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一只極其蒼白的手從海水中活動着五指伸了出來。
這只手還算正常，但從手腕部分開始，就往外長出了畸形的肉疙瘩，白色的，黑色的，紅色的，肉色的，黃色的，橙紅色的……
或長或短，海藻似的揮舞起來，又像是被切碎了黏在一起的海帶條。
緊接着，海水一陣波濤洶湧，遠方撲來一層又一層豔紅色的浪潮，裏面似乎湧動着許許多多的螃蟹和魚蝦。
一股巨大的海浪，嘩啦一下，潑在了沙灘上，沙灘底下也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底下好一陣子，冒出來一只渾身上下濕漉漉的白羽雞，這只雞轉頭就看向佐藤盛日，張口發出了咯咯噠哦嚯嚯嚯哈哈哈的古怪聲音。
佐藤盛日挪開了距離。
那只雞叫喊了一陣子，頭一縮，回去了。
佐藤盛日往那個小洞口看了一眼，底下是黑乎乎的，像是有人往裏面倒了一碗黑芝麻糊。
他又往天邊去看，那邊也沒有太陽，月亮升起來了，三個。
一個透明的，一個紅色，一個黃色，都不太亮。
眼看着不遠處的紅色海水浪潮要撲到岸邊了，一大團白色的手臂從海面和沙灘下爬了出來。
這東西從上到下都是雪白色的手臂，看起來似乎是人的手臂，但是膚色慘白又發青，好像是從死人身上砍下來就黏在一起的，中間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隐約能看出來是褐色的內核，像拿在手上把玩的核桃仁的顏色。
一個水泡從裏面吐出來。
這點水落在沙灘上很快就幹了，不怎麽看得出來。
但是，佐藤盛日再去看手臂團的中間，那裏面已經是柔軟且溝壑遍布核桃仁似的大腦，随着呼吸活動，一起一伏，隔一陣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裏面還在漸漸往外吐出絨綠色的毛團子，像是之前吃過流浪貓狗，撐着了，現在需要消化，就幹脆吐出來一部分不要的，以後餓了，再過來想辦法吞回去，反正吃不吃無所謂，空着肚子總是不舒服的。
一只非常細瘦的長手臂從肉團裏伸出來。
這只手對着佐藤盛日攤開，五指修長，柔若無骨，指甲尖銳，還有些發紅，滴滴答往下流淌着藍色的海水，搞不好之前沙灘之所以是藍色，全是這肉團手臂裏面流出來的水染的。
佐藤盛日将手裏的勺子送過去。
那只手還因為沒有得到東西而對着他往自己的方向招了招。
佐藤盛日将東西結結實實砸在那只手的手心裏。
不知道是不是力氣稍微大了一些，那只手一下子就軟了，變成一灘白色爛泥巴似的，斷斷續續往下掉藍色的污泥，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散發着一股濃郁的鹹腥味，弄得滿地都是濕漉漉的，看起來不是很髒，但感覺很糟糕，好像多看一陣子，頭發就會掉光。
那團白色的混合着藍色液體的泥巴将勺子收了回去。
一陣吐嚕嚕嚕的聲音之後，滿地的沙灘都鼓起了藍色的泡泡。
肉團手臂回到了海水之中。
佐藤盛日在沙灘上等了一段時間。
兩個紅色的盒子對着他的後腦勺，從海水裏面丢了過來。
佐藤盛日一下子避開。
兩個盒子掉在地上。
佐藤盛日将盒子撿了起來，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大團藍白色的鹽巴，一個藍白色的口袋。
口袋往外滴滴答答流水。
藍色的腐蝕性非常強的水流離開盒子就往外溢出，沙灘滋滋啦啦亂響，好像一腳踩在鐵板燒上滿地亂跑的聲音，一股黑色的煙霧從地底下冒出來，散發着濃郁的焦糊味。
令人聞之作嘔。
佐藤盛日将鹽巴裝進了口袋。
佐藤盛日回去尋找琴酒。
差點沒找到。
門轉了一個方向。
敲了敲門。
沒有聲音。
打開門，琴酒端着槍對着他。
佐藤盛日關上門，微笑道：“請問，貝殼？”
琴酒盯了他一陣子，冷笑道：“你再回去一次，找那個東西要就是了。”
佐藤盛日問：“不需要再給什麽東西就可以得到貝殼嗎？”
琴酒說：“那就看你的運氣了。”
佐藤盛日問：“那你會作為主考官承認我嗎？”
琴酒說：“這就要看你之後的表現了。”
佐藤盛日點了點頭。
他打開了門，轉身出去。
琴酒盯着他的背影好一陣子，自己起身去關門。
他明明記得，之前門是鎖好的。
剛剛關上門，轉過身去，身後的門突然響了一聲，門鎖被加固了，琴酒臉色一變，扭動門把手并嘗試推門，沒有打開門，踢了一腳，身後再次傳來了聲音。
琴酒手裏還提着槍支，轉過頭去看，發現陰影處随着黑霧，爬起來一個巨大的怪物，渾身上下都是血液、土塊、殘肢斷臂和毛發，散發着一股濃郁的泥土的腥臭氣味，身上的東西随着行動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兩顆紅色的眼睛盯着他，目不轉睛地往這裏爬行過來。
琴酒對着怪物開了兩槍，彈殼掉在地上。
怪物蠕動了一陣子，只是稍微頓了一下，還是繼續往前靠近。
琴酒對着身後的門踹了一腳，門還是沒有開，這個門暫時是打不開了。
琴酒意識到這一點，沖向了怪物。
佐藤盛日出去之後，回到了沙灘上，這裏的環境似乎有一種寂靜安寧的美感，屬于死亡，屬于深海，屬于怪異。
現在的沙灘安安靜靜，藍色的沙子随着風緩緩滾動，甚至能讓人聯想到祥和這種詞語。
地面上什麽東西都沒有，沒有裂痕，沒有岩漿，沒有眼睛，沒有蟲子，沒有眼鏡，沒有屍體……
佐藤盛日靠近了海水。
在他距離海水非常近的時候，海水仿佛被煮得沸騰起來似的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四面八方都是飛起來的水泡。
這些水泡裏面是橙紅色的岩漿，稍微碰到就會變成水蒸氣，可以一下子把人燙得脫掉一層皮。
佐藤盛日小心地避開了它們。
嘩啦一聲。
水底下爬出來巨大的肉團手臂怪物。
密密麻麻的手臂好像比剛才還多一些，對着不遠處的佐藤盛日努力揮手，有一部分從肉團裏面掉下來，落在海水裏面，很快就沉下去，不見了，但是，肉團周圍的海水波動得非常厲害，看起來，肉團在底下的部分也很熱情，或許是趕着把掉下去的手臂撿起來再插回去。
這麽想，這東西像彩色橡皮泥。
“不好意思，”佐藤盛日說，“請問我可以向你詢問一下貝殼的消息嗎？”
肉團頓了大半天。
佐藤盛日就在肉團面前站了大半天。
肉團慢吞吞活動起來，轉身回去了。
佐藤盛日等了一段時間，肉團每一只手都握成拳頭，向他靠近。
這些拳頭在佐藤盛日面前張開五指，嘩啦啦——
鑽石、牡蛎、海魚、珊瑚，一大堆東西掉了下來。
這些東西差點在地上砸出來一個坑。
佐藤盛日問：“我可以拿走嗎？”
肉團好半天，點了點頭。
佐藤盛日笑道：“謝謝！”
他輕聲說：“好像遇到了一位美麗的女士。”
肉團一下子紅了，嘩啦啦散得到處都是，手臂底下長出肉芽，互相連在一起，飛快地跑掉了，滿地都是藍色的液體和褐色的半固體。
海水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沖向沙灘。
佐藤盛日對海水說：“那我就先走了。”
海水發出更大的嘩啦啦的聲音。
佐藤盛日回到了門口，一擡眼，發現琴酒在不遠處的窗外，對琴酒也打了招呼問：“晚上好？”
琴酒對他開了一槍說：“不好！”
佐藤盛日笑道：“需要幫忙嗎？”
琴酒從高處跳了下來，冷着臉說：“不需要。”
但是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是受傷了。
佐藤盛日靠近他問：“需要檢查一下我的東西嗎？”
琴酒勉強問：“貝殼已經拿到了嗎？”
佐藤盛日點了點頭，将東西給他看了一眼。
琴酒收回目光說：“我知道了。”
佐藤盛日問：“主考官的承認，怎麽辦呢？”
琴酒說：“我還沒死。”
佐藤盛日笑了笑說：“我知道，可是，如果再等一陣子，也許你我就要死在這裏。”
琴酒問：“你知道什麽？裏面的東西是你的？”
他似乎有些火氣。
佐藤盛日笑道：“如果主考官指的是那個從窗戶擠出來的黑色怪物，我已經看見了，一會它就會出來，不知道出來之後，是先解決主考官，還是解決我，或許我在主考官的眼裏，什麽都不知道，但是，在怪物的眼裏，主考官什麽都知道，肯定會先找主考官敘舊吧？”
威脅！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琴酒将槍口對準了佐藤盛日的腦門，冷笑着問：“你以為現在你就可以制裁我了嗎？”
佐藤盛日笑道：“怎麽會呢？”
他收起東西，擡起手握住了琴酒的槍口，槍口還在往外冒煙，煙是白色的，槍管滾燙灼熱。
佐藤盛日将這槍口抵在了自己的眉心，對琴酒笑了笑，緩慢又挑釁地問：“現在要開槍嗎？主考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