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極陰

極陰

既然大家曾經都是遠古人族,自然也就親切得多。那些處于四周觀望的陰魂也漸漸圍了過來。

月餘川本以為來到水淵自是一番苦戰,見此也不由得舒心了幾分。

“二位來此,所為何事?”為首的陰魂問道。他名喚“長南”,生于含彌時代,竟比孟往還要早上一些。

“來尋人,”孟往倒是實話實說,“只是鏡月墟險象疊生,找不着出路,才誤入水淵。”

誤入!?孟往總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月餘川聽着,面色不顯,卻暗自腹诽。

“你二人結着紅綢來此冥婚之地,想來只是搭個伴,找個來這裏的理由,不過卻也算是結過冥婚了。”

長南穩住自己飄忽不定的靈體,接着問道:“你們來找誰,來了鏡月墟可不是好找的,這裏危機四伏。別說其他人,就是我們這些長期困在這裏的陰魂也不能長保平安。”

“說不定他們已經……”

“阿奇!少說話!”長南打斷了阿奇的言語,不過任誰也猜得出那半句未出口的話是什麽。

按理說本該如此,那些可憐的鴛鴦靈恐怕早已遇難,不過因為商女的緣故,自然就大不相同,她會困住他們,直到一切平安。

孟往:“各位可知鏡月墟的困靈之地在何處麽?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得去看一看。”

單峰擔憂地看了他們一眼……

眼前的陰魂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隔了一會兒,長南才道:“既然你們執意要去,想來是重要非常,我們必定攔不住。困靈之地我們知道,是人間結冥婚的生魂必經之處,能過去的都算得上幸運非常。”

“我們可以帶你們前去,不過也只能帶路,我們也不敢輕易靠近。不過你們既然有闖鏡月墟的能力,想來自有準備,剩下的就看你們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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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陰魂都不願前去,前路斷然艱險,月餘川撇嘴。

算了,好在還有人願意帶路,不至于毫無頭緒。況且身邊不是還有個厲害得很的鬼麽,總不至于真的有事。

*

陰魂們暫且飄散了,留二人稍等片刻。

月餘川靠着桃樹幹坐下來,拉了拉孟往的衣角示意他也坐下。孟往坐下,抱臂偏頭看他,以為他有什麽疑惑未解。

“你的鎖魂鈴,是你生前的法器麽?”

孟往怔愣了一瞬,月餘川确實是疑惑未解,卻沒想到問的不是當下的事,是曾經的事。

反正這些問題對孟往來說無關緊要,也不妨說上一說。

“不是,我曾經也用鈴,很好的一把鈴。”像是在追憶多年的老友,他沉了沉聲色,“可惜沒能帶入鬼界。現在的鎖魂鈴是我化鬼後重造的。”

“那……”他随手扯着搖擺的水草,在手指上纏繞,“那位陰命大祭司,到底是怎樣的?”

大概是鈴讓人想起了那位最擅鈴的大祭司,月餘川才這樣問。

孟往心下一窒,他自然明白月餘川口中的陰命大祭司是誰。上古大祭司師徒相傳,幾千年間不知出了多少位,但陰命大祭司卻只有一個。

相傳大祭司晤虞天生陰命通靈,乃極陰之人。鬼族侵擾之下生靈塗炭,人們急切地希望有人能通曉鬼術道法,率領他們尋找避鬼驅邪之法,走出困境,而晤虞的出現無疑便是曙光。

他是天生的道者,天生的大祭司。

道法無邊,擲火萬裏,流鈴八沖。

晤虞之後,道法精進,道者皆謂之為祖師也。

可惜陰命帶給他無人能比的天賦與能力的同時,也日複一日地折磨了他。他精通鬼道的同時,鬼也偏愛着他,易招陰邪,惹纏身,亂心神。

他的師父空候大祭司曾斷言,晤虞不壽,陰極必傷。

他的确不負衆望,年輕有為,研制了衆多法器,精進道法,道家最重要的開光之法便是他的成就。

可是後來冥王竟公然昭示天地,願以鬼族上君之位禮遇之。堂堂鬼族的最高統治者竟願意來聘一介凡人為上君,簡直前所未聞。

作為人族希望、鬼族敵手的大祭司晤虞,斷然拒絕了冥王盛情,可誰知暗地裏卻接住了鬼族抛出的橄榄枝,置族人于不顧,與鬼相勾結,致使人族血流不止,浮屍萬裏。

……

孟往微微垂眸,避開月餘川的目光。他早就知道,若有人問宮旭時代,必有晤虞宮旭。月餘川不是第一個這樣問,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面無表情:“就是你所知道的那樣,十惡不赦,罪大惡極。”

這是所有人都認可的答案。

月餘川默了默,丢開玩着的那截水草,笑:“從小長輩們就告誡,萬不可靠近大行祭壇,那裏是禁地,只因那裏是火祭晤虞的地方。”

偶爾出現的水泡一晃一晃地往上冒,片片細碎的桃花瓣簌簌然亂飄。

孟往也笑了:“是,他背叛人族,大行祭壇火祭之後,靈魂也被囚禁在他生前使用的鎖魂鈴中,本該萬古不得脫。”

花瓣淺淺,他伸手接住,握在手心。

“可是偏偏有人不怕死,擅闖禁地放出了他的靈魂。那鎖魂鈴畢竟鎮壓過他的靈魂,本就不祥,更何況還留了殘魂未散,而那絲縷的殘魂大概會成為他複仇的籌碼,從此大行祭壇無人敢近。”

他談起晤虞的事,就像在講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淡漠而疏離。

“很漂亮的花。”月餘川也學着孟往的樣子接住飄來的花瓣,說得牛頭不對馬嘴,只顧着賞玩落花,像是根本沒聽孟往說話。

……

“長南!長南,你為什麽要答應帶他們去困靈之地,你為什麽要騙他們,你明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長南轉身緊盯着一臉斥責之色的單峰,冷哼道:“單峰,你不會因為你們都生于同一時代,就真的動了恻隐之心了吧?”

“你……”

“去困靈之地可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呀,單峰,你要搞清楚。況且方才大夥兒都在,可沒人站出來反對啊。”

随即便有人附和道:“是啊單峰,就連你自己方才不也一聲不吭麽?你裝什麽?”

眼見大夥皆無動于衷,局勢不對,單峰微微攥了拳頭,急聲道:“可他是……”頓了頓連忙改口道:“他們一仙一鬼,豈是那麽好招惹的!”

“夠了!”長南一把拂開他,一臉陰鸷,發狠道:“大夥兒受到的痛苦還不夠多嗎,日日飽受靈識沖擊的折磨,那些鴛鴦靈虛弱得很,只能緩解一時的痛苦。”

他環顧四周,掃視衆人:“鬼神麽,怕什麽!他們靈力深厚,只要奪靈成功,不就能守住大夥的靈識了麽,你們難道也想變成死魂靈麽?”

他抛出利益的甜棗,釣起了本就蠢蠢欲動的心。

“對,奪靈!那個仙人正是虛弱的時候,正是天賜良機!”

“殺了他們,我們才有更好的活路!”

……

單峰突然沉默了,擰緊的心弦铮然斷開。像迎面潑來一盆冷水,将他置于更清醒也更矛盾的地步,他太清楚像他們這樣的水淵陰魂,承受了怎樣的痛苦。

自被鬼族殘害化鬼以來,水淵陰氣保他們的魂魄不滅。可再怎麽不滅,他們也只是沒有鬼身的陰魂野鬼,只有靈體飄蕩,靈識卻不穩,時常遭受靈識的沖擊。

靈識沖擊的痛苦百倍于凡常□□上的苦痛。更有甚者靈識潰爛,空餘一副魂魄游蕩,成了死魂靈。

“可是……”單峰還想再說什麽,長南卻沒有再給他機會,一把掐掉他的靈識,打暈了他。

“夠了單峰,你要是不想跟兄弟們一塊兒行動,就好好待在這裏,哪兒也不要去。你自己的不願,可不要誤了其他人。”

“你們……”靠着最後一點意識,目送着衆人遠遠飄去的背影,他強撐着憋出最後幾個字,“可他、他是……”

*

“怎麽走?”月餘川掃了掃眼前出現的三條道路,道。

衆人送他們到了臨近困靈之地的邊境便散去了。出了水淵,一切又恢複如常,道路仍舊是粼粼水波。

前方不遠就是困靈地,可是茫茫水霧将前路淪為一片模糊,困靈地到底是何狀況也看不清楚。

“怎麽走?你想走哪條,自己選吧。”孟往語氣淡淡,毫無波瀾,說這句話的語氣仿佛是在送人上路。

聞言月餘川心中“咯噔”一下,以為孟往又要搞什麽幺蛾子,他可沒忘記從相遇到現在孟往坑了他多少次。

忙加快語速道:“困靈地何其艱險,一步錯步步錯,生死禍福相依。這麽重要的選擇當然還是要交給孟大人您了,小子不敢自專!”

孟往:“……”

就真的只是随便選的意思。

“別緊張,我是鬼,雖然通曉鬼道可畢竟在這鏡月墟凡事不可遵循常理。五毒貪嗔癡慢疑,我比你更容易受到幹擾,來試試你仙人的直覺吧。”

聞言月餘川才放下心來,複又凝重了些,再次掃視着眼前的三條路,憑感覺挑了一條,道:“那就……中間這個吧。”

“中間這個嗎?”孟往用極低的聲音反問,似是在自言自語。随即拉住月餘川的手臂不讓他向前走,眼中籠着郁色。

月餘川疑惑地看他,知道孟往可能又想到什麽,便安靜地等他思考。

他本是出于一貫的警惕,擔心自己受到影響導致判斷失誤,這才讓月餘川做這個選擇。可現在看來,警惕有警惕的好處。

他眼前分明有六條路,中間可有兩條路啊,可月餘川卻說走中間這一條,顯然有問題。他們眼中的鏡月墟已經不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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