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醉夢

醉夢

他收好紅線,終于認認真真跟孟往談正事:“你就打算扮成醉夢樓的小倌?你不是怕見人嗎,這個身份免不得要待人,還容易被被有色心的人盯上。”他是極力勸阻孟往換一個身份。

“跟着周玄朗來,商界貴公子的身份固然矜貴,只是也不好去打探什麽,也不好行動,還不如青樓小倌的身份來得方便。雖然奇怪了點,但不管以什麽身份前來,在醉夢樓裏都免不得要見人的。”

他側頭瞟了一眼昏倒在地上的某公子哥,繼續道:“我本來想挑一個醉夢樓小侍的身份前來,可是憑我的姿色,這樣也太容易引人懷疑了。索性挑一個男妓,迷暈了替代他,正巧讓我發現了有個新來的西域男子,還沒有接過客,自然也沒人認得出。我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免得不自在,若有冒犯的,下場也就如他這般。”

他都這樣說了,月餘川只好讓步,左右自己也在醉夢樓中,能看顧着些。他将內窗竹簾撩開一絲縫,細細感受了一番醉夢樓中的氣息,道:“朝顏節表面上是花魁選舉,背地裏卻也是商界各家來往的重要時候。”

不止,在幼都這樣的地方,越要往上爬就越需要靠山,不止這些幼都有名的青樓,茶樓酒館、衣飾鋪面,但凡做大做強的,好說歹說也要有些靠山。

官商勾結從來不會擺在明面上,也明令禁止,但事實就是這樣,屢禁不止。趁着朝顏節的時候,魚龍混雜,四面八方的人聚集于幼都五樓,商界與政界便可以借機來往勾通,可謂是黑白明暗齊聚,錯綜複雜。

“周玄朗想要帶人來竟然如此容易,還能占據醉夢樓第九樓的位置,他是什麽來頭?”

前不久準備來參加朝顏節的時候,他還犯難,不知該以怎樣的身份混進來。月餘川說起周玄朗,說他斷然有辦法,他還只當僅僅是有辦法而已。

沒想到如此輕而易舉就能辦到,來頭不小。

要僞裝個瞳色和頭發對他們來說實在容易,月餘川玩着他的波浪卷發,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他可是財神爺啊,有的是錢。幼都五樓,其中一家缪若樓就是他的,去年的朝顏節就是在他家樓裏辦的。”

孟往錯愕地回眸看了他一眼,大為震撼,“他可是仙家的人,再怎麽厲害,在人間也沒什麽勢力吧,他靠什麽起家?怎麽能成為幼都名樓的東家?”

“雖然在人間沒有權勢,但有錢啊,況且他能坐上財神爺的位置,自然是生前便在經商這塊有天賦,也不缺那些手腕。

不過仙家不怎麽幹涉人間事,故而他也不會刻意去跟人間的名祿官商牽扯,每每攤上事,他就回天庭避個難,等鬧得差不多了再重新回去打理,反正也不怕賠本,也不怕有人尋仇。

慢慢就将生意做起來了,但他也不接受別人的賄賂勾結,不怎麽跟凡人來往,大多數時間都當個甩手掌櫃,只在背後指點。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缪若樓的幕後之主是個神秘公子,不知身份不知容顏,但極具勢力手腕,也沒什麽人敢來缪若樓鬧事。”

孟往咋舌,不得不承認這些人間仙官各有各的樂趣,活得實在滋潤。朝顏節既然是幼都五樓聯合舉辦的盛事,那麽周玄朗想要帶幾個人來,占哪間雅閣實在是再輕松不過的事,只需要開個口。

“可是……你們仙家到底是有什麽奇奇怪怪的癖好,好好的正經買賣不做,怎麽淨開些秦樓楚館?”

他說“淨開些秦樓楚館”,是因為想到了天陲野仙匪勢力中的知意樓,雖然仙匪是堕落仙人了,不修清心道,肆情縱欲是沒什麽,但不管怎麽說仙匪也是仙。

而竟然,天庭正仙也開青樓,啧。

“其他産業當然也是有的。”月餘川解釋,知孟往心中谑意,“青樓怎麽了,消息來源廣啊,什麽稀奇古怪的消息打聽不到,像我們這種需要下人間的仙官,自然是到處獵奇呗,哪裏好玩哪裏去。”

他自顧自解釋,卻沒留意到身邊人微變的臉色,等腳背突然一沉,被人蹬了一腳才吃痛回過神來。

“不守男德。”孟往斜斜睨了他一眼,重新掩好面紗推門離去,毫不留情。

他臉色一青,心知孟往又想偏了,可坐實了他長期混跡煙花之地的名頭。可他也不好解釋什麽,畢竟确實……沒少流連風月。

他連忙追着孟往過去,孟往還扮着醉夢樓男妓,他可不敢放任着人到處跑。心裏又免不得有些委屈,孟往責怪他不守男德,可他自己還不是,彼此彼此。

……

他們盯上人間朝顏節是因為一樣東西——四合寶珠,有消息稱會在朝顏節的時候暗中交易。

文起息宿布這盤局已經許久了,精打細算,步步為營,既然知道對手強大,更要周全謹慎。譬如當下,錯覺寺的蠍血強封是花了成千上萬年的心力才加持到了堅不可摧的地步,又是通過鑽研邪道煉成的,孟往一時竟無可奈何。

不止,這蠍血印并不只是用在了封印死魂靈空間和攫取凡人活氣上,竟還有其他的用處,而孟往驗證這一點,正是靠那個被他弄暈過去的輕浮公子哥。

那些昏迷的錯覺寺香客,慢慢地竟有人轉醒了,息宿需要大量的凡人活氣來飼喂燕煌之戰中的死魂靈,按理說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允許有人轉醒。

孟往只好去查一查醒來的都有些什麽人,竟意外地發現其中一部分為高門大戶家的子弟,非富即貴。另一部分雖不是什麽高門富戶,但多多少少都跟醉夢樓有牽連,或是在醉夢樓當差,或是在裏面挂牌的歌舞妓子。

方才他弄暈過去的那個公子哥便是轉醒的人中的一個,他探過了,果然并非正常,而是中了蠍蠱,下蠱人可以随時控制其心智,操縱其行動。他竟不知這些年文起已經将邪道修到了如此境地。

至于為什麽将蠍蠱下在了這些人身上,或許正是因為朝顏節,富家子弟是來客,而當差的挂牌的都是樓中人。這裏裏外外都将棋子布好了,這些中了蠍蠱的人要為文起辦事。

指向明确,自然也是沖着四合寶珠來的。這串寶珠是一串佛珠,是佛僧法器,原本只是僧人修行時佩戴的,但這串佛珠用的是稀世罕有的金剛菩提子,本就堅韌非常,又有靈氣,後經了空雨佛脈歷代大師的流承,愈發彙集靈禪,據說可摧毀衆多邪惡之力,驅邪避禍。

這樣的稀世寶物,自然是人人趨之若鹜,原本是空雨佛脈歷代主師持有的,後來被江湖險惡之人觊觎,一夜之間竟屠了空雨佛脈滿門,自此之後四合寶珠也流落于江湖,銷聲匿跡。

此事已經過去了好幾百年,沒想到卻在這樣的時候傳來了有關四合寶珠的消息。四合寶珠将在朝顏節幕後再次現世,可謂驚奇。

并非鬼界仙界的神兵比不上人間的法器,只是從人間自然蘊養出來的東西總歸跟鬼神的不同。人貴在有心,因此可生仁恕、忠義、誠善;又輕在有心,因此可得貪婪、愚癡、怨恨。也正是這般的愛恨趨會、悲喜交加,這般亦正亦邪,稱之為“靈”。

人心是極其寶貴的東西,故而這些看似堅不可摧的東西都或多或少地融入了人的力量。

譬如文起的蠍血封印,縱算有成千上萬年的加固,也終究不過是幾封道印,道法可結便可解,哪能這般堅牢?是因為這封印故意設在了千年古剎的佛像法身之上,本就引了蠍這般的毒身之物,又受萬人頂禮膜拜,信念如此,長此以往便有了堅不可摧的力量。

四合寶珠也是一樣,金剛菩提子有靈氣,又經了佛法大師一代一代的禪意熏陶,其中蘊藏的功力便愈發深厚。說句玩笑話,這寶珠多年來聽人誦經講禪,說不定比人還要六根清淨,還要靈悟幾分。

若用四合寶珠來對付文起的蠍血陣,合适。不過他想得到,文起息宿自然也能夠想到,故而他們齊刷刷地将手伸到了朝顏節這裏。

這幾日兩方已然開戰,孟往率先動手。天地間陰魂衆多,随時間流逝絕大多數都将淪落為死魂靈,從此靈魂長逝。燕煌之戰犧牲者衆多,都成了陰魂,後來漸漸地也該成了死魂靈。

這麽多年,他以為早就該被泯滅或吞噬了,誰能想到卻被息宿一點一點收集了起來,封印在了錯覺寺。

他也知道息宿在打什麽主意,精粹他的魂息失敗,因此便想攫取凡人的生命力來滋養這些因燕煌而淪落的死魂靈。只有這樣,才能喚醒死魂靈的一點回憶,那般沖天的怨念,也是人心。

愛恨嗔癡怨,這種摻雜了人心的方法比單純地操縱死魂靈強大了太多。但靠凡人生命力來喚醒死魂靈是需要人和時間的。在完全滋養好死魂靈之前,息宿都沒有十足的籌碼,因此他必須先發制人,率先而為。

息宿一方的籌碼不完全是天地間衆多死魂靈,當然還有文起一派的桀族。桀族在天陲野的陣地早已被孟往踏平,但不代表在其他地方沒有。

桀族本就是由陰魂塑鬼身而來的,陰魂中得以塑鬼身而長保不滅的,那是莫大的機緣。但陰魂數量衆多,千千萬萬,故而桀族亦是遍布各處。

孟往此番在人間也待了兩個月左右了,這兩個月的時間雖然沒有大的動作,暗地裏卻也慢慢摸清了幾處桀鬼據地以及其他死魂靈煉護廠,在正式解決錯覺寺之前,得先把這些屯兵之地解決掉,逐個擊破,免得在之後形成相倚之勢。

銮監衛和陰曹司的職責皆是監察陰陽,息宿攫取凡人生命力此舉已經有違人間,有違陰陽之道,銮監衛與陰曹司已然下手。

而現在,他需要仔細考慮考慮四合寶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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