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兩行都不到的黑字,謝寒山反反複複看了三遍。看完三遍後,他的眼眶泛着明顯的濕意,眼尾綴了一尾紅,擡起捱在屏幕上的右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

他在笑,嘴角揚起。巨大的喜悅把他佯裝一上午的平靜戳破,等待、尋覓許久的好消息令他悶笑出聲。

謝寒山忍不住望向床上的小外甥,他失而複得已經長大到三歲的小外甥,冷峻的眉眼裏洇滿了笑意。

難怪相處後,他會那麽喜歡年年,甚至還想把他從花花村接到身邊。原來,兜兜轉轉,他們找了那麽多年,年年竟然以這麽奇妙的方式,回到了他們身邊。他想。

他抑制住自己笑聲,起身走到床沿邊,給翻身的幼崽重新蓋好夏涼被,遮住那圓滾滾的小肚子後,又定定看了好幾眼。

人常言,外甥像舅。

怎麽相處了這麽久,他現在才發現呢?謝寒山不禁想。

望了會兒,他又離開了房間,拿着手機站在過道,先是将那份文件分別發給了他姐和他姐夫,而後才撥通他姐的電話。

謝家和顧家世代交好,謝梨邈和顧清俨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大學畢業那年兩人就結婚了,婚禮鐘典仙歌,座無虛席,是圈子裏最讓人羨慕的一對金童玉女。婚後兩人恩愛如初,第五年時謝梨邈懷孕,兩人為這個孩子做足了功課,也都十分開心和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然而天底下的媽媽,總歸是辛苦的。

從懷孕後的兩個月起,謝梨邈的孕期反應都特別大,整個過程都充滿了不易。一直到生産前,她都早産差點兒出了意外。

也因此,幼子被偷下落不明的那一年,她的狀況很糟糕。

所以,萌生了那個想法後,謝寒山并沒有第一時間就驚動他姐。

這三年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兩人的幼子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可他卻看着她們,至今仍在堅持尋找未曾放棄。想法尚未驗證,他不想忽然給他姐希望,之後卻又是沉重的一擊。

而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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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懸烈日,鄉間靜悄悄的,站在無人的過道,只能聽到偶爾掠過的風聲。謝寒山站姿挺拔,如屹立在崖邊的青松。

響鈴十秒左右,電話接通。

“小寒。”電話那頭傳來的女聲,溫柔似水,“你微信給我發了什麽呢?我還沒來得及點進去看,就先接到了你的電話。”

謝寒山握緊手機,聲音低低的:“姐,我這幾天陪年年回了南華縣這邊,然後我在照顧他的長輩那,了解了到很重要的事情。”

“嗯?然後呢?”謝梨邈笑盈盈地問,“小寒,你怎麽不說話?”

你怎麽不說話?

謝寒山也不知道為什麽,話到嘴邊卻又如此難以言明咬牙。他想以一種相對平和的語氣說出來,但一開口,他的聲音還是啞的,難掩興奮和激動,以及一股無以言喻的心酸。

他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清晰,語速放的很慢:“姐,我拿你放在別墅裏的牙刷,跟年年的指甲去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我發你微信了。”

手機那頭噤若寒蟬,很快謝寒山就清晰地聽見,謝梨邈漸漸加重的呼吸聲。随着那格外磨人的觸屏振動聲響起,謝寒山不斷加快的心率卻逐漸恢複正常。

下一瞬,手機話筒傳來一陣物品啪嗒摔地的響聲。

謝寒山緩緩閉上了眼睛。

年年一覺睡醒時,已經下午三點半了。

他這一覺睡得格外沉,還做了好幾個夢。夢裏不僅有他和謝寒山,還有曾經送過他豬豬俠的喵喵姨姨,以及那個在餐廳遇到的顧蘇蘇。

而且他的夢好奇怪哦。

夢裏他們并不在新世界,而是在末世裏。溫柔漂釀的喵喵姨姨變成了……

年年迷糊地撓撓頭,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夢到了什麽,只是捂着快速跳動的心髒,白嫩的小臉上寫滿了迷茫。

緩了會兒,他環顧四周,才發現謝寒山并不在房間。

哥哥去哪裏了?

帶着這個疑惑,年年翻身下床,自己穿好印着豬豬俠的拖鞋,然後噠噠噠跑到衛生間裏,瞄了一圈沒找到謝寒山,年年才想推房門。

還沒有花花村最矮的小樹苗高的年年,就算蹦跶起來也難以轉動房門的門把,他蹦蹦跳跳地試了好幾次,像一只撲來撲去的小兔子。

最後也還是沒打開門。

年年拖不動房裏的椅子,只能爬到上面坐着,抱着粉色的小豬豬,等待謝寒山回來。

可能是這麽久以來,謝寒山都陪在他身邊,每次一睡醒,他也都能看到謝寒山,以至于做完噩夢驚醒的年年,恢複孤孤單單,不禁開始多想。

哥哥、為什麽不在?

哥哥是不是…是不是回去了?

是不是…窩讓哥哥不開心了?

越來越往糟糕方向想的年年,垂下了小腦袋,圓溜溜的眼睛蒙着一層薄薄的霧氣,像一顆落灰的漂亮玻璃珠。當霧氣逐漸凝結成水汽時,一直閉合的房門忽然從外被人打開。

年年擡眸望去,門外熟悉高大的身影,俨然就是謝寒山。

謝寒山将門鎖上,正準備去抱年年,小豆丁早已從椅子上下來,撲騰抱住了他的腿。

“哥哥。”年年悶聲說,“哥哥,年年醒了。”

謝寒山聽出了他的不開心,将他抱起來問:“年年怎麽了?”

“窩以為,哥哥不要年年了。”

謝寒山頓了下:“怎麽會?”

得知年年的身份後,他欣喜若狂,但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年年提。接到他姐夫發來的消息時,他決定讓他們夫妻倆自己跟年年說,他就等着年年改口叫舅舅好了。

這會将年年抱起,他很認真地說:“哥哥不會走,如果年年願意,哥哥會一直陪着年年。”

年年是一個很容易就滿足的小孩,就像他吃到一顆大白兔奶糖都能開心一整天那樣,當年年聽到這句話時,他立馬開心了起來。

“好哦!年年超級稀飯噠。”

“年年餓不餓?”

“肚肚還是圓圓噠哦。”年年摸摸小肚子,下意識哼起松松學過的順口溜,“肚肚嘟嘟,像氣球。頭頭大大,像西瓜~”

此時此刻,謝寒山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年年面前來。他笑着給年年梳順小卷毛,正想問年年要不要吃點水果,或者戴帽子出去玩,就接到了那個五人崽崽群發起的視頻通話。

接通後,靜谧的房間逐漸變得熱鬧,年年跟小夥伴們暢所欲言。

“年年弟弟,你有沒有看黑貓警長?”

“年年弟弟,我覺得海綿寶寶更好看哦!”

擴音器放出的小孩聲音音量很大,雖然朝夕相處了一段時間,但放在以往,喜歡安靜的謝寒山還是會覺得有一點吵。但現在他很滿足,只覺得他忽然接的這個娃綜真的很奇妙。不僅讓他找到了年年,而且那一次在樹蔭村尋找寶藏時,節目組給他們兩安排的身份,也是舅舅與外甥。

這世間唯有緣字,當真玄妙至極。

下午太陽逐漸西移,山間吃草的羊群和黃牛都踏上了回村的路程,三只鳥雀兒站在門外樹枝上啾啾叫,配合着忽然冒出的蟬鳴聲,如一首動物狂樂曲。

謝寒山帶着年年去外面玩,從村口往兩側的方向走,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和善的村民,每個都笑着跟他們打招呼,甚至還熱情好客地邀請一起吃晚飯。

年年禮貌地跟大家揮手手,小奶音聽的人心都要化了。

“黃奶奶,泥好哦。”

“邱爺爺,泥要記噠喂貓貓次飯哦。”

“張姨姨…”

謝寒山知道,這些村民平時都很照顧年年,所以面對她們時,他的臉上挂着笑,看起來比平時更平易近人些。

沿途他們看到了很多顏色各異的花朵,不知不覺中,他們沿着荷塘走過花園,最後在傍晚時分,又來到了村尾的小石屋。

年年去跟李奶奶打招呼問好,無論李奶奶問什麽,他都興致滿滿地奶聲奶氣回答,最後還把最喜歡的糖果和零食送給了李奶奶。

與此同時,一輛黑色豪車順着蜿蜒山路,越來越臨近目的地。

回到最熟悉的小石屋,年年站在那顆槐樹下,擡手摸了摸它的樹身,軟綿綿地說:“大樹大樹,泥有沒有想年年呀。年年肥來了哦。”

落日僅剩的最後一點餘晖,給山河花草都勾勒一層淺金色,山間拂過涼風讓茂密的樹葉發出嘩嘩聲,仿佛是在回應樹下的可愛人類幼崽。

年年說的很開心:“年年去外面看到啦好多東西哦,很想大樹噠。”

謝寒山在旁邊耐心地聽着,時不時會瞥一眼手機時間。年年叽叽喳喳跟槐樹說完,又興高采烈地去跟小花小草說話,最後連路過的小螞蟻都不放過,一直到它從草叢裏消失,年年才到樹墩上坐下。

謝寒山拿水瓶給明顯說累的年年喝水。

喝完水,晃着小腳丫吹風的年年,眼睛裏裝滿了小星星。

“哇。”年年豎起大拇指,“哥哥,水好好喝呀,比闊樂好喝哦!闊樂喝啦,會變成咯咯咯噠大白鵝。”

謝寒山被他打嗝的比喻逗笑,擡手捏了捏他的小臉。

青石板路飛來好幾只彩色蝴蝶,年年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跟着翩翩起舞的小蝴蝶走到樹邊。小蝴蝶蹁跹飛入花叢,停在了開得正盛的野花花瓣上。

年年剛想回頭跟哥哥說話,就瞧見青石板路走來了兩個熟悉的人。

他揉揉眼睛,又眨了眨,确定沒看錯後,才揚起笑朝忽然出現的喵喵姨姨和顧蘇蘇,揮動小短手。

他們兩個身後,還跟着年年不認識的人。

距離越來越近時,年年發現漂釀的喵喵姨姨眼睛紅紅的,他噠噠兩步向前,而兩人的速度也越來越快,謝梨邈淡紫色的裙擺在晚風中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喵喵姨姨,顧蘇蘇!泥萌…”

年年剩餘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到達槐樹邊的謝梨邈抱住了。

像抱一個不足月的小嬰兒那樣,蹲下将他完全抱在懷裏。

是一個很溫柔、又很用力的擁抱。也是年年從未感受過的擁抱,承載着一個母親整整三年的想念。

年年驚訝地睜圓眼睛,貓兒似的琉璃眸子裏,映照出前方顧清俨風塵仆仆、清俊雅致的模樣。

“寶寶。”

溫柔的女聲略微哽咽,察覺到有幾滴水珠啪嗒落在肩側的年年,逐漸意識到,那個很漂釀溫柔的喵喵姨姨,好像哭了。

媽媽爸爸很想很想很想年年。

ps:上章用年年剪掉的頭發鑒定,因為不含毛囊所以改成了指甲哦。經查詢,牙刷是可以做個人親子鑒定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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