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儀式設在花園, 時髦新鮮,每一處細節都精致奢華, 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皆被驚豔。

傧相請了新人入場。禮炮聲起, 空中飄起無數氣球。

萬衆矚目下,南姒穿一襲及地婚紗曼步而來, 輕盈珠繡頭紗遮面, 猶如銀河星辰鋪地而下,她一步步朝前而去, 瑩白而純淨的光融融散在周身.

衆人屏住呼吸。

豔羨方家少爺,竟有幸娶得此等絕世美人為妻。

證婚人問:“方春山, 你是否願意娶宋幼秾為妻, 無論生老病死, 貧窮富貴,都将永遠愛她護她,一生一世永不分離嗎?”

方春山洪亮地應道:“我願意!”

證婚人轉向新娘子。

方春山手都在抖, 他癡癡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急切地想要時間過得快點, 再快點,恨不能一眨眼已将她娶回家。

一分一秒,猶如數年煎熬。

證婚人開口重複問話。

方春山緊張地盯着她的唇, 生怕她說出三個字“不願意。”

“我願——”

方春山心頭一揪。

話音未落,一個利落的男聲如刀般狠戾劈來:“她不願意!”

葉懷南端起軍帽,邁上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他一身硬朗軍裝, 步伐堅毅,朝紅毯盡頭的新娘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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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萬物仿若消失不見,他眼中只一個宋幼秾。

既然要錯,那就一錯到底。

他管不了那麽多。他只要他的幼秾。

葉懷南大步走上前,毫不猶豫地掀起她的頭紗,牽過她的手,單膝下跪,虔誠地表達自己的意願:“宋幼秾,不要做方夫人,請你做我的葉夫人。”

少女欣喜地看着他,卻并未急着點頭。

她下意識望向旁邊神情奔潰的新郎。

她等着他的首肯。

現場已經大亂,方老爺上前就要為兒子讨公道,方春山攔住他,“父親,你別管,我自己來。”

少年擦幹眼淚,他重新走到少女身邊,往她額上印下一吻,淚中帶笑:“恭喜你,終于等到了心上人。”

他轉而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的葉懷南。

即使是這樣卑微的動作,男人依舊透出股威嚴沉穩的氣質。

他和葉懷南之間,隔了十年的歷練,與滔天的權勢。

更重要的是,他沒能先一步遇到她。

方春山掏出那天在珠寶店選的戒指。

選了兩對。他私心留下她喜歡的粉鑽,希望能為她戴上。

只是他運氣差了點,終是沒這福分。

他将她選的另一對遞給葉懷南,“尺寸我量好的,正好合适你們。求婚不能沒有戒指,你用這個吧。”

少女驚愕地看向他。

少年滿目是淚,卻還是強忍,他笑:“我說過,我做事從不只做一半,既然決定要給你最好的婚禮,當然得萬事俱全。無論是和我結婚,還是和你的四叔結婚,這個婚禮都能辦下去。”

少女上前抱住他,“春山,謝謝你。”

少年鼻間一抽一抽的,啞着嗓子道:“謝什麽,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嗎?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選在葉公館舉行婚禮?還不是怕你的四叔找不到路。”

她貼着他,靜靜地聽他伏在她肩頭哭得泣不成聲。

畢竟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未曾歷經太多滄桑,再如何想要控制自己,也無法壓抑住痛失最愛的心情。

他說:“幼秾,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先遇到你,你選我好不好?”

她一怔,而後點點頭,“好。”

他緊緊抱着她,一邊哭一邊和旁邊的葉懷南道:“你好好照顧她,等我長大十歲,我不比你差,你若對她不好,我不管你是督軍還是總統,我都拿命跟你博。”

葉懷南應下:“你放心。”

少年終是依依不舍地離開他再也不能回去的懷抱,他顫着手,親自将她交到葉懷南身邊,轉身對滿堂賓客喊道:“不好意思各位,我方春山玩鬧一場,還望海涵。今日的新郎不是我,而是葉督軍,請大家重新入座觀禮。”

他又對證婚人說:“我來。”

葉懷南不忍心,他看着強裝鎮定的少年,說:“不要勉強自己,我……”

方春山打斷他的話,“這本該是我的婚禮,我打包送給了你,你該感謝我,而不是指揮我。”

葉懷南驚訝于他的氣度,不再相勸,退回去挽住少女的手。

他說:“過去我執迷不悟,耽誤你許多時間,從現在開始,我将用一生彌補你。”他頓了頓,掃向臺上的少年,愧疚道:“連帶着方春山的那份愛,一同獻給你。”

少女垂下長睫,輕聲道:“我拭目以待。”

一場婚禮,幾經波折,新娘依舊,新郎卻換了人,先新郎變成證婚人,氣氛毫無違和,順利禮成。很多年後,頤州的老人談起此事,依舊咦噓不已。

葉懷南抱着他的新娘子,全場敬酒。無人敢有異議。

張媽高興得直拍腿,喊來副官,讓他将自己做的紅燒排骨端出去給士兵吃。說是普天同慶。

她湊到葉懷南身前,看着乖巧安靜躺在男人懷裏的新娘子,喊:“四少奶奶。”

她微笑道:“嗳。”

——

婚宴舉辦七天七夜。葉懷南高興得腳不着地,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欣喜告知所有人,給南京打電話,給自己所有的舊友打電話。

第八天送走賓客,他終于可以得償所願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入洞房。

他撫摸着她嫩白的手。

她戴了兩個戒指。

他親她,像夢中想過千百遍那樣,每一處都不放過。

按捺已久的欲望此刻再無禁锢,他尋着她的唇吻上去,手上動作輕盈耐心。

溫柔地能滴出水來。

他們做那天未完成的事。

只是這一次,角落裏沒有方春山。

他想起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忽地有些吃醋,咬住她的耳朵問:“如果我不來,你真的要嫁方春山嗎?”

她并不忌憚這個話題。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男人撕破她純潔的婚紗,他狠狠說:“就算你嫁了他,我也是要搶回來的。”

一想到自己差點失去她,他就悔不當初。

要是他能早點正視自己的感情,抛卻那些無所謂的世俗之見,或許他們早已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感嘆:“我一個做事從不拖泥帶水的人,遇到你,一頭栽了。活了二十八年,到頭來活成個傻子。”

她撫上他冷峻的面龐,慢慢親吻。

他繼續在她耳旁說情話,像是憋了好幾年,一句又一句地往外蹦。

“那天你冒着大雨來找我,渾身濕透站在客廳中央,我下樓看見你,你喊我小四叔,那一聲軟綿綿的‘小四叔’聽進耳裏,從此再難忘記。後來你住進葉家,我想一定要替你父親好好照顧你,你那麽乖那麽聽話,又長得這樣一幅好模樣,我那時候想,以後誰娶了你,肯定會十分感激我。現如今我自己娶了你,我恨不能給自己磕一百個頭。”

他低下頭看她,神情嚴肅。

“不瞞你說,我常常在夢裏遇見你,白天見了不夠,得晚上夢中的加在一起才算圓滿。今天這樣的事,我肖想過千萬遍,可我不敢,我怕一沾了你,就無法再停下來。”

“我是個軍人,我的生死不由我,我時常覺得自己不夠資格愛你,愛你的人,該給你全部的生命,可我做不到。當你說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吓傻了,我總覺得你會碰上比我好十萬倍,能給你安穩一生的人。我本就比你大十歲,以後我要死在你前頭,誰來照顧你?”

他埋進她的脖頸間,低低呢喃:“我想過那麽多的事,唯獨沒想過的就是你對我的感情。幼秾,這次是我自私,可我不後悔,我會竭盡全力,也不讓你後悔,反正人就活這一輩子,該潇潇灑灑的才是,不對嗎?”

她吻住他的唇。

在少女顫抖細碎的聲音中,他緩緩往前發起攻勢,她的身體幾乎令人發狂。

她緋紅着小臉,習慣性地喊他:“小四叔。”

他喘息着:”喊我的名字。”

“懷南。”

“你記着,從今往後我再不是你的四叔,我是你的丈夫。”

說完,他不再忍耐,确認少女的身體已經能夠完全容納自己,一邊柔情似水地吻着她的唇,一邊做自己該做的事。

少女痛苦又愉悅,斷斷續續發出聲音。

做了三天。整整三天沒下過床。

張媽早就提前備好幹糧,他在床上喂她。

她打趣他:“葉懷南,你真的像個禽獸。”

他滿足地吻上去,動作未曾停下:“不是像,我就是。”

她喘着氣任由他擺弄。

原來收割的成果如此豐碩,她忽然覺得自己沒有白費心思。

或許是這具身體太敏感,但不管怎樣,能讓她做到這種地步,他還是第一個。

沒有猛烈的攻勢,沒有粗暴的花樣,僅僅只是尋常姿勢,他将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除了第一次時,沒有任何不适感。

在葉家的生活一如從前,多添了歡愉的夜生活。

他對她是真好。

再多養兩年,估計她連怎麽穿衣都忘記。

葉家規矩多,婚後他帶她回過南京,不舍得她受桎梏,匆忙拜過父母就辭別。

頂着葉太太的名號,她在頤州無所畏懼。葉懷南娶了她之後,凡是社交場合和應酬,需得問過她才肯應。

一時間,頤州只知葉夫人,不知葉督軍。

因為婚禮的事,葉懷南大力補償方家,方家勢力更勝從前。方春山留學海外,每逢過節,他便會往督軍府寄一封問候信。

就這樣過了五年好日子,至第六年的時候,前方淪陷,頤州在劫難逃。

葉懷南早就料到有這一天。

這一晚,他問她:“要我和你一起走嗎?”

她并沒有急着回答他。

她想起婚後第二年,通靈玉同她道:“咦,葉懷南的好感度明明已經滿一百,為何任務顯示卻沒有達成一百。他娶了你,明明應該得到一百分的幸福了呀。”

那時候她想,通靈玉真是傻。

葉懷南首先是個軍人,其次才是個男人。

一個男人的幸福,娶妻生子事業宏發。

而一個軍人的幸福,則是得到他該有的歸宿。

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殘酷,她問:“如果沒有我,你會怎麽決定?”

葉懷南沉默。

而後他說出八個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她知道他的心願。

她的葉懷南,不單單是個貪戀兒女情長的小男人。

這些年他沒讓她生育,一是不舍得她受苦,二是不舍得連累她。

娶她那年,他就已經寫下遺書。他給方春山寫的信,她都知道。那一張前往大西洋彼岸的船票,他已經準備多年。

她最後一次親吻他的面龐,落下淚來:“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跪在她面前,兩個人長吻訣別。

走的時候,他說:“不要等我。”

她笑道:“我知道的,我不等你,所以你也不要挂記我。”

他穿上一身飒爽軍裝,站在門口與她告別,像當年她第一次遇到他那樣,她看着他離去的車,喊了句“小四叔。”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喊出聲,葉懷南也沒有回頭。

送走他,她回屋裏将那張船票揀出來,剪得稀碎。

她問通靈玉:“這個世界的劫點,你一直都沒告訴我。”

通靈玉欲言又止:“我以為主人早就知道了。”

她嘆口氣:“我就是不喜歡做寡婦,所以才猶豫那天在婚禮上要不要幹脆嫁給方春山得了。”她轉過眸子問:“他還有多久的命?”

通靈玉弱弱道:“一天。”

“怎麽死的?”

“被炸死的。”

她苦笑出聲:“明知道去了就是死,他還是走了。”

通靈玉連忙道:“因為主人沒有阻止他,所以他走得很安心。”

她嘆口氣,找出當年葉懷南送她的那把槍,“我知道了。準備下一個世界吧。”

翌日。

葉懷南死訊傳來前夕,其夫人宋幼秾殉情而亡。世人嘆惜。

走之前,南姒恢複元魂狀态。她難得發回善心,同通靈玉說:“我去引領他的魂魄。”

千瘡百孔的戰場,到處都是硝煙與炮彈。屍橫遍野,她總算在塌陷的堡壘中找到他。

他躺在那,手裏緊緊握着懷表。懷表鑲嵌的照片裏,少女的笑容燦爛明媚。

他明明看不見她,卻在這一瞬間與她對上視線。

使出全部力氣,他對着空氣喊出心愛小姑娘的名字:“幼秾……”

她一愣。

短暫的呆滞後,她拂上他的眼睛。

他咽下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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