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
藥池上空翻湧起黑紅相間的濃霧,北堂寒夜眼中恢複了神光。
伴随着剩下的另一只眼睛也被血紅侵染,他開始滑向徹底的瘋狂。
山腹中響起了瘋狂的嘶語,翻滾變化的黑紅霧氣仿佛化作了無邊的殺戮戰場。
無數在殺戮中死去的亡魂意志顯出了身影。
他們舉着殺戮的刀劍,沖破霧氣的束縛,朝着池邊撲來。
然而,還未近藥叟跟楚倚陽的身,就被池邊沖天而起的魔氣擋了回去。
烏黑的魔氣化作屏障,上面掙脫出了無數猙獰的骷髅頭,朝着這些殺念所化的存在反殺回去。
沸騰的池水中倒映出二者相撞的畫面,又破碎。
池中,獄修羅感到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那顆心髒正在碎裂。
北堂寒夜又回到了從深淵邊上墜落的瞬間。
他的眼睛裏映出了父親的臉。
雖然這是第一次見到獄修羅,但他殘存的那一點清醒卻也足夠讓他得出眼前人的身份。
血淚滑落臉頰,落入池中,雙眸幾乎都化作血紅的北堂寒夜從牙縫裏逼出了聲音:“放開……”
他用僅剩的清醒,表達着不願見他的抗拒。
哪怕是死,他也不想再接受這個他應當稱作父親的人給他所謂的幫助。
獄修羅伸手,抹去了他臉上的那道血痕,像是毫不在意兒子對自己的仇恨,也不在意他在自己掌下的掙紮,只是像在安撫一個年幼不懂事的孩子,用最簡單的方式告訴他:“沒事了。”
——身為父親,我絕不會看着你發瘋,不會看着你萬劫不複。
兩人頭頂,翻湧的魔氣跟殺障激烈地相撞,然後向着整個藥池散落。
毫不相容的黑紅二色将父子二人的身影籠罩在了其中,漸漸模糊。
站在池邊,透過層層迷霧,楚倚陽只能見到獄修羅将指尖抵在了北堂眉心的祖竅上,聽他的聲音在道,“等你醒來,一切就好了。”
話音落下,一股龐大而精純的魔氣在池中爆發!
狂暴的力量摧枯拉朽地擊穿了北堂的靈臺氣海,将他全身上下所有積存靈力的竅穴都瞬息摧毀,令他身上流淌着靈力的經脈寸寸斷裂。
一瞬間,霧氣中爆發出了有如實質的音浪。
池水四濺,震蕩出去的波動橫掃過整個山腹中的空間,仿佛成千上萬個聲音在同時發出痛苦的嘶吼。
磅礴狂暴的靈氣脫離了軀殼的束縛,沖天而起,在藥池上空化作了一個狂暴的漩渦。
整個空間的溫度驟然降了下來,藥池邊上的青草結霜,然後又砰然碎裂。
無邊的落雪紛揚的飄落下來,仿佛把這裏也變成了終年冰封的昆侖巅。
沸騰的藥池也安靜下來,從邊緣開始往裏結冰。
楚倚陽被剛才的音浪沖擊得胸口一悶,喉頭一甜。
他卻反而向前一步,凝神朝着激烈翻滾、變得厚薄不均的黑紅霧氣望去。
可惜,他看不出裏面是否進展順利。
也看不出廢去北堂的修為,是否能夠如獄修羅所計劃的那樣,把他徹底從瘋狂邊緣拉回來。
“快快快——”
池邊的藥叟卻已經開始了第二輪對藥池的填充,剛剛被他消耗一空的樹枝上現在又出現了新一輪不同的天材地寶。
獄修羅已經把他兒子的修為全廢了,下起手來可以說是毫不留情,連帶着那原本屬于渡劫期劍修的軀殼也變得千瘡百孔、經脈盡斷,半點修為不存。
現在就要靠他了,靠他抓住機會,用這些搭配好的天材地寶給北堂寒夜重鑄軀殼,這樣才不會斷絕了他修行的路。
無數的奇珍異寶像不要錢一樣地扔下去,在池水中發出聲響。
原本在第一輪護住了北堂的神魂、緊緊鎖住他最後一絲清醒,将瘋狂的殺戮劍意徹底驅散的藥池水又重新沸騰起來。
随着藥叟在當中添進無數的顏色,一度變成清水的藥池再次變成了夜色般的濃黑。
只不過在池中卻像是有一個黑洞,源源不斷地吸收着這些添進去的顏色。
直到藥叟氣喘籲籲地薅光了一棵樹,池中的吞噬才平息下來。
飛雪停息,徹底失去根源的磅礴靈氣終究散去,帶走了殘存的最後一絲殺戮真意。
被北堂寒夜的心頭血從深淵底下激活,帶回人間的殺障也恢複了沉寂的模樣。
它們飄在藥池邊緣,仿佛變成了紅黑二色的兩道薄紗,只随着氣流的變化而轉動。
籠罩在池子周圍的魔氣散開,冒着白色水霧的池子中重新出現了父子二人的身影。
抱着失去意識的兒子,魔域之主從水裏走了上來。
他的衣袍與發尾都滴着水,踩着結霜的草葉從兩人身邊經過,徑自朝着院子走去。
“好了好了。”藥叟擦了擦自己的一頭汗,他的聲音把楚倚陽的目光從獄修羅的背影上吸引了回來。
“沒事了沒事了。”楚倚陽側目,就見他把被薅光了兩次的樹從地上收了回來,重新變回了樹枝插在花白的發髻上,然後對自己擠了擠眼睛,“看他的反應就知道成功了。”
要是沒成功的話,他們兩個現在就不可能好好地站在這裏,要被痛失愛子的獄修羅一起送下去給他兒子陪葬了。
聽到他的話,楚倚陽的心頭大石算是徹底地放了下來。
也是,原著裏在沒有藥叟的幫助下,獄修羅都能在深淵絕地那種地方找到辦法,把自己的兒子救回來,何況是現在有了準備。
藥叟收拾好了東西,興奮地催促楚倚陽回院子:“走走走。”
要是屋裏那兩父子沒有那麽快需要他們,他還可以跟合歡宗的未來執掌者探讨一下豔毒的煉制。
當初他練完解藥後,早就對合歡宗的豔毒體系心生向往了,只可惜獄修羅這人小心眼,禁了合歡宗,讓他都沒有機會跟他們交流。
楚倚陽卻沒動,而是指着停在藥池上空的黑紅霧氣問他:“這些就放在這裏,不管了?”
藥叟聞言轉身,看向他所指的殺障,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
“獄修羅找我的時候,也沒說過這東西切割出來以後要怎麽處理……不過它都已經在深淵底下待了這麽久了,也沒什麽毛病,現在不過換個地方繼續待着,應該也沒事吧?”
那不一定。楚倚陽看着這些脫離了将它們喚醒的人,靜靜地懸浮在藥池上空的黑紅霧氣,本質上這是很強的力量。
它們在北堂手上的時候,甚至不需要他動用劍招,只是釋放出去讓那三個魔修沾染到,就令他們陷入幻境、自相殘殺。
這樣殺傷力強勁又無主的力量留在這裏,總不是辦法。
想到它們先前跟在北堂身邊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也是附着在他的衣袍上,楚倚陽忽然福至心靈,手中顯出了那把斷劍。
在北堂寒夜進入藥池之前,楚倚陽取走了他身上的法寶,包括儲物袋。
他看着這些安靜的霧氣,将手中的斷劍往上一扔,黑紅兩色的薄紗瞬間就像是受到了吸引。
它們靠攏過來,朝着這把劍身上的斷口鑽去。
不見寶劍有什麽變化,它們就已經鑽入了其中,安定下來。
“咦?”藥叟看着楚倚陽伸手一招,把劍收回來,不由得盯着這把中間有斷痕的劍看個不停,“這劍好啊,居然可以收下帶有殺戮屬性的東西,這是從哪裏來的?”
“也是在深淵底下找到的,”楚倚陽把劍拿回來之後暫時沒有放回儲物袋裏,而是拿在了手上,“所以我想它應該能夠鎮得住它們。走吧先生,進院子裏看看怎麽樣了。”
一聽到正事,藥叟就把想研究這把劍的事抛到腦後:“走走走。”
楚倚陽跟他一起回了院子,順着地上未幹的水跡來到了其中一間屋子裏,進門就見到昏迷的北堂已經被放在了床上,而獄修羅正負手站在床邊,靜靜地看着他。
兩人一進來,他就轉過了身。
魔域之主臉上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在楚倚陽身上掃過,開口時卻是對着藥叟說的:“把他的身體調理到巅峰狀态,不要留下任何暗傷。”
“行。”藥叟答應了下來,這本來就是他被帶來這裏的原因之一,“不過……”
楚倚陽見他臉上露出了遲疑之色,猶豫再三才對獄修羅說道,“不過你真的要這麽做?不再考慮一下——”
“不用,你我都知道這是最快的辦法。”
不等他說完,獄修羅就打斷了他。
想起剛才在神志恢複清醒的瞬間,兒子看到自己所表現出來的抗拒,他再次垂目,看了昏迷的兒子一眼,然後放低了聲音,“我去取定魂草,三日後回來,好好照顧他。”
獄修羅再次離開,這一次山腹中的院子裏剩下三個人。
不過北堂現在神魂強大,身體虛弱,所以獄修羅依舊把他的本我意識封回了冰心訣構築的夢境裏。
院子裏,藥叟正在磨藥,楚倚陽坐在石桌旁,聽他說道:“……他把我找來的其中一個目的,是在打散他兒子修為的時候,幫他把他兒子的神智拉回來。另一個目的就是在這之後,把他兒子的身體調理到可以承受得住他的修為灌頂。”
“想要破後而立、回到原本的境界,哪有這麽簡單?不過是他們父子血脈同源,他願意用自己一身大乘期巅峰的修為來給他兒子灌頂,給他打下無疆魔功的基礎,催生出魔心、魔意、魔須,直接省去無數光陰的苦修,回到渡劫後期,甚至突破到大乘期。”
“無疆魔功比起殺戮道來絲毫不差,他是魔域這麽多年将這門魔功修煉得最高深的魔修。這樣強的一個魔修願意舍棄一切來救他兒子,确實是讓你喜歡的人軀殼跟神魂重新匹配的最快辦法了。”
藥叟磨好了藥粉,站了起來,對着楚倚陽嘆息一聲,“勸不住,那就只能幫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