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暴露
暴露
重光答應得幹脆,若孟往真不是晤虞,又被驗了骨,自然是要給人家一個說法,這是應該的。
孟往勉強應下,坐下來伸出手搭在桌上,宗正老人三指搭上他的脈搏,鵝黃光團圍住他的手腕,從脈搏絲絲滲入骨血。
月餘川過來拉住他的另一只手,安慰他沒事。宗正老人瞥了月餘川一眼,感受到孟往繃得緊緊的腕間筋骨,開口幽幽道:“小夥子,別緊張,老夫這仙法從來沒有出錯過,只要你清者自清,不用擔心出什麽問題。”
他這麽一說,孟往更加緊張了。他向來周全,既然知道天庭有宗正老人這樣的存在,不管有沒有遇上的可能,都要提前想好對策。
地獄骨釘便展現了它的好處,骨釘有吸納骨血中力量的作用,原本是為了幫助從地獄中走出的厲鬼隐藏自身實力,現在剛好被他拿來對付宗正老人。只要将自身根骨中極陰的血脈暫時隐藏起來,應該不會被驗出。
只是正如前些日子呂黯提醒他的,極陰的力量太霸道,骨釘或許不能百分百地起作用。更何況要催動骨釘來隐藏血脈本身就要損耗巨大,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易使用。
但沒辦法,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對策了,即使拿不準這地獄的力量跟宗正老人相比誰能更勝一籌。
“年輕人,老夫跟你說啊,當年臨桑小子的極陽根骨老頭兒我都是驗過的,極陰跟極陽就是一個道理,不難驗。”
月餘川握着孟往的手,一邊給老頑童甩了個威脅的眼神,可惜宗正得寸進尺,偏要說:“那個混小子,成神之後竟然不承認自己的血脈,企圖靠些不入流的手段僞裝成普通資質蒙混過關,在天庭謀個一般般的官職。元帝陛下知道他飛升,但他偏混跡在諸神之間找不着人。還得靠老夫親自把他驗出來。”
月餘川翻了個漂亮的大白眼,示意宗正少說兩句。雖然是在輕松地說笑,可惜孟往心神不定,不覺得有多輕松,左耳進右耳出,沒心思多想。
要說有什麽注意到的,那便是:臨桑也掩飾過根骨?失敗了……那我??
探骨的法力在骨血中游移,渾身上下都被暖意包裹,但孟往還是覺得發冷。在他跟宗正無聲的較量之中,若他贏,則一切平安,還可得天庭昭告天下,從此擺脫舊時身份;若宗正贏,他則身敗名裂。
……
宗正終于肅色,不再玩笑,搭着他的脈搏斂神沉思,嘴唇被抿得有些下彎。見他如此神色,孟往心頭又是咯噔一跳,如坐針氈。
宗正不開口,殿中也無人敢發出動靜,只是安靜而狐疑地等候,在場就沒有一個心如止水的。
眸中升起一抹異色,宗正突然擡眸緊盯住他,眸光犀利,半是震驚半是疑惑,一下縮回手,呼道:“極陰?!”
紫薇星君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不可置信地看向孟往,重光上章莫司皆是面帶沉色,陡然銳利。
“動手!”一聲令下,兵戈相向,從殿外湧入一隊天兵,剎那間風起雲湧,劍光交錯成密網傾掩下來。
“放肆!”月餘川一拂袖,鎏金神絡擋下一衆天兵的攻擊,天網乍裂,他擋在孟往身前,淺桃色眸中抹過金色暗芒,聲音擲地有聲,“誰敢動他!”
莫司不知月餘川真實身份,驟然見了這樣的場面,一時弄不明白道理,天庭月老為了晤虞公然對抗天庭!?
一衆天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行動。上章暗自嘆了口氣,往後退了一步。局面一時膠着,陰沉如一壇死水。
“上仙,你難道要為了他與整個天庭為敵?”“晤虞不可留,動手!”劍拔弩張,衆天兵躊躇了一剎重又拔劍相向,铿锵有聲。
“孤不是在以月老的身份跟你們講話!”
此言一出,衆人皆凝,不敢妄動。
的确,他從孟往暴露的一開始,動用的便不是桃花靈的力量,而是鎏金神力,獨屬于帝王的神力。
他是以桑帝的身份保護晤虞。
孟往終于從凝滞中清醒一點,眼尾逐漸染上病态的嬌紅。難怪……難怪天庭衆人要選在銮監衛這樣的機密之地宴請他,
既顯得誠意十足,又可以在得知他身份有異的一瞬間将他拿下,他身在天庭秘境,絕無生還的可能。
地獄中出身的羅剎鬼,在這一刻終于覺醒。食指上戴着的桑蘭戒指閃了閃幽光,素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手撫上削靈匕的刀柄,冷煞無情,涼悠悠地睨了在場的所有人,最後落在宗正老人身上,語聲輕慢:“慎言啊,老前輩……”
宗正從完成驗骨之後便一直處于沉思的狀态,仿佛已經從環境中抽離。被孟往這麽一激,才倏然意識到已經混亂不堪的局面。
“住手!自己人,別動手!”
宗正與方才截然不同的言論引得衆人側目,齊刷刷不解地盯他。宗正籲口氣撫了撫胸口,氣急敗壞道:“你們這群沖動急躁的小娃娃喲,老頭兒我只是感受到了極陰的氣息發一聲感慨而已!說人家是極陰了嗎?”
說着側身朝孟往道:“你體內的确有極陰之氣存在,但并不純粹,你不是極陰。依老夫看,應該是你吸收了有關晤虞的什麽東西,故而才能得他幾分極陰的力量。”
他此番言論又跟孟往融了晤虞魂息的解釋相符合。這老頭兒拖拖拉拉地話不說清楚,給衆人帶來了極大的困擾,氛圍忽然尴尬了起來。
“老頭兒,你現在說的,可要想清楚了。話不能亂說,會死人的。”月餘川惡狠狠地咬牙強調,眼中閃過一絲兇光。
宗正不受他威脅,只是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說道:“老夫跟這位小友素不相識,沒有任何關系,自然不會為他打掩護。該怎樣就是怎樣,絕不會有半點虛言,他的确不是極陰,只是帶了些晤虞的陰氣,因此容易被人誤會。”
宗正此言有理,他絕對沒有道理來偏幫孟往,故而可信。更何況驗骨已經是最能說明問題的方式。孟往繃得快斷了的心神終于松弛下來,這個驗骨的結果無異于一種赦免,即使來得有些遲。
但不管怎樣,都好在地獄骨釘壓住了他大部分的極陰血脈。無巧不成書,他最初以為骨釘不能完全遮掩住陰脈,這樣的瑕疵會給自己帶來暴露的風險。沒想到卻被宗正判定為吸納了有關晤虞的什麽東西,剛好跟他的說辭吻合了,達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這樣的話,他的容貌自然也不會受人懷疑了,一切都得到了證明,可謂驚險之下的驚喜。
天庭衆人欠他一個道歉,方才鬧了一番誤會,總要給人家道個不是,衆人請他坐下來重新談。
月餘川安撫似的捏了捏他的手,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宗正又打擾了他:“小上仙,老夫有話跟你說,十分要緊,我們出去談。”
“有什麽事兒,不能等宴會結束?”
“我可是你們請過來的,自己的事還沒辦完就被拉過來了,快跟我走,談完了我好回去閉關!”宗正一吹胡子,“這事你不聽,保準你後悔一輩子!”
月餘川猶豫,孟往才剛剛跟衆人鬧過,現在就丢下他獨自面對,總覺得有些不放心。孟往推了推他,讓他寬心:“你去吧,我能有什麽事。”
孟往都發話了,宗正又一副十萬火急的模樣,他朝孟往笑了笑,牽過他的手吻了手背,短暫地道個別:“等我一會兒。”
……
“老頭兒,你最好是有急事。不然我下次回天庭,頭一件事就是藥死你山上的雞。”
宗正環顧四周,搖頭:“這裏不夠偏僻。”說着扯着月餘川往花蔭深處挑位置。月餘川快被他折騰得沒脾氣了,花蔭沉翳,四下無人,月餘川“洗耳恭聽”。
“小子,你跟他,有沒有……”宗正捋着長髯,毫無波瀾道,“有沒有行周公之禮?”
“什麽?!”月餘川難掩震驚之色,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哪有人一上來就打聽人家有沒有經過房|事的?有病!“你拉我出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宗正神秘兮兮地搖頭,嘆息道:“那你斷然不知道,他的身體狀況如何吧?”
“身體狀況?他怎麽了?”他一下斂了眉頭,憂心不已,“是不是從前受了太多傷,落了病根?”
“倒的确有一點與舊傷有關,不過不是落了病根。我驗了他的根骨,你說他來自十八獄?那麽按理說骨頭上應該有十八枚骨釘才是,但是只有十七枚,千真萬确,不會出錯。”
但這不是宗正的重點,他湊近月餘川低聲道:“最重要的,陰陽相沖,雖然也可以相互抵消,但你要記住自己極陽的力量有多霸道,他體陰,根本承受不住,你最好不要碰他。”
“……”月餘川甚是無語,不解,“他陰重,也不可以?”
“再怎麽陰重,又不是極陰,只有極陰可以中和你的陽氣。不過也不是一點也不行,他畢竟是沾了晤虞陰脈的,你們要克制。”
“那……如果不克制會怎麽樣?”
宗正白他一眼:“若是過頭,相當于給陰體渡了陽氣。被陽氣沖擊,他會陰陽紊亂,很難受就是了。”
月餘川面無表情,默默記下。宗正若有所思地盯住他,給他支個招:“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好不好奇!”
月餘川眨了眨美目,一副“展開說說”的表情。宗正不懷好意地一笑,道:“只要你不主導,就不會沖擊人家,不就可……”
“……咳!老頭兒,你不是很忙嗎,趕快回山裏喂雞.吧!”他一揚下巴,丢下宗正頭也不回地原路返回。
宗正卻沒有立即離開,望着他遠去的纖長身影,搖頭笑了笑,自顧自喃喃道:“我不知你已情深至此,竟要為一人而逆天庭。他極陰一事,就當是替你瞞下吧……”
他搖着根狗尾巴草,慢悠悠離開,好似田野間放牛的老人家。
“至于騙你不能碰他,哼,就是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