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警隊審訊速度很快,但也快不過媒體,案發僅僅一天一夜的時間,網上的消息就已經更新疊代了好幾輪。
昨晚陳隊抓捕黃庭委和傅深的動作很大,想藏也沒得藏,如今網絡上最靠譜的傳言,應該就是說這兩家企業從上到下都和“換臉案”有關系,并且可能還有其他內幕。
只不過這個內幕,最後還是需要警方通知才能知道。
景深第二天來到學校的時候,學生們幾乎都在讨論這件事。
他沒在意,徑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孟猛也在辦公室內,只是臉色有些病态。
“你身體不舒服?”景深問了句,順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和孟猛的辦公桌是面對着面,因為個子高,電腦屏幕也擋不住兩人的視線。
孟猛擡眼看他,疲憊地笑道:“昨天總擔心寶玉那小子,沒怎麽睡好。”
景深點點頭:“他現在怎麽樣了?”
“他爸媽和飛白一直陪着呢,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孟猛靠到椅背上。
“那就好。”景深擦了下桌面,而後拿着杯子起身去接水。
孟猛的視線跟着他,不過在他側身的瞬間,孟猛卻倏地整個人都坐直了。
景深吓了一跳,轉頭看他:“怎麽了?”
孟猛的視線直勾勾落在他脖頸處。
景深下意識擡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昨晚程居延又啃又咬,弄出了好幾處印子,他早上照鏡子的時候就發現了,本來想穿個高領的衣服,但大夏天的穿那麽怪反而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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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了,這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別人誤會也沒什麽。
“你脖子——”孟猛聲音有些沉。
景深放下手,大大方方地露出那些吻痕道:“沒什麽。”
孟猛沉默許久才重新開口,語氣有些怪異地說:“你還是和程處長在一起了。”
“沒有。”景深坐回座位。
他本來不打算繼續聊這個,可卻忽然對上了孟猛古怪的視線,他頓了下,忽然就改了想法,笑道:“他不小心弄出來的。”
孟猛唇角僵硬地扯了下,“這樣啊。”
不小心?
要多不小心才能弄出那麽多的痕跡?!
一個人要怎麽不小心,才會在另一個人的脖頸上留下吻痕......
身上察覺到陣陣寒氣,周圍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少許。
景深定定地注視着孟猛,溫聲道:“孟老師,你在想什麽?”
孟猛輕輕地笑了下,眸色深邃幽暗,“我在想,景老師會不會要抛棄我自己脫單了。”
不知道為什麽,“抛棄”兩個字被他念的尤其重。
景深也揚起唇角,指尖輕輕摸索着手腕上的紅繩,沒說話。
話題被沉默揭過,兩人都像沒發生過這事,繼續做自己的事。
軍訓馬上就要結束了,這周會有軍訓彙演和迎新晚會,而後緊接着就是中秋和國慶的雙節假期,景深要提前和同學們溝通彙演和晚會的事,還要開個小會叮囑一下假期注意事項,一些不能回家的同學要留校,也要和他報備。
忙碌了大半個上午,景深忽然接到了昌璞玉的電話。
對方已經把真卞嫦的屍體帶回去下葬了,卞嫦的家裏人和她關系都不好,都沒來送她,葬禮極度冷清。
下葬完之後,昌璞玉又去了天生麗質療養院,想要領養卞貝貝。
只是療養院現在還處于被監管階段,各項功能不能正常運行,而且因為卞貝貝父親伏法,母親去世,已經沒有其他監護人了,想領養還得先走其他的各種程序,不知道要拖到什麽時候。
昌璞玉想讓景深幫幫他,他知道景深在警方眼裏是個安全人員,由他出面交涉可能事情會更順利一些。
景深想到那個軟巴巴的小朋友,知道讓昌璞玉領養是個很好的選擇,對方一定會一直保證給他最好的療養環境。
他應了下來,準備去一趟,稀奇的是這次孟猛居然沒想跟着他,只說讓他幫忙問候一聲。
可等景深出門前,孟猛又叫住他,說:“景深,我可能要請一段時間的假,我們班學生就拜托你了。”
“好。”景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出門。
到地方的時候,昌璞玉和秦飛白都在大廳裏坐着,樓上樓下除了醫護人員就是穿着制服的警員。
昌璞玉臉色好看了很多,但還是有些恹恹的:“對不起啊師兄,我也不想麻煩你,但孩子據說已經醒了,一直在哭,哄不了。”
“小貝醒了?”景深驚訝道。
“對啊。”秦飛白道:“我倆本來也尋思再等等,不麻煩警察,但剛才有個警官說孩子醒了,護士一直在哄卻哄不了。”
和秦飛白的沒心沒肺不同,昌璞玉顯然細心一些,他好奇地問景深道:“師兄你怎麽知道是小貝?”
景深扶了下眼鏡道:“之前聽說過。”
兩人恍然,都沒深想。
景深沒有什麽警員證之類的身份證明,他就直接給程居延打了電話,讓他想辦法讓他們和小貝見一面。
程居延應下來,道:“我現在和他們說一聲,你就在那等我,我去找你,有事跟你說。”
“好。”
三分鐘後,就有警官過來,把他們從大廳帶去卞貝貝所在的房間。
房門開着,一走近衆人就聽到低低的啜泣聲,像某種無依無靠的小動物,很可憐。
景深蹙眉,快步走進病房,穿着寬大病號服的小朋友坐在床上,縮成小小一團,眼睛鼻子都哭紅了。
“小貝。”景深走到他面前蹲下來。
卞貝貝淚眼朦胧地看着他,忽然撲進他懷裏,哽咽道:“香香哥哥~”
“哥哥在呢。”景深抱着他站起身,輕輕撫摸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懷裏,輕聲哄道:“乖,不哭了啊。”
小孩像是終于找到依靠,緊張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眼淚不流了,但還低低地抽泣着。
護士驚奇地看着他,遲疑道:“您是孩子的哥哥?”
她剛才怎麽哄,孩子都是不停掉眼淚珠珠,也不鬧不喊,就安靜地哭,讓人心疼的不行。
“算是吧。”景深笑了笑。
秦飛白湊過來戳了戳小孩的臉,笑道:“乖寶寶,叫叔叔。”
小貝抱着景深的脖子,大眼睛懵懵地看着秦飛白,小聲道:“哥哥。”
“......”娃娃臉真沒救了!
秦飛白嘆了口氣,轉頭叫昌璞玉,“快來,你兒砸!”
昌璞玉有些緊張,有些僵硬地笑了下,走到小孩面前道:“小貝,我、我是你——”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自己,說自己是小貝的繼父?他又沒和卞嫦領證。
說是未來的爸爸?也不對,他領養手續還沒辦下來。
“叫叔叔。”景深小聲對卞貝貝說。
卞貝貝定定地看了昌璞玉一會,忽然道:“媽媽!”
昌璞玉和秦飛白目瞪口呆,景深卻透過昌璞玉,望向了他身後的虛影。
五官明媚的女人淚流滿面,一步一步走過來,微微彎下腰看向景深懷裏的孩子。
卞貝貝眼睛亮亮地朝她伸出手,“媽媽,抱!”
“寶寶......”卞嫦痛苦哽咽,伸出手想去觸碰孩子,雙手卻直直從孩子的掌心上穿了過去。
卞貝貝不解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手,小手一張一合試探着去握媽媽的手,卻只能觸碰到空氣。
他小嘴一癟,眼淚瞬間充盈了眼眶。
在外人面前無聲啜泣的孩子,見到媽媽之後卻忽然繃不住了,大哭出聲,一邊哭一邊喊媽媽,兩只小手執着地伸向卞嫦。
昌璞玉手足無措,孩子分明是朝他的方向看的。
秦飛白推他一把,急道:“幹啥呢,去抱啊!”
“我、我——”昌璞玉心一橫,走過去道:“媽媽在呢,媽媽抱!”
卞貝貝躲開他的手,又朝退到一旁的卞嫦伸手。
景深朝門外看去,高大的男人大步走進來,他給屋裏的護士看了眼身份證明,就讓對方出去了。
等人出去後,屋裏就剩下了他們幾個,孩子的哭聲讓人心碎。
程居延朝昌璞玉他們看去,道:“見過鬼嗎?”
兩人都傻了,但他們知道程居延是特管處處長,傳聞中特管處管轄的就是陰間事務,便沒多問,只乖乖搖頭。
“怕見鬼嗎?”程居延又問。
兩人對視一眼,雙雙點頭。
程居延:“......”
景深一邊輕拍小孩後背,一邊道:“這麽說吧,你們想見到卞嫦嗎?真正的卞嫦。”
昌璞玉倏地朝他看過來,眼眶瞬間就紅了,“師兄,可、可以嗎?”
“你想見她嗎?”
卞嫦也轉頭朝他看去,眼淚滂沱。
昌璞玉點頭,果斷道:“想!”
“我也想。”秦飛白弱弱舉手。
程居延就打了個響指,昌璞玉和秦飛白只覺得眼前一亮,除此之外沒什麽區別,直到他們的視線落在景深旁邊的女人身上,兩個人都同時呆住了。
程居延對卞嫦道:“你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卞嫦欠身道:“謝謝程處長。”而後她又看向景深,“謝謝景老師。”
景深笑了下,把孩子交到她手裏,卞貝貝終于被媽媽抱住,哭泣聲小了一點。
卞嫦輕輕吻着孩子的額頭、臉蛋,輕聲細語地哄着他。
屋裏的幾人有話要說,景深和程居延便走出房門,站在走廊內。
景深擡眼看他,問道:“你手給我看看。”
程居延便把手臂伸出去,似乎是方便景深查看,他今天破天荒地在風衣裏穿了件半袖。
景深仔細看自己給他包紮的傷口,沒有血跡滲出,繃帶也沒亂,保護的很好。
程居延垂眼盯着面前的人,視線不住地被景深脖頸上的痕跡吸引,昨晚他頭腦發昏沒注意到,現在看起來,還真有些觸目驚心。
除了喉結和側頸,後頸上的痕跡更明顯一些,似乎還有一點點殘留的牙印。
程居延輕咳一聲,有些尴尬地收回視線。
景深檢查完傷口,又把風衣袖子給他放下來,一擡眼卻發現程居延耳朵似乎有些紅。
景深一頓,握着程居延手腕的掌心微微發熱。
不知道是尴尬還是暧昧的奇異氣氛蔓延,景深覺得有些熱,自己的耳根也發燙起來。
他受不了這種氛圍,率先開口道:“那個,你剛才說有事找我,就是卞嫦的事嗎?”
他昨晚回到房間後其實沒睡着,然後沒過多久,程居延就來敲他的房門,說有事要出去,讓他別擔心。
景深很想說自己不擔心,但最終還是悶悶地回了句“注意安全”。
然而程居延似乎笑了一聲,景深瞬間炸毛,推開房門卻發現人已經走了。
現在想來,程居延應該就是去找卞嫦的魂魄了。
“不是這個事。”程居延又忍不住去看他,輕聲道:“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景深擡眼和他對視,“去哪?”
“那邊出了點事,我要去解決一下。”
“那邊?”景深驚訝道:“烏隊不是說輪回渡有問題,你們沒辦法和裏面聯系嗎?”
程居延點頭:“結界松動了,烏牧春昨天聯系到了裏面的人,我們準備裏外合力把結界打破。”
“那、那有沒有什麽危險?”景深蹙眉道。
“不知道。”程居延笑了下,“沒有最好,有也沒關系,我能解決。”
雖然烏牧春沒說的很明白,但景深知道程居延的實力肯定很強大,只是似乎被什麽東西壓制住了,要不然他昨天也不會受傷。
景深說不出什麽,最後只輕聲道:“注意安全。”
“嗯。”程居延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溫柔,“你也要注意安全,口令還記得吧?”
景深就笑:“那個口令到底是真的假的?”
他每次也沒說口令,程居延照樣會過來救他。
程居延也笑,說:“假的,只要是你叫我,說什麽我都會來。”
景深心跳亂了一拍,放開他的手腕,道:“知道了。”
程居延看向自己的手腕,沉默片刻,他才輕聲道:“景深。”
“嗯?”
“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回冥界看看,好不好?”
景深敏銳地發現他用的那個“回”字,這是程居延回,還是他回,又或者,是他們一起“回”?
猜測有些離譜,景深沒敢深想,點點頭道:“好。”
“對了。”他想起件事,說:“我有一個猜測,可能是我想多了,但以防萬一還是要告訴你。”
“你說。”
“我懷疑孟猛就是那個神秘人。”
程居延一頓,“你那個同事?”
“嗯。”景深蹙眉道:“之前祝思源說神秘人身上有股很重的煙味,我那天才發現孟猛是會抽煙的,煙瘾似乎還不小,而且他的身形也對得上祝思源和訾介的形容。”
那天孟猛說自己會抽煙,還因為景深不喜歡煙味所以一直沒在他面前抽過。
說這些的時候程居延也在場,他當時只覺得孟猛對景深的态度很不一樣,讓他心裏很不舒服,卻沒往其他方面去想。
“而且我最近發現他有些不對勁。”景深沉聲道:“我也說不清,總歸他給我的感覺很奇怪,而且他剛才還跟我說要請假一段時間,我怕如果他真的是那個神秘人,說不定會遇到你,你要有個準備。”
如果只是孟猛請假消失一段時間,景深還不會把沒證據的猜測說出來,但現在程居延又好巧不巧地要消失一段時間去破輪回渡的結界,這個時間點太巧了,景深不得不多想。
程居延點頭:“好,我明白了。”
頓了下,他忽然道:“不過你這麽一說,似乎每個案子他都在場。”
景深一驚。
确實,秦樂湛墜樓的時候孟猛是第一波目擊者,梁意歡在游樂園出事的時候孟猛更是就在現場,還有卞嫦的案子,孟猛也在!
景深越想心越沉,他之前陷入了思維怪圈,總覺得這些事都發生在他身邊,死的都是他身邊的人,可換個角度,何嘗不是和孟猛息息相關,甚至梁意歡的案子,如果不是孟猛帶他過去,他都沒機會認識梁意歡!
還有那通打錯的報警電話,至今都是未解之謎。
頭頂忽然一沉,景深擡頭看向程居延。
程居延輕輕揉了下他的頭發,語氣輕松道:“沒事,管他是誰,我們都能解決他。”
浮躁的心緒驟然安定下來,果然和程處長在一起,總會覺得安全感滿滿。
景深笑了下:“你說得對。”
程居延唇角微揚,黑沉的雙眸專注地望着景深的臉,半晌,他忽地伸手把人擁進懷裏。
景深顫了一下,而後緩緩回抱住他,有些臉熱。
卞嫦不知道和其他三人交代了什麽,出來的時候幾個人眼眶都紅紅的,卞貝貝抱着昌璞玉的脖子乖乖待在他懷裏。
卞嫦還沒到投胎的時候,她可以繼續跟在孩子身邊,只是沒辦法再去觸碰他,但也算一種陪伴了。
後續領養之類的事就由昌璞玉自己去辦,他家裏有錢有勢,想領養個孩子還是很容易的。
景深也回了學校,投入清閑自在的工作。
孟猛确實請假了,不過因為學生們總來插科打诨,辦公室裏倒是依舊熱鬧。
家裏程居延和烏牧春也一直不在,只是即便有一屋子吵吵嚷嚷的鬼魂,還有秦樂湛和程潛這兩個活寶,景深還是覺得很冷清,心裏也總好像空着一塊。
日子一天天過去,學生們軍訓彙演結束,迎新晚會也如約來臨。
景深走了個後門,把程潛帶了過去一起看晚會,秦樂湛自然也跟着,不過他是用飄的,大大方方挂在舞臺上方近距離看表演,把程潛看的差點流下羨慕的淚水。
天可憐見,他就沒見過這麽多漂亮的學長學姐嗚嗚嗚。
景深哭笑不得。
中場的時候,他去了趟衛生間,然而剛洗完手一轉身,他就毫無預兆地暈了過去。
閉眼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是誰呢,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