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夢境像薄霧,來時無聲,去時無蹤,被拽進過那場夢裏的人根本不記得。

而記得的北堂寒夜卻在攬住身下人的腰肢,低頭親上那截白得耀眼的鎖骨,聽見腰後鈴聲一振時驟然睜眼,從這個荒唐绮麗的夢境中抽離,之後便在帳中獨坐,一夜都沒有再閉上眼睛。

翌日清晨,他再出現在帥帳中時,楚倚陽跟帳中将領都沒有看出他身上有何異常。

“國師。”換上了一身肅殺铠甲,沒有戴上頭盔,跟昨夜在他面前醉酒時已經不一樣的人坐在桌案後,笑容爽朗地看着他,“昨夜休息得可好?用過早膳了嗎?”

“我已辟谷。”

簡短的四個字似乎便解釋了一切。

修為到他這個境界,早已不食人間煙火,而且在幻境裏,吃下去的也是虛幻。

楚倚陽看他一身白衣如雪,走向帳中唯一空着的位置,連劍都不在身上,只有腰間挂着一枚寫有古樸篆文的令牌,似乎連塵埃也近不了他的身。

至于第一個他沒有回答的問題,看着國師這張俊美無俦、哪怕在昏暗之處也仿佛泛着微光的如玉面孔,楚倚陽覺得這也不用回答了。

“好了。”他收回目光,在桌後出聲,将一衆面面相觑的将領注意力從北堂寒夜身上拉回來,用指節敲了敲桌案,“齊王跟他的援軍會在三日後抵達戰場,這一仗要怎麽打,諸位将軍有何提議?”

北堂寒夜入座,擡眸看他,見楚倚陽的眸光在帳中衆人臉上掃過,雖然依舊散漫,但其中卻蘊含着鋒芒。

得太子相問,帳中一名老将便捋着長須開口道:“殿下,老夫認為應當趁齊王的黨羽不成氣候,先除去他平原上的這支軍隊。”

這個提議立刻引來了一堆附和——

“徐老将軍說得不錯,齊王敢擋在殿下回京路上,還召集了這麽多兵馬,本就與謀反無異。殿下不該顧念手足之情,應當趁他沒成氣候,先拔了他手下爪牙!”

“不錯,殿下,獅子搏兔,亦盡全力,莫要給齊王的軍隊喘息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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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有人反對。

“這不就像怕了齊王一樣?太子殿下是天命所歸,就算齊王帶來的人比現在再多上一倍,也贏不了殿下!”

“不錯,還是該再等三天,等到齊王跟他的援軍來齊,我們再殺他個片甲不留,叫齊王輸得心服口服。”

“荒謬!”對面立刻有将領站了起來,反駁道,“成王敗寇,只要勝,不管是如何勝,齊王都只有認命的份,何須什麽心服口服?”

兩邊各執己見,聲音不同。

只可惜帳中将領說得再如何激動、再如何面紅耳赤,都沒換到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神色變更。

他們沒有聽過楚倚陽喝醉時吐露的真心話,但凡聽過就會知道他想打這一仗,目的并不在于打贏,而是為了見見齊王,當面質問這個弟弟為何要反他。

北堂寒夜收回目光,對他們所言并沒有什麽興趣。

半甲子前他下昆侖,來到軒轅皇朝,不僅僅是為了來人間戰場修煉他的殺戮道,還有是為了軒轅皇朝的血脈所受的詛咒。

每隔上百年,軒轅皇室就會上演一場手足相殘、兄弟阋牆的戲碼,無論血腥程度還是爆發的密集程度,都遠高于其他人間皇朝。

半甲子前那對真正的兄弟反目,不過是因為一個被架得過高,另一個又德才不夠配位,卻在這片平原上打得血流漂杵、滿地瘡痍。

當落敗者的血液灑在這片仿佛被詛咒的土地上,就會有上古兇獸從地底下被召喚出來。

他不幹涉人間的鬥争,作為國師,在齊王的軍隊中随行至此,不過是為了等待這頭兇獸出現,然後将其擊殺。

按照他們的說法,齊王跟他的援軍将在三日後抵達,那這個幻境裏的最終一戰也将在三日後打響,被兄弟相殘的血液召喚出來的兇獸就是幻境終結的契機了。

在這之前,只要坐在上首的人按照真正的歷史線按兵不動……

“好了。”在帳中将領争論不休、眼看就要自己先打起來時,楚倚陽擡了擡手,将他們的聲音壓了下去。

太子殿下一開口,所有人便望向他。

北堂寒夜也擡起了眼,見楚倚陽放下雙手,顯然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說道:“諸位将軍說得都有道理,不過孤已經決定,就等三日,等齊王跟他的援軍到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眸光從先前的散漫轉向鋒利,所有将領心中都浮現出一種感覺——他們無法違抗這位年紀遠小于他們的太子殿下。

“不管是被人教唆,還是他自己看中了那張椅子,不想再被孤壓在頭上,孤都要将他擊敗,擒到帳中來……問個清楚。”

衆人見狀,只能起身行禮應是,說着“太子英明”,不再試圖改變太子的決定。

既然已經定下三日後再決戰,那這幾日便挂起了免戰牌,不再同對面的軍隊起幹戈。

昨日民女之事後,軍營上下還在整頓軍務,帳中的将領便一起退了出去,又只留下太子殿下跟國師在帳中。

親衛進來添上了熱茶,換過了營帳角落裏驅趕蚊蟲的香草,北堂寒夜聽楚倚陽叫自己,然後說道:“三日後決戰,國師可會出手相助?或是——”

身着黑色盔甲的太子殿下看着他,面帶詢問,“幫齊王?”

“人間天子的事我不管,我來此處另有要務。”

北堂寒夜将手中的茶杯輕輕地放在案幾上,在帳中彌漫的香草焚燒的氣息中看向楚倚陽,“太子殿下可以放心,你跟齊王之間的戰争,我兩不相幫。”

見他沒有插手之意,坐在上首的人看上去很滿意。

只不過不知他想到了什麽,又忽然再問了一句:“如果生死關頭,國師非要在孤跟齊王之間選一個的話——”

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睛,耳邊仿佛又有如夢似幻的鈴聲一振,北堂寒夜開了口,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選你。”

坐在上首的人凝視了他片刻,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國師的話,孤記着。”

話音剛剛落下,那雙潋滟眼眸就放空了起來。

察覺到異常,北堂寒夜身影消失在帳中,轉瞬又出現在了平原上,只見整個虛幻的時空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随後又開始加速。

頭頂流雲聚散,日升月沉,在瞬息之間就過了三日。

平原上場景變化,在前方聚集起來的是齊王軍隊,在後方靜待的是太子的大軍,兩邊加在一起四十萬大軍,在平原上黑壓壓的一片。

北堂寒夜站在起風的平原上,以他的目力,可以輕易看到對面那些人當中,除了當年他見過的面孔,還有許多卻是在繼任大典上見過的。

瑤池前來道賀的隊伍整個陷在了這裏,跟楚倚陽一樣,他們也取代了這個蜃龍制造的幻境裏的人。

齊王大軍最前方,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身着銀色铠甲的“齊王”也換了人。

看到那張年輕俊逸的面孔,北堂寒夜心頭浮現出一絲熟悉感,還未等想清為何自己會對這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瑤池少主有這種感覺,他就聽到了身後響起的馬蹄聲。

“籲——”

來人在他身後勒停戰馬,熟悉的聲音在左上方響起,語氣裏帶着幾分戲谑,“國師怎麽又在這裏?刀劍無眼,待會兒孤跟齊王打起來,可顧不上你。”

像是沒有察覺到這個時空裏驟然消逝的三天,身着與齊王截然相反的黑色铠甲的人騎在馬上,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遙遙地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同樣沒有記憶、完全陷在這個世界裏的謝長樂也遙遙地看着他。

在他身邊的人注意到楚倚陽身旁站着的白衣劍尊,湊上前來對着齊王殿下說道:“王爺,站在太子身邊的是不是國師?”

“國師?”一上來就被兄長完全吸引了注意力、沒有注意到另一人的謝長樂聞言,這才朝着北堂寒夜看去,好像……真的是國師。

可是來的時候國師明明在自己的陣營裏,而且還說過這場仗塵埃落定之前他不會插手,那他現在在兄長那邊,應該也沒有什麽。

他擡起了一只手,示意麾下将領不必緊張:“國師不會偏幫太子,不必在意。”

“是。”湊到他身邊的将領點頭,然後按照原先的計劃,驅使身下戰馬出陣。謝長樂看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安。

兩軍交戰,需先叫陣。

中年猛将以手中長戟指向對面太子大軍,灌注真氣,将自己的聲音送了出去:“太子,你倒行逆施,德不配位,縱容手下,欺壓百姓!江山怎能交到你的手上?”

北堂寒夜站在原地,聽着對面叫陣,這臺詞倒是跟原來一模一樣。

當初的太子被這幾句話踩中痛腳,雷霆震怒,不顧其他,帶着人就直接出戰,最後兵敗如山倒,死在了戰場上。

——可如今聽這話的卻不是那個太子。

楚倚陽握着缰繩,身下的戰馬原地踏了踏步,北堂寒夜聽他嗤笑一聲:“後面那句欺壓百姓我倒認,可前面那算什麽?”

他擡手摸了摸馬脖子,同樣以真氣灌注進聲音裏。

所有人就聽見太子殿下的聲音在平原上響起,完全沒有把方才叫陣的人放在眼裏:“孤德不配位,坐不穩這江山,誰來坐?叫那麽大聲,你來嗎?”

對面出來叫陣的武将沒有想到他完全不受激,還這樣反将一軍,頓時被堵得面紅脖子粗。

“不能坐就退下。”楚倚陽做了個揮退的動作,目光落在白馬銀铠、如同少年天神的弟弟身上,變得冷然,“齊王,出來。”

今天get到了新的名場面,我迫不及待了!

這算什麽蜜月,當了魔皇之後才是閃瞎人眼的大蜜月!

陽崽快把北堂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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