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浮山靈脈
浮山靈脈
等裴玄聽走後,在外頭探頭探腦的黑貓才大着膽子從牆頭跳了下來。
“你真是妖啊?”黑貓試探着湊近,去嗅薛米的袍子,“所以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
薛米蹲下身看他:“是啊,我幹嘛要騙你。我的掌門令牌都還在呢。”
說着,就從袖中拿出一塊泛着異光的乳白色牌子,只見上頭雕着只栩栩如生的拜月貓咪,看不出毛色,但卻顯得聖潔無比,仿佛渾身的毛尖尖都反射着一層淡淡熒光。
貓形雕刻下面,則刻着一個形狀古樸的“喵”字。
制作令牌的石料全三界只有浮山有,再加上令牌上讓所有貓咪都心生敬意的威壓,黑貓已經可以确定它是喵門的掌門令牌無疑了。
他對着薛米行了拜禮,激動無比道:“掌門!我等你很久了!”
每只小貓從出生起就是喵門的一員,它們的血脈傳承使它們對喵門懷有至高的敬意和向往。
可以說,喵門于三界的貓咪們而言,宛如一個美好而遙遠的朝聖地。
但浮山地處荒郊野外,隐蔽至極;且對于凡貓而言,假若單靠四條貓腿行走,從凡間到喵門不知要走上幾十年。
故此,喵門對于如黑貓這般的凡間小貓而言,又是一個永遠只能在心中默默憧憬的虛無缥缈的概念。
但不論如何,薛米的到來都給黑貓一片灰暗的世界注入了一點新的希望。
他從出生之際就跟着媽媽流浪街頭,一頓飽一頓饑是常有的事,每當自己挨餓或是挨打時,他的媽媽就會給他編織一個美麗的夢境:“如果我們在喵門就好了。媽媽的媽媽曾經是喵門派到凡間來的使者,那時候我們貓族可風光了。每到一個地方,那裏的人類都會夾道歡迎,獻上吃不完的小魚幹。”
但黑貓幼崽卻每次都會問:“那為何喵門不來接外婆回去呢?”
“造化弄人啊,”貓媽媽的思緒被拉入記憶漩渦中,那段蒙了灰的歲月裏,她的母親仿佛從來沒有快樂過一日,“後來三界迎來一場大戰,那一任掌門雖被譽為喵門歷史上最有天賦的一位,最終卻在大戰中身隕了。到底如何隕落始終沒人知道,只知道喵門不只損失了掌門,還有其他幾位最強大的長老也都陣亡。之後喵門徹底沒落,在浮山休養生息,不複來到人界,而你外婆也沒有再回過浮山。”
“為什麽?她忘記了回浮山的路嗎?”貓崽的金眸澄澈又幹淨。
“不,她怎麽會忘記回浮山的路?”貓媽媽惆悵道,“她是那一任掌門的親衛使者,沒有收到掌門的命令,她就決意不回去。但是貓已經身隕了,又有誰會給她下令呢?她脾氣倔、認死理,一座喵門祠堂守了百年,後來郁郁而終。”
此去經年,黑貓的母親和兄弟姐妹也都相繼離世,相隔多年再想起這段塵封的對話,他已經很難再記起當時聽到這番話時自己懷有怎樣的心情。
“假如、假如您早點來的話……”他的母親,甚至素未謀面的外婆是不是也會少一些悲傷呢?
喜悅、興奮、後悔、惋惜,猶如潮水般湧來,無比複雜的情緒夾帶着游子對故地的莫名歸屬感,幾乎是瞬間就淹沒了黑貓,他鼻子一酸,一邊伏低身子,一邊本能地去蹭眼前的貓妖,毫無保留地将自己的親近表達出來:“先前對掌門的言語中多有冒犯,請您責罰。”
薛米怎麽會責罰一只可憐可愛的流浪小貓呢?
他嘆了口氣,将那只在他袍角蹭上許多黑毛的黑貓抱了起來,像是在家裏哄小花一般熟稔地撫了撫他的額頭:“我不怪你。況且你也一直沒有放棄我,不顧自身危險也要将我救出那小孩的魔爪,不是嗎?你已經做得夠好。”
黑貓的金色眸子明亮無比,他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不夠。如果我早就知道您是掌門,我……”拼了命也會在第一時間就沖上去。
“我怎會叫你以命相搏?”薛米不贊同道,“我是妖欸,怎麽會真的被一個凡人小屁孩傷到?”
薛米老成地嘆氣:這黑貓怎麽回事?算算年紀也跟自己差不多大,但為什麽發言卻如此幼稚?生死是可以直接挂嘴邊的嗎?
果然當掌門的小貓(被迫)早當家啊。
也不知道小花修煉得怎麽樣了。
薛米回想了一下小花扁着嘴蔫噠噠地被他送去私塾的樣子,就樂得不行。
薛米過去的貓生中,基本沒出過浮山,不止是他,前幾任掌門也是如此(大豹是卸任後才下山的)。
如今薛米一出門就是數月,雖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事物很新鮮,但要說一點都不想家那是不可能的。
“你先前說,見過大豹?”薛米低頭問黑貓,“哦,大豹就是你口中那位豹老大,為此次出行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尋他。倘若你有線索,不妨與我說說吧。”
黑貓沉吟片刻:“一月前他就從從宣城消失了,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去了哪裏。只是之前我有聽他說過,好像要去會會金光寺的禿驢。”
薛米滿臉疑惑:“金光寺?”
雖然不知道大豹為什麽要去金光寺,但他還是決定去那裏看看。
哪怕沒見到大豹的蹤影,能見識到修真界第一佛門的底蘊也是好的。
不過在去金光寺前,他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宣城有喵門留在凡間最大的祠堂,你知道它在哪裏嗎?”
黑貓嚴肅地點了點頭:“我平時就住在那裏。”
于是薛米徑直抱着他去了祠堂。
這座祠堂與人類的祠堂在形制上不太一樣,譬如它的牌匾上,寫的是一個碩大而蒼勁的“喵”字,上面挂着些蛛網,蒙了厚厚的塵土,牌匾左下角有一個梅花狀的貓爪印,透露出與古樸建築格格不入的喜感。
祠堂所處的位置很偏僻,幾乎稱得上人跡罕至。它外牆的牆皮早已斑駁脫落,大門的朱漆也早就色澤淡去,祠堂的大門緊緊地閉着,似乎自從喵門撤出人界後就再也沒有開張過。
從外面看來很不起眼。
緊鎖的大門或許能排斥人類的進入,但卻阻擋不了貓咪的腳步。
薛米見四下無人,直接變回了貓,四肢發力,跟在黑貓身後一躍跳上牆頭。
祠堂的面積很大,內牆有許多敘述性的彩繪和浮雕,畫的是喵門開山掌門創立門派的事跡。殿前彩塑貓像前的案桌上擺着一只花紋奇異的香爐,裏面的香灰滿得快要溢出,旁邊的幾個蒲團上還殘留着被人或貓頻繁摩擦後留下的磨損和幾根貓毛,殿內厚重的塵灰也掩蓋不住它曾經輝煌過的歷史沉澱。
說是祠堂,其實跟喵門在凡間的辦事處差不多了。過去常有凡間的善男信女們前來求拜上香,請求喵門的庇佑。
“廂房裏還有一些經文書籍。”黑貓領着他走出前殿,“都是外婆一輩子的心血。她在人間的這百年裏,一直在四處搜羅古籍,希望能找到讓喵門複興的路徑。”
薛米唏噓不已:“前輩她……唉,一會兒我再給她上個香吧。”
黑貓吭哧吭哧地從角落裏拖出一只碩大的竹編籮筐。
薛米上前掀開了筐上蓋着的棉布,取出放在最上面的那卷書簡——因為這卷書被包裹得最為完好,光是油紙就裹了兩三層,最外面還包了一塊不知道哪裏來的紅色碎棉布。
才翻閱了兩頁,薛米眼神一凝,想找出書卷的着者未果,問黑貓道:“你可知這卷典籍是從何而來?”
黑貓偏頭:“我也不知道,只知曉當初外婆她老人家為了弄到這些花了不少力氣。掌門,裏面寫了什麽?”
“你或許聽說過,整個三界只有浮山的貓才可以修煉成精。而其餘地方的貓,哪怕天賦再好、根骨再佳,都突破不了化妖的瓶頸。”薛米與他道,“而這上面說,這是因為浮山之下藏着一座巨大的靈脈。這話說的不假,我也略有耳聞,只是從未被祖先證實過這靈脈的真實性。然而書裏又說,近百年來,這座靈脈已經被人為地封印了,因此哪怕千年前那場大戰中幾位前輩活了下來,喵門的式微仍是一種必然。”
“啊?”黑貓也擠過來看上面的字,“人為封印?這豈不是……要斷我喵門生路!”
薛米讓出位子,狐疑地歪過腦袋:“這些書在這裏放了那麽久,你沒有看過嗎?”
黑貓心虛地撓了撓耳朵。
他也很想看的,但誰讓他是一只文盲貓呢?
這幾年光顧着和流浪貓們以及隔壁的大黃狗打架了,教育問題是一點沒注意。
就,怪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