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大選

大選

孟往忽略了一個問題,朝顏節的目的是選拔京都第一名妓,而他混進醉夢樓,是打暈了那位新來的西域男妓代替他來的,所以……

“阿爾拉,去準備吧,丁媽媽培養你這麽久,可是對你寄予厚望。朝顏節一過媽媽就要安排你接客了,等你這次拔得頭籌,日後身價漲起來就容易多了。”

在醉夢樓暗中觀察的孟往終于被一個清秀小厮逮住,推搡回了阿爾拉的房間,被按坐在梳妝臺前。都說醉夢樓養眼,裏面的妓子各有姿色,連小厮夥計之類竟都毫無歪瓜裂棗。

美麗的臉龐掩着黑色面紗,透不出表情,但一雙微微瞪起的眼睛還是暴露了他心中無以複加的震驚和複雜。

“怎麽了,阿爾拉?”小厮見他一副見鬼的神色,忍不住探手過來想搭一搭他的額頭,孟往偏開頭躲開,故意哽着聲色,艱難道,“我昨日不慎受了寒,沙啞了嗓子,人也不舒服,怎麽能去參選,不如推了吧……”

小厮頓了片刻,才嘆息着勸他:“阿爾拉,你知道這不能的,你忘了上次你跟媽媽賭氣,只是因為不好好學習待客之道便被軟禁在房間裏餓了一天半。就算生病了,朝顏節這麽大的事,媽媽不會管的,她一直不讓你挂牌接客,就是為了讓你打響名聲,等着朝顏節時你豔驚四座,日後才好賣個好價錢。”

門外響起了催促那小厮去上酒的聲音,那小厮朝門外應了一聲,回頭快速安慰了他一句便飛快去忙活,“沒事沒事,阿爾拉,就算你病了也一定可以迷倒那群臭男人,等賺錢了記得請我吃糖!”

“……”

孟往無語,他才沒有那個心情和時間去賣藝。

等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月餘川才從裏間轉出來,他今日着了一身淺雲色長衫,衣擺有着大幅蔓絲含珠繡,豐神俊朗,倚着一邊似笑非笑道:

“瞧你驚訝得,我還以為你假扮男妓進來的時候就知道了。朝顏節選京都第一妓,要的不止是美貌,才情也十分看重,因此這選拔也分好幾場,今晚這場是最後一場,正是比拼才藝,孟大人,考慮考慮?”

從妝臺的銅鏡裏,孟往瞥見月餘川一臉谑色,登時悶了氣,不冷不熱道:“好啊,今天我去賣藝,明天我就去賣身。”

“不是這個意思。”心知孟往賭氣了,月餘川幾步走到他身後,給他捏了捏肩,笑了笑,“這四合寶珠的消息傳出來,盯上的又不止咱倆,也不止文起息宿,人間的各方也要交易,自然要有個途徑。”

“哦?你覺得這途徑在選舉上?”

“按朝顏節的規矩,京都第一名妓選出來了,還有個有趣的環節,喚作‘博君顏’。”他故意頓住,給他整理戴着的赤金珠珞額飾。

一邊道,“原本是沒有這個環節的,但據說有一年朝顏節上,那位拔得頭籌的女子一舞傾城,各家子弟一時無法自拔,紛紛抛出禮物,只為博美人一笑,求美人一日相陪。

真金白銀、良田美宅、奇異珠寶,許諾什麽的都有,那位美人最後挑了一位以一斛南珠為禮物的男子,相陪一日。

後來就将這個環節保留了,每年的朝顏節選出幼都第一妓,那些富家子弟便紛紛拿出自己的禮物來博美人歡心,至于選誰,就看美人自己了。條件便是,收了誰的禮物,便要相陪一日去游玩賞景。”

竟是這般風流奢靡,孟往暗自驚嘆,徐徐道:“這麽說,這些公子哥拿出的禮物,可以大做文章咯?我想要的東西也會在這裏面出現嗎?”

“我打聽過了,今夜這場比試是最後一場,也就是說今夜便要分出勝負,決出最後的幼都第一妓,那個阿爾拉的前幾場皆是名列前茅,一看就是被老鸨悉心栽培過的種子選手,只要今夜這一場發揮得好,大有奪魁的可能。”

他站在孟往身後,忽然停止了給他捏肩,慢慢附身貼着他耳邊,吐着氣道:“只要拿下這一場,那些禮物,還不是……任你挑着玩兒。”

孟往輕輕挑起眉角,銅鏡鏡面映照出耳鬓厮磨的兩個人,耳際一派溫熱,挑逗着神經,傳來又低又慢的氣音,“你只管挑今天的禮物,至于什麽陪玩一日,那是阿爾拉的事,又不是你孟往的事。”

他擡手向後撫上月餘川的臉頰,面紗下展露出迷人的笑顏,輕輕開口:“你倒是會想法子,聽起來……令人心動啊。”

“你開心就好。”

他們一個像惑主的佞臣,一個像沉溺酒色的昏君,一個敢說一個敢聽。

古銅纏枝海棠雕花,鏡面并不清亮,反而帶些昏黃模糊,映出的人影也不全然真切,朦胧的親昵,惹人遐思。鏡中人容顏如玉,黑紗掩面,側身捏住另一位花顏美人的下巴,言笑晏晏。

捏住下巴的指尖猛然用勁,孟往倏然變臉,咬着牙一字一頓道:“哄人哄得好聽,那才藝這一場,你去好不好?嗯?”

“博君顏”這個環節,各家紛紛抛出自己拿得出手的禮物,可以算是一種透底,既然朝顏節黑白通吃,那麽的确容易在這時候買賣勾結。

至于那個新選出來的名妓,可以任意挑選一樣禮物,屬實是絕佳的主動權。只是……不得賣藝?月餘川一套一套的,真拿他當傻子不知事呢?

眼見沒将孟往哄住,月餘川連忙一本正經安撫道:“哪能啊,就算你同意親自上陣,我還不同意呢!”

在孟往威脅又不解的注視下,他搭住孟往的手,斂聲谏言:“阿爾拉只是暈了,又不是死了,我們只要弄醒他威逼利誘一番,讓他為我們所用不就好了。這比試還是他的比試,你只要等他奪魁之後,在‘博君顏’這個環節再替代他,不就——”

他拉長了聲線,故意省略了最後的話語。孟往偏頭看他,勾了勾唇角,似有訝色,這麽損人的招,竟然是出自月餘川之手?

“學壞了?”

難道是跟自己混久了,多少沾了邪味兒?但也不見得,月餘川本來就跳脫,不是什麽講規矩的,自然也不會時時刻刻都維持着正人君子的勁。

“不過我喜歡。”

……

醉夢樓笙歌語暖,熱鬧非凡,這熱鬧入了夜,又到了另一段動人的橋段。

“醉夢樓秋蓮得珍珠八百三十二顆!”

“缪若樓星如雨得珍珠一千零二顆!”

“……”

報珍珠得數的唱票人引吭高聲,将聲音蕩出老遠。幼都五樓中大牌些的妓子都會參與評選,各自挑自己最擅長的才藝來比,底下的客官們以珍珠為選票,若是喜歡,便只管多投些,十顆為上限。

得到珍珠越多的妓子,便越受追捧,得到珍珠最多的,便是今夜這才藝場的頭兒了。只消再綜合前幾場的珍珠一算,便可推出今年花朝節真正的第一妓。

孟往鮮少入人間,來這種地方更是少上加少,這樣的銷金窟,令人昨舌。

他扮成了阿爾拉的西域小侍,跟阿爾拉待在後臺的角落。經他觀察,幼都五樓裏男妓原來也不少,皇城裏的達官貴人倒玩得挺開啊。

阿爾拉坐在妝臺前,給自己戴上耳環,一邊瞟了孟往一眼,幽幽道:“我都答應你了,不能先把解藥給我嗎?”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不然……”他話音還沒落,又覺得自己好像太生硬了,生怕讓人家愈發緊張影響了發揮,便放柔了語氣勸道,“不打緊,不會有什麽事。你只要拔得頭籌,必然不會駕鶴西去。”

阿爾拉語塞,好半天才回他:“好吧,就算你不逼我,丁媽媽也是要求我去争這個頭籌的。你找我真是找對人了。”

他說話幾乎沒什麽口音,單聽聲音甚至聽不出是西域人,孟往輕輕挑眉,詢問道:“那你有幾成把握當選幼都第一妓?”

“五成吧。”

“……”

孟往不語,競争者衆多,對于一個新人來說五成已經是優越,但他卻覺得五成還是不夠穩妥。看來若是不能直接去挑禮物,他還得有進一步的打算。更何況其他妓子若贏了,也不見得就會選擇四合寶珠,落選的四合寶珠便可能被衆人争取。

待在化妝間的人漸漸少了,這場比拼漸漸也近了尾聲。阿爾拉因為被醉夢樓力捧,今年的朝顏節又正輪到醉夢樓主辦,便直接被排在了最後上場,求一個技驚四座豔壓群芳的效果。

醉夢樓構造奇特,比試的舞臺在五樓的東面,其餘樓層的西面皆設有客座。月餘川和周玄朗依舊待在九樓觀看。五樓以上的樓層,所有的包廂都有向內的軒窗,可以在包廂內開窗觀看,這窗戶還設有單向琉璃屏,外人不能看進來,私密性很不錯。

孟往待在五樓的後臺不動聲色地注意着所有選手的珍珠,方才不知哪個樓的哪個妓子歌喉甚妙,得了目前全場最多的珍珠,有一千二百六十八顆。很難得,總地來說還是選擇跳舞的更多,或許舞蹈更能博人眼球吧。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一個一個的人上場,漸漸到了倒數幾個。男更衣室這邊只剩下阿爾拉一個在候場。

忽然進來了個人,看衣着也是西域男子,撲過來抱住阿爾拉撒嬌,“阿爾拉,我比完了!緊張死了!好在珍珠也不少,不然媽媽該責罵我了。”

聽這話,也是個西域妓子,才剛比試完便來尋熟人。阿爾拉跟這個人哔哔叭叭地講話,他就在一旁關注着,總覺得哪裏不對。

眼角餘光捕捉到一道淺淡的寒光,孟往反手扔出一粒黃豆大小的珠子,是早一點的時候他從首飾盒裏的釵子上随手扯的。

珠子疾速穿空,砸在了那個妓子的手腕,哐地掉下一把小刀來。阿爾拉一驚,猛地将人推開了去,那妓子見勢不好,極快地取出一顆珠子捏破,從珠子中迸濺出一道不明液體,液體又極快地升騰成氣體彌散在空氣之中。随即那妓子便昏迷倒地。

阿爾拉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透出滿眼的驚愕恐慌。孟往不為所動,瞥了倒地的人一眼,又瞥了瞥阿爾拉,阿爾拉顯然受了驚吓,他只好去安慰人:“別緊張,一些可以讓人昏迷的小把戲罷了。他受了別人操控,又被自己放出的藥物迷暈了,你不會有事。”

他能想到在參選的妓子裏挑自己人,別人當然也能。在衆多妓子裏當然也不乏有主人的,大家各為其主,但也不至于這樣互相對付,這個來動手的妓子便是中了蠍蠱,暫時被文起操縱,看來息宿的眼線已經打探到了他的行蹤和目的,故而要來除掉阿爾拉。

為了以防萬一,他早早便讓阿爾拉服用了防止昏迷的藥物,只不過騙阿爾拉那是毒藥,一日不得解藥便會身死,進而乖乖就範。沒想到倒真的派上了用場。

“可是……他他他……”

“沒事,你安心點,不要影響發揮。”

阿爾拉明顯受了影響,坐立不安,趁着還有幾個人表演的時間想去如個廁,跨步便向外邊跑。孟往斂眉,剛要追上去攔他,阿爾拉卻猛地一個哆嗦撲騰倒地。阿爾拉太緊張了,這一向外跑的動作擋住了他的視線,從門外射來的銀針将人致入昏迷。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什麽都來不及。孟往臉色驟然陰沉,極為罕見地罵了一句髒話。

他并不想去追究是誰襲擊了阿爾拉,阿爾拉這一出事意味着,他将獨自面對即将到來的最後一場大選。而留給他的,是僅剩不足四個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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