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這曲子太哀怨了,容易引奏者傷情,不好。”
他的聲音響起,如同情人在床笫間的溫存低語,彈錯了音的素手立刻停了下來,坐在圓凳上的藍衣姑娘紅了臉,低着頭道:“奴家這就換一曲。”
那雙望着她的醉人桃花眼,眼尾的弧度微微地彎着,含着叫她初見就淪陷的柔情:“下次吧。”
懷抱琵琶的姑娘聞言,有些慌亂地擡起了頭,忐忑地咬着唇想:是自己彈錯了音,洩露了心中幽怨,惹晏郎不喜了嗎?
然而這時,他們所在的畫舫卻微微地搖晃了一下。
這像是雍陵河上畫舫之間尋常的碰撞,撐船的管事經驗豐富,畫舫中的人只感到這一下搖晃就恢複了平穩。
“晏公子。”充當船夫的管事站在船頭,聲音傳來,“有客人登船拜訪。”
晏尋微微一笑:“有朋自遠方來,自當掃榻相待,請客人上船。”
在雍陵河上數日,一直有合歡宗的眼線在盯着,加之白日就在這城中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等到現在終于來了。
見有客人來,彈琴的姑娘這才知道他說“下次吧”是什麽意思。
她自凳子上起身,借着整理衣裙的動作微微傾身,由一旁半卷起的竹簾朝外看去。
只見一艘比他們所處的畫舫華麗高大了幾倍的船停在側旁。
剛剛的搖晃就是大船靠上來引起的,可見掌控這艘華麗大船的也是撐船的好手,否則不可能是那樣輕的動靜。
她實在有些好奇晏郎的朋友是什麽樣的,于是刻意放慢了腳步。
終于,在出畫舫的時候見到了對方的樣子。
Advertisement
一河浮華流燈在這個身着紅衣的公子出現時都仿佛暗淡下去。
他如一盞被寒冰包裹的美人燈,在她面前豔麗地燃燒着,烏黑的長發如同鴉羽,沒有完全束起,仿佛凝聚了一城風流。
只是這張臉生得有多豔若桃李,人就有多冷若冰霜,叫人心生怯意,不敢靠近。
抱着琵琶的藍衣姑娘下意識地退到一旁,讓他跟他身後四個白衣侍女一起進入了畫舫中。
等看着最後一人的衣角在自己面前劃過,她這才抱緊了琵琶,跟着在外面等待的管事一起登上了迅速劃過來的小船,從畫舫上離開。
河道上往來的游船多,那艘華麗的畫舫把人送來以後,也很快調整地方向繼續向前。
而這艘沒了掌舵人的畫舫也似乎毫不影響,随着雍陵河順流而下,繼續平穩行駛。
從楚倚陽進入畫舫,晏尋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由層疊如火的紅衣、束在腰帶中的腰身、層層紅色裏透出一角白色的衣襟……一路往上,來到那張比記憶中成熟卻依舊完美的臉,他深深覺得合歡宗少主這長成的樣子,從顏色淺淡的眼瞳到發絲都完全符合自己的期待。
只是……晏尋眼底浮現出一絲可惜,鈴聲沒有了。
紅衣金鈴,二者缺一,就如同名畫殘缺,是賞味的遺憾。
從紅衣公子一站定,他身後跟着的四名白衣侍女就開始着手更換這艘畫舫中的器具。
換掉了畫舫中擺放的桌椅,鋪上了錦緞裁成的布,擺上點燃的香爐、煮好的香茗,這才束手站在旁邊,看着少主坐下。
畫舫中沒有了姑娘彈琴,外面也依舊有各種曲子、歌聲飄來,在一片尋歡作樂的氣氛中,就屬這艘看似自行順流而下的畫舫最安靜。
楚倚陽看着坐在對面羅漢床上的晏尋,他的傷在青葉山城已經好了大半,實力恢複,眼下就更難看清他的深淺。
而與他伴生的黑色魔蟒正在水下頭頂着船前行,雍陵城內沒有比他更大的佛了。
眼前的魔修先前出現在青葉山城,是被血河大陣屬陰的屬性吸引過去的,如今沒有回魔域,而是來了這裏,多半是被城中的異動所吸引。
楚倚陽會這麽幹脆離開昆侖,動身來這裏,也是因為看到代表晏尋的紅點在這裏停留。
晏尋來的時間,比合歡宗的情報據點搜集到異動初原的産生來得還要早,想來另有信息渠道,只不過楚倚陽跟系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
在他看着晏尋的時候,晏尋也在看他。
他知道合歡宗少主重傷的消息,現在看來,确實跟當初在血池之下同自己交鋒的時候差了一大截。
他見到楚倚陽的四名侍女站在他身後,雖然明顯是他心腹,但還是沒有刻意說起當日在血池裏的相見,只是微微坐直了身體,對着他說道:“久仰金鈴公子大名,今日終于得見,真是緣分。”
楚倚陽擡手拿起了壺,垂目斟茶。
在清澈的茶湯注入杯中的聲音裏,他開了口,道:“雍陵是我合歡宗的地盤,晏城主不掩行跡,任由我的人盯着,不就是在等我過來嗎?”
說完放下了壺,手上勁力一催,斟滿茶水的其中一只玉杯就從桌上飛了出去,飛向倚坐在羅漢床上的青衣魔修。
晏尋伸手,妙到毫厘地接住飛到面前的茶杯,修長的手指映襯着玉杯,裏面滿滿的茶水一滴都沒有濺出來。
楚倚陽飲茶,晏尋做了同樣的動作。
在喝過茶之後,楚倚陽才再次開口道:“我的兩枚金鈴釵在你手上,不知晏城主要什麽條件,才能歸還?”
“很簡單。”晏尋看着跟在血池之下截然不同的人,轉着手裏的茶杯,饒有興味地思索着他這般性情大變有幾分是因為青葉山城的異變重傷,有幾分是裝出來的,“只要應少主你回答我兩個問題。”
楚倚陽:“講。”
“第一……”晏尋那雙醉人的桃花眼裏映出他的影子,同當初在血池裏不知他身份時一樣溫柔地道,“你是怎麽出來的?第二,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話音落下,畫舫中陷入了安靜。
外面的熱鬧襯托着,顯得這方天地越發的切割。
站在楚倚陽身後的四名侍女,對晏尋所表現出來的毫無距離感的親昵本能地感到不喜,然而知道面前這個看起來無害的是連魔域中人都忌憚的魔修,便都清楚自己沒有插話的餘地。
系統問道:“怎麽樣?”
是回答他,還是不回答他?
原本跟晏尋的交涉應該在已知劇情、占據先機的【魔域深淵】,可是現在這段多出來的新劇情裏,它沒有任何幫助可以提供給楚倚陽。
楚倚陽道:“沒事。”
他安撫了系統,擡起眼來看向對面的人,“在我回答之前,我也有兩個問題想問晏城主。第一,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第二,你為什麽會提前出現在雍陵?”
晏尋像是沒有意料到他會這麽快切中問題的要害。
他愣了愣,但也不意外楚倚陽會知道自己在雍陵異變之前就已經來了,很快笑了笑,回答了楚倚陽的第一個問題:“我來這裏跟去青葉山城的原因一樣。”
“那我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楚倚陽幹脆地道,“我來這裏跟我去青葉山城的原因一樣。”
他用晏尋的答案回答了他的問題,但是晏尋卻沒有生氣,相反,他的眼睛變得更亮了幾分。
他很清楚自己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而楚倚陽也是如此,他們去青葉山城都不是偶然,這個合歡宗的少主确實很有意思。
青衣魔修放下了杯子,掌中現出了那兩枚金鈴釵:“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那很值得合作,你的釵還你。”
說完,掌中兩枚蛇形金釵就浮了起來,向着楚倚陽激射而去。
楚倚陽一擡手,兩根修長的手指就夾住了金鈴釵。
尾部的金鈴晃動了幾下,迅速地安靜下來,本命法寶再次回到手中,不光是這個身體,就是金鈴釵本身也歡欣鼓舞。
楚倚陽看着晏尋,手指一松,兩枚金鈴釵迅速縮小,化作流光嵌回了他的右耳上。
先前剩下五枚發揮不出完整實力的金鈴釵,終于等回了配套的另外兩枚,重新排列成完整的北鬥七星,折射出微微的金光。
他對晏尋道:“合作愉快。”
雍陵河上,燈火不夜。
對前來尋歡的客人來說,時間尚早,但停在岸邊的一艘小型畫舫卻人去船空,只剩舫中紗簾在帶着河水涼氣的夜風中輕輕飄舞。
雍陵城太守府,燈火通明,兩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房頂,背後是一輪明月。
在合歡宗的情報據點彙報過來的異變當中,太守府是最清晰也距離最近的一處,要調查雍陵城中幽冥異變、鬼魂還陽的真相,來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楚倚陽恢複原本的樣子之後,跟晏尋站在一起只是稍稍矮他幾分。
兩人站在房頂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府中的一切,晚風吹動他們的衣袍,本來應該跟晏尋形影不離的黑色魔蟒此刻居然不在他身邊。
他負着手,陪楚倚陽來這第一處查看。
偌大的太守府此刻卻沒有什麽人,房內燈火通明,也照不到外面來。楚倚陽看着其中一個傳出歡聲笑語的庭院,在屋頂上蹲下了身,辨認着隐隐透出一絲光芒的窗戶:“他們把所有的窗都釘上了。”
晏尋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鬼魂在白日見到太陽,就會魂飛魄散。”女兒好不容易回來,太守夫婦自然要想盡辦法把愛女護得好好的。”
楚倚陽分辨着從下方傳來的笑語,那叫着“娘親”的聲音屬于女童,沉吟着起了身:“這麽小還能從陰間完整地回來,應該剛死不久吧。”
“不錯,剛夭折不到半個月。”晏尋早他來的這幾日,并沒有光沉溺在溫柔鄉裏不幹事,已經把這些調查清楚了,“我們下去吧。”
我許願明天雙更,進入劇情段了,比較好寫(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