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江潮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勇敢一次。

他問：“如果沒有把柄在他手裏，你為什麽……”他有些哽咽，緩了兩秒才繼續，“為什麽這幾年，一次都沒回來看過我？”

親生兒子這一句平平靜靜的質問，幾乎是瞬間就擊碎了蔣雲麗僞裝出來的堅強。

她雙手捂住臉頰，瞬間泣不成聲，帶着哭腔斷斷續續地說：“對不……對不起，兒子，是媽媽……媽媽不好，媽媽對不起你……”

江潮嘆一口氣，淡淡地說：“別哭了，一會兒妝該花了。我沒有怪你，也不恨你。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麽。”

他的淡然與溫柔更加催促了心酸蔓延。

蔣雲麗埋頭哭得愈加傷心，一直哭了好幾分鐘才稍微平複情緒。

她擦幹眼淚，眼妝已經有些花了，可是她無暇去顧及。

蔣雲麗注視着江潮，坦誠地向他解釋：“當初我離開家的時候，江平濤跟我放過狠話。他說，既然我不要這個家了，也沒資格要這個兒子。以後你完全歸他管，我要是敢來找你，他就打死你。”

她說着，看着江潮身上包紮的紗布，又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淚，“我怕他對你不好，這些年一直不敢回來，只是每個月把你的生活費轉到他卡上。可是這個畜生，他怎麽能……他怎麽能這麽對你！我真的沒想到會是這樣……江潮……”

蔣雲麗越說就越懊惱，心痛得要命！

可是江潮聽她說完，卻忽然覺得釋然了許多。

江平濤從中作梗，欺騙了他，也欺騙了蔣雲麗。這幾年他不肯去找蔣雲麗，蔣雲麗也不來找他，恰恰是因為他們還在意彼此。

想通這一點，江潮眼角泛紅，卻低聲笑了。

他再度開口，以輕快的語氣和媽媽開起玩笑：“好了，別哭了，你該補妝了蔣美人。”

以前江潮就經常叫她“蔣美人”，聽起來有點沒大沒小的，可那是因為他們母子關系好，而且蔣雲麗喜歡聽兒子誇她漂亮。

如今，這個熟悉的稱呼就像是江潮抛給媽媽的橄榄枝。

蔣雲林怔了一瞬，随即眼淚流得更兇，卻湊過來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己最心疼最寶貝的兒子。

她也不再苦大仇深地道歉，而是順着江潮的玩笑話，回應說：“不許笑話我，蔣美人妝花了也漂亮。”

江潮任她抱着，用沒打點滴的手輕輕拍了拍蔣雲麗的後背，安撫說：“是是，我們蔣美人什麽時候都是最漂亮的。”

“就你嘴甜。”蔣雲麗放開江潮，笑着摸摸兒子的臉頰，覺得這個夜晚哭得再多都值得了。

兩人解開了心結，互相詢問起彼此的近況。

蔣雲麗告訴江潮，她遇見了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她正打算和江平濤正式辦理離婚手續，以後跟着那個男人好好過日子。江潮替她開心，也由衷祝福。

随後，蔣雲麗聽江潮聊起他的生活。

當她得知江平濤這幾年根本沒有把生活費給江潮時，她氣得幾乎想立刻去ICU把江平濤拽起來理論一番！

但冷靜下來一想，找江平濤理論不解決任何問題。

于是蔣雲麗決定這幾天留在醫院親自照顧兒子，等江潮能出院了，就帶他去辦一張自己的銀行卡，并且給他單獨租一間公寓。

以後江潮就不用跟江平濤住在一起了。他可以踏踏實實地讀完高三，不用整天擔驚受怕，更不會打架受傷。

生活費她可以直接轉到新辦的銀行卡裏，江潮需要用錢的時候就直接從卡裏面取。

蔣雲麗很想給兒子提供衣食無憂且安全舒适的生活，而且她也确實在盡心盡力地想辦法實現這一願望。

至于江平濤有沒有能力賺錢養活自己，那就不是她和江潮該操心的事了。像江平濤那樣爛到骨子裏的人，活該一個人在陰溝裏爛透，不值得任何同情。

蔣雲麗将自己的想法和江潮說了，問他怎麽想。

江潮思量片刻，覺得自己沒道理拒絕這些善意的安排。

畢竟他已經與蔣雲麗和解了，那麽彼此之間就不該再以疏離淡漠的方式相處。

他們是母子，所以理應一起努力消除這幾年來滋長的芥蒂。

“好，我聽你安排。”

江潮答應下來，蔣雲麗終于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時，夏媽媽和夏衍林回來了。

他們一進門就看到江潮和蔣雲麗在談笑，頓時放心了不少。

蔣雲麗和兒子冰釋前嫌，心裏高興得不得了，連連向夏家母子道謝。

“真的特別感謝你們！要是沒有你們幫忙，我根本不知道孩子受了這麽大的委屈。等江潮出院之後，我給他單獨租個房子，到時候林林常來玩兒啊，跟你江潮哥哥多相處，也可以一起學習，一起沖刺高考。”

夏媽媽聽她這麽說，立刻熱心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看你，還單獨給江潮租房子幹什麽呀？直接讓江潮來我們家，跟林林住一起不就行了！”

這話一說出來，江潮和夏衍林都愣住了。

兩人飛快地對視一眼，又飛快地錯開視線，仿佛有什麽隐秘的情緒被悄悄點燃了。

……住一起？他和潮哥？！

真的可以嗎？！

這種天大的好事，夏衍林哪怕就是在夢裏都不敢輕易夢到。

夏媽媽回A市之前特意請阿姨把夏衍林住的房子打掃出來，一米八的雙人大床也換上了全新的床品。

蔣雲麗拿着江潮的鑰匙，去了一趟他們和江平濤曾經一起生活的房子。

這幾天沒人在家，屋裏髒亂不堪，碎掉的電視和臺燈，撞倒的衣架，滿是劃痕的老式木地板，都完整保留了兩個人當時打架的激烈戰況。

蔣雲麗站在玄關皺起眉頭，一想到兒子之前在這樣的人間地獄裏獨自忍耐了好幾年，就恨不得讓江平濤去死。

她不願意在這種鬼地方多待一秒鐘，進到江潮的卧室裏，幫他收拾出一個行李箱的行李，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打車去和夏衍林的媽媽彙合。

住處已經打掃好了，江潮的行李也已經搬進了夏衍林居住的小公寓。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只等江潮出院回家。

江潮在醫院裏住了六天。

十一小長假的最後一天，主治醫師過來查完房，見他恢複得還不錯，終于同意他出院回家休養。

夏衍林陪江潮辦完出院手續後，直接把人領回了家裏。

之前在醫院裏有長輩在，夏衍林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江潮獨處。

此刻，在他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他終于可以和潮哥并肩坐在沙發上，不受任何打擾地好好說上幾句話。

夏衍林開口叫他一聲“潮哥”，欲言又止，心裏其實有點忐忑。

江潮敏銳地覺察到什麽，垂眸看向夏衍林，溫聲詢問：“怎麽了？”

夏衍林仍有些遲疑，不過還是小聲問道：“你……會不會怪我啊？”

江潮挑了挑眉，“怪你什麽？”

“你說過不讓我過問你家裏的事，可是我這次又多管閑事了，不僅跟楊叔叔打聽了你受傷的事，而且還自作主張，把蔣阿姨也給找來了……潮哥，你生我氣嗎？”

他越說聲音越低，腦袋也耷拉下去，像做錯了事情等着挨罵的小孩。

江潮笑着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夏衍林的問題，只是說：“如果沒有你‘多管閑事’，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原來我媽并沒有抛棄我。”

夏衍林捕捉到他話裏的意思，驀地擡頭望向江潮。

“這麽說，你沒有生我的氣？”

“當然沒有，”江潮攬住夏衍林的肩膀，把人抱進懷裏，下巴輕輕搭在他的肩窩，“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林林，我很後悔當初推開你，很後悔沒有早一點讓你介入我的人生。”

夏衍林在他懷裏輕輕搖了搖頭，溫和卻又極為認真地對江潮說：“其實不用後悔，現在開始也不晚。以後不論你去哪裏，我都陪着你。”

江潮擡起頭看他，很想問“為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