄弟，好大哥，我真是一時鬼迷心竅，你有啥想吃的想喝的就給我托夢，可別吓唬我啊。”
“廖鑫傑！”一道不怒自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廖鑫傑汗毛直立，僵硬地轉過頭。
濃重的黑色陰氣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隐約可見，似乎還戴着高帽。
“無常爺爺！！”廖鑫傑砰地跪下來，在地上砰砰磕頭，“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下毒，不該害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兩位爺爺高擡貴手不要勾我魂啊！！！”
景深披着一張白床單，頭上是用紙盒臨時卷成的圓桶，旁邊的程居延穿着一襲黑風衣，頭上也有個黑色的紙盒圓筒，透明膠都粘的歪歪扭扭，要多不走心就有多不走心。
但別說，有陰氣遮擋，還是夠唬人的。
“廖鑫傑，你多行不義，可知罪？”程居延淡聲道。
景深聽着這帶有混響的嗓音，眼角微抽。
還別說，真挺符合人類對無常的認知。
果然，廖鑫傑吓得涕泗橫流，“知錯知錯！小人知錯了嗚嗚嗚——”
“你真的知錯了嗎？”程居延聲音一肅，道：“你幫着黃庭委做了什麽勾當！害了多少人！”
廖鑫傑渾身一震，頓時大喊道：“兩位爺爺明察！我只是聽他的話給別人做了點整容手術，我一開始真不知道那些人會被送去、送去那種地方！我想辭職，但我知道了他們的秘密，要是我敢走，或者敢說出去，那群亡命之徒不會放過我和我家人的！”
景深和程居延相視一眼，果然有其他生意。
“現在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程居延道：“一會兒會有兩個人來找你，你要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告訴他們，否則——”
“明白明白！”廖鑫傑砰砰磕頭：“我都聽你們的！”
屋內遲遲沒有回應，廖鑫傑小心翼翼地擡起頭，卻發現屋子裏哪還有什麽無常爺爺。
他跌坐在地上，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褲子都濕透了。
他崩潰地站起身，急忙去換了身衣服。
剛換完，門鈴就響起來，吓得他差點再次失禁。
今天周末，他父母和妻子帶着兒子出去玩了，還沒回來，來敲門的是誰不言而喻，肯定是無常爺爺剛說的那兩個人！
廖鑫傑忙不疊地跑過去開門，點頭哈腰道：“兩位爺、兩位請進！”
差點脫口而出的爺爺被他咽了回去，急忙把程居延和景深請進屋。
“兩位是來問我事的是吧？”廖鑫傑緊張地看着他們。
景深點頭，溫聲道：“你別緊張，知道什麽說什麽就好了。”
啊，還是人類溫柔！
廖鑫傑差點感動地哭出來，他沒敢看一旁冷着臉的程居延，怪怕人的。
他清了下嗓子，才看着景深道：“我就直接說了。我一開始在分部工作的時候，就是簡單地給人做整容手術，也有人會帶着模版來，但是都是人家客戶自己的想法。”
“但是我去了總部之後，接到的客戶就不一樣了。”
他接手的第一位客人，是個十九歲的女孩，對方在一開始商量整容方案的時候一直都沒露面，是廖鑫傑的上司給他看了一張AI做成的人臉，又拿出了那個女孩的照片，然後和他開會确定了整容方案，要把那個女孩的臉塑造成和那個AI一樣的樣子。
“直到手術之前，我都沒有見過那個女孩，這和我之前的工作不一樣，我擔心真人和照片會有差距，做出來的效果會不好，但我上司說總部都是這麽做的，讓我不該問的別問，然後又承諾我一臺手術就給我三十萬手術費，我當然就接受了。”
廖鑫傑回憶道：“當時那個女孩是直接打了麻醉推進手術室的，和照片上相差不大，我這才安心，按照之前的方案給她做了手術，但手術做完之後我們還有觀察期和修養期，一般都要患者在醫院住院觀察，但那個女孩做完手術之後，就被人帶走了，去了哪我不知道。”
“後來的每一臺手術，都是這個流程，我從來沒和患者本人交流過，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自願的，但因為沒有人來公司鬧，我就沒太往深處想。”
廖鑫傑面上浮現出一點驚恐，道：“直到半年前，我因為手術效果好，嘴也嚴，是上面人心裏的好苗子，所以被引薦給了我們的董事長黃庭委。”
“我嘴甜又懂事，他有意培養我，給了我不少好處，還帶我去各種封閉性的宴會和富豪們見面。”
言談間，他才發現，這些富豪和黃庭委之間是有某種交易的。
而那個交易，就是富豪們提出訴求，表述自己的理想型，然後黃庭委會讓人AI畫像，之後再找适齡的男孩女孩送到廖鑫傑這樣的醫生手裏，把人打造成符合那些富豪喜好的理想型，之後再把人送到那些人手裏糟蹋。
“那些年輕人有的是自願的，想要傍大款，有的則是被拐騙來的。”
“前者一般都比較聽話，等到富豪玩膩了，她們也能得個還算不錯的下場，有的還會被黃庭委簽回去做主播。而那些不聽話的，下場就——”
廖鑫傑面色慘白一片，他顫聲道：“有的會直接被殺人滅口，有的，則會被打斷手腳，送到東南亞做畸形秀演員。”
景深覺得自己通身發涼，程居延臉色也越發陰沉。
“那黃庭委手下的主播呢？”景深沉聲道。
廖鑫傑道：“那些主播也是一樣的，如果不小心被哪個富豪看上了，就要聽話，不聽話，那就直接把人送過去，然後再找別人做成和對方一樣的臉，接替對方的直播工作，繼續為公司撈錢。”
“有些主播如果想要解約，或者惹了上面的人不滿，也會被替代，被替代之後，原本的那些人估計也是和那些年輕男女一個下場。”
“這些替代別人的人，有些是被迫的，有些則是自願的，甚至，有的人為了享受名氣和財富，會去主動學習某位網紅的習慣、神态和語氣之類的，然後再來找我們做臉，等到完全可以以假亂真之後，他就會殺死原本的網紅，自己替代上去。”
黃庭委更喜歡這些自願主動去替代的人，因為他們更狠，因為有訴求有欲望有把柄，所以也更好拿捏。
景深心頭沉重。
看來假卞嫦就是後者了，她是參與了謀殺的，只是還沒享受到什麽，自己也嘗到了惡果。
從這個角度去想，那殺死假卞嫦的，很可能就是為了給真卞嫦報仇的人。
又或者，對方故意當衆鬧出這樣的命案，就是為了讓警方注意到這兩家公司，以及這條暗色産業鏈。
而且，聽廖鑫傑的意思，黃庭委他們處理屍體之類的事完全不是第一次，有人專門做這些，有完美的處理流程，可為什麽偏偏真卞嫦的屍體會在河裏被發現？
現在又不是汛期，即便沒有水鬼報案，那屍體很快也會浮上來，被人發現。
處理屍體的人，應該就是故意要讓人發現的。
而兩個“卞嫦”的出現，很難不讓人懷疑到整容這件事，那天生麗質和天驕娛樂之間的關系，基本就很難再藏下去。
所以，比起給真卞嫦報仇，把這件事鬧大似乎才是兇手的真正目的。
而那天在場的幾人中，孟猛、昌璞玉和秦飛白顯然和這件事搭不上邊，那就只有天驕娛樂那三位藝人了。
訾介、古風、雪絨。
訾介的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個疑點，或許那就是他的作案動機，另外兩個女孩又有什麽作案動機呢？
而且假卞嫦就死在總經理周向文的房間，那他房間裏的密碼，誰最有可能會知道？
下面的調查方向，似乎就可以放在這三個人身上。
“兩位應該是警察吧？”廖鑫傑頹喪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會做這些事，只是後來我知道的時候，已經不敢開口了。他們都是亡命之徒，我上有老下有小，只能閉緊嘴，請兩位看在我主動揭發交代的份上，盡量保護我的家人好嗎，我願意接受任何判處。如果需要，我可以去做人證。”
景深點頭：“放心，你的家人沒有犯罪，我們會派人保護。你暫時先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等警察收網的時候，應該會為你酌情減刑。”
廖鑫傑說了不知道多少聲謝謝，他本就是個膽小的，這些事藏在心裏每天都擔驚受怕，現在說出來，反而松了口氣。
景深和程居延從廖鑫傑家裏離開，幾道虛影很快從各處飄過來進了廖鑫傑的房子，以免他被人滅口。
天色漸暗，景深和程居延又幾乎一整天沒吃飯，兩人便找了個餐廳。
正吃着，烏牧春就找過來了，過來後，他連水都沒喝一口，就急忙道：“老大，景老師，我查到天驕娛樂的網紅藝人中，有十八位是冒名頂替的，其中還有一個熟面孔。”
“誰？”
“就是兩個伴娘中的一個——古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