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那串金鈴圈在他的腳踝上,如同圈住了月光,又像圈住了一捧細雪。
金鈴的主人拿着酒壺,在自己的營帳裏毫不在意地抛卻了酒杯,仰着頭,直接用細長的酒壺嘴将醇香清冽的酒液向着口中傾倒。
琥珀色的酒液打濕了他的唇,順着線條優美的下颌流下,流向脖頸、沾濕衣襟。
北堂寒夜耳邊仿佛響起了搖晃的鈴聲,在山洞中、在池岸邊、在所有的黑暗跟夢境裏。
是他。
這就是他嗎?
白衣劍尊平靜的、如同雕刻般的面孔出現了一絲裂痕。
一絲不茍地合攏到頂端的衣領下,他的喉結随着床榻上的人吞咽美酒的動作動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此刻很應該走上前去,直接将那串金鈴納入掌中,應該去觸碰青年的臉、去觸碰他沾染酒液的唇,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然而,純白的衣擺拂過,不染纖塵的靴底踩地,他人卻來到了另一側擺滿佳肴的桌案後坐下。
聽見布料摩擦的聲音,倚坐在榻上的人睜開眼睛,眼中已經帶上了微醺的朦胧。
看着明明說不坐、此刻卻又坐下的人,楚倚陽拿着手中空了大半的酒壺,對俊美的劍尊露出帶着醉意的笑容:“國師改變主意了?”
北堂寒夜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無論是那帶着醉意的潋滟眼眸,還是沾着美酒的紅潤雙唇,都被他盡皆收進眼底,同那張他描摹過無數次卻始終不得見的面孔重疊在一起。
當世劍尊、昆侖劍宗第一人緩緩地開口,需要對他極熟悉,極其認真去聽,才能聽出他聲音裏跟平常的不一樣:“你現在很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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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藏在聲音裏的術法輕易地影響到了沒有修為的凡人,楚倚陽的目光朦胧了一下,瞬間帶上了更深的醉意。
他有些含糊地呢喃道:“對,我想喝酒……”
說完,他便朝北堂寒夜舉了舉手中的酒壺,不再管這位在自己的主帳裏出爾反爾的國師,仰頭喝起來壺裏剩下的酒。
酒香醇烈,在整個營帳裏擴散開來。
坐在桌案後的白衣劍尊伸手一招,面前也多了一壺酒。
仿佛要陪倚在榻上的另一人,又仿佛是想要壓下心中情緒,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拿起酒壺,向着杯中倒入酒液,一杯接一杯地飲下。
帳中安靜,二人對飲,四下無話。
在跟着那團輝光進來之前,北堂寒夜始終沒有想過,若是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該如何做。
可是現在,疑似那人的楚倚陽出現在面前,他卻忽然生出一種情怯的感覺來。
黑暗中、幻境中的一幕幕又再次翻湧上來,伴随烈酒入喉,燒進肺腑。
面對生死都無所敬畏的他,此刻卻不敢直接上前去,做最後的确定。
對帳中另一人的掙紮,楚倚陽毫無所察。
照他這樣的喝法,剩下的小半壺酒應該很快就會見底。
然而,因為有北堂寒夜的術法不斷将軍營深處存放的美酒召喚過來,填補入兩只酒壺中,所以不管怎麽喝,壺中的酒都還是那麽多。
再不容易醉的人,在這無窮無盡的美酒澆灌下,也徹底地醉了。
在放下酒壺之前,楚倚陽心中隐隐地冒出了一個疑惑——他手中的酒壺,今天怎麽這麽能裝?
壺底撞在床榻的圍欄上,發出一聲悶響,裏面還剩下小半壺的美酒晃蕩出聲。
一身紅衣的太子打了個酒嗝,聲音不複清冷,說出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帶着酒香:“國師能來,孤很高興……”
北堂寒夜倒酒的動作一停。
他擡眼,只見榻上的人一張如畫面孔緋紅,本就驚豔的五官因為酒意熏染更加灼眼,右眼上的那顆紅痣更像是能燙到人的心底。
楚倚陽卻沒有看他,他正眯着眼睛望向帳頂。
衣襟被他為烈酒入喉的熱意随手扯開,紅衣青年袒露着鎖骨,聲音裏帶着怒氣:“齊王是孤的弟弟,他居然要反——竟然敢反!他要同孤争大統……孤不許!”
北堂寒夜忽然感到一陣無言。
他放下酒壺,他原本是想等榻上的人喝醉,等那雙眼睛不再看着自己的時候,再驗證自己所想。
可此刻聽着楚倚陽的話,見他在自己面前信任地吐露真心,便讓他覺得自己若是那樣做了,不管眼前的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都對這番信任的冒犯。
主帳裏安靜了片刻,在彌漫着酒香的空氣中才響起了白衣劍尊的聲音:“你喝醉了,這不是你想要的。
“你不過是被困在這裏、困在了凡人的鬥争之中,你真正想要的是大道飛升,而不是在這裏争一個皇位。”
楚倚陽望着帳頂,在自己的思緒裏出神,明顯沒有聽到後面的話。
他忽然說道:“國師說得不錯,孤想要的确實不是那個位置……”
他想要的是質問自己的弟弟,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怎麽敢反?怎麽敢朝着自己刀劍相向?
床榻上的人醉眼朦胧,語氣卻十分兇惡,“等抓到他,孤要好好地問問他……”
後面的聲音低了下去,他手中的酒壺一松,朝着地上滾落,眼看就要摔碎,卻被一只修長有力的手接住了。
從桌案後瞬移到床榻邊的北堂寒夜接住了酒壺,直起身,将它放在了一旁。
裏面剩下的小半壺酒半點都沒有灑出來,而倚在床榻上的人已經因為醉意陷入了沉睡。
白衣劍尊站在床榻邊,低垂着眼睛,看着毫無防備沉睡的人。
楚倚陽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一縷黑發從臉側垂過來,貼在了唇邊。
仿佛被蠱惑一般,北堂寒夜擡起了手,想将那縷頭發從他臉側拂開,鼻端卻忽然聞到一陣香氣。
這幽微的清冷香氣夾雜在濃烈的酒香之中,很容易叫人忽略,北堂寒夜卻對這種清冷香氣隐隐有着記憶。
在昆侖的藏經殿中見到眼前的人時,他從自己身邊經過,也散發着同樣的、令人追尋的清冷幽香。
修長的手指頓時停在空中。
這不對。
他是合歡宗少主,與誰都不親近,一雙眼睛仿佛就只能看到他的未婚妻。
若真是他……以他的性情,在秘境裏吃了虧,出來以後怎麽會不報複?在鏡花水月裏,又怎會對自己說出“遇到險境他還會再來”這樣的話?
何況在他身上,也一直沒有金鈴聲。
營帳的簾子一動,守在外面的親衛就朝着裏面看去。
見是國師從裏面出來,而對國師到來十分歡喜的殿下卻沒有送他,兩人臉上都露出了疑惑神色。
“殿下喝醉了。”北堂寒夜的聲音淡淡地響起,“醒來若是問起,便說我先回了營帳。”
“是。”兩名親衛應道,然後目送他離開,等國師的身影徹底見不到的時候,才轉身進了帥帳查看太子的情況。
一進裏頭,果然一帳酒香。
親衛朝桌案上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跟國師仿佛就只是在這裏喝酒,桌案上的菜肴都沒動過。
再看向床榻,只見醉顏微紅的人安穩地躺在床榻上,身上妥帖地蓋好了被子,近旁的矮幾上還放了一碗清水。
親衛四下查看了一番,覺得一切妥善,再沒有什麽自己能做的了,感慨着國師細心,退了出來。
殘陽很快地沉下去。
夜色籠罩了大地,軍營中生起了火光。
被打退的齊王軍隊沒有那麽快卷土重來,他們還在等着齊王帶着剩下支持他的将領到來,在平原上與太子一決生死。
太子殿下與國師議事,卻中途醉倒,直到用晚膳的時候才醒來。
用過晚膳,聽麾下将領彙報完,又處理了一番軍務,楚倚陽想不起之前在帥帳中,自己除喝醉之外還做了什麽,于是決定再去見國師一面。
然而,營帳裏的北堂寒夜卻對他避而不見。
站在營帳外,楚倚陽想着自己在喝醉之後是不是對國師做了什麽失禮的事情,但想來想去都沒想出個結果。
——就算他這個太子名聲在外,見到國師這樣的美人,想對他做什麽,那也要做得了才行不是嗎?
“那國師休息,孤就不打擾了。”
北堂寒夜聽見帳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他睜開眼睛,望着營帳門的方向。
先前在床榻前看了他這麽久,現在一閉眼,眼前見到的還是一片如火紅衣,金鈴耀眼。
又過了許久,直到楚倚陽的氣息遠去,北堂寒夜才在燈火明亮的帳中,再次閉上了眼睛。
夜深人靜,萬籁俱寂。
夢境又再次找上了他。
北堂寒夜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然身在帥帳裏,周圍酒香濃烈,燈火通明。
倚在榻上的人仍舊在喝那壺因為他加的法術而永遠喝不完的酒,腳踝上的金鈴在衣袍底下折射出光芒。
酒液染濕他的唇,他放下手中的酒壺,醉眼朦胧地看向自己。
這一次,被他注視的人沒有再避開,而是徑自走了過來。
砰的一聲,酒壺翻倒在地上,壺蓋打開,琥珀色的酒液汨汨地流到地上。
金鈴落入了他的掌中,發出聲響,金鈴的主人被他壓在床榻上,朦胧而潋滟的雙眼在明亮的火光中凝視着他。
白衣劍尊的另一只手順着他的腰身一路往上,捉住了他的右手,帶着他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火光下,北堂寒夜如同雕刻的眉眼格外的俊美,眼眸裏即将沖破牢籠的情緒動人心魄。
他握着金鈴主人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是你嗎?在秘境的山洞裏……是你嗎?”
金鈴的主人卻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用那種朦胧的眼神望着他,在他的親吻落下來的時候,張開了帶着烈酒香氣的唇迎接他。
翌日,帥帳。
親衛端水進來,見太子已經醒了:“殿下。”
楚倚陽應了一聲,轉過身來,親衛一眼看到太子殿下鎖骨上明顯的紅色印記,腳步一頓。
這怎麽看怎麽像是吻痕,可是……不應該啊。
年輕的親衛一邊走過來,一邊盯着那個痕跡看,昨晚他們一直在外面守着,并沒有見到人進出。加之昨日民女的事,殿下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荒唐。
他看了看太子殿下的表情,殿下似乎也不知道印記的存在,而且就只有那一處……是蟲子吧。
親衛放下水盆,正直地道:“殿下,今天為您點驅蟲的草藥吧。”
楚倚陽:“嗯。”
小明河:過高的道德跟尊重約束了他,現實裏他轉身走人——
我:夢裏他直接莽了上去。
這男德了,又沒完全男德。
入魔之日,掉馬正面承認應該在35萬吧,後面我還可以玩15萬,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