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刑堂的深處,關着陳凱昱一家三口。深夜,沉重的牢門吱呀呀打開,陳凱阖來探視陳凱昱這個階下囚了。

陳凱昱歪靠在肮髒的牆壁上,發瘋一樣大放厥詞,“你以為你贏了?我呸!你知道那支是什麽?是金沙那邊的S級貨!你就是活着,也不過日日夜夜痛不欲生,直到你的血你的肉都被吃光耗盡,變成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才能到奈何橋去報到。我等着那一天,到時候一定給你點兩挂鞭炮響動響動,哈哈哈!”

陳凱阖看完他的狗血表演,波瀾不驚地說了一句,“你出生時是不是把腦子掉在你媽肚子裏了?昆叔也算江湖上的一尾老狐貍,可惜撞上你這麽攤子爛泥,連命都搭進來也扶不上牆,真是可惜了。”

陳凱阖屈指彈了彈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塵,“我去見閻王的日子不好說,不過你哪天上路,我心裏倒是挺有數,一會兒還要去你爹媽那邊,今天可巧我心情好,可以破例給你捎句話。”

陳凱昱猛得跳起來,朝陳凱阖撲過去,可惜被鐐铐鎖着,堪堪停在一步遠處,再也無法前進半分,象一只走投無路陷入絕境的野狼,極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他喘息着,喉嚨裏嗬嗬作響,忽然他想起什麽來,“你是不是覺得很得意?覺得自己很厲害?其實想想,你才是只可憐蟲!是,我輸了!可我爸我媽陪我一路走來,殚精竭慮,盡他們所能幫我扶持我,就連我那個便宜爹,也是一直偏疼我。而你——有個成天愁眉苦臉的媽,但凡她心裏對你有一分疼愛,也不能不顧你的死活,利利索索地拿刀抹脖子。還有我那個便宜爹,你進去蹲大獄,眼睛都不眨一下,他對你是當兒子看嗎?”

陳凱昱兩手一拍,“那個姓阮的倒是真心對你好,可惜,你大方地把人當棋子,送到我手上,被直接玩死了!哈哈,你生來就是個孤魂野鬼,就是條沒人疼沒人愛的可憐蟲!”

陳凱昱說到後面,神情都有些癫狂,“聽說姓阮的對你真是一往情深呀,手指一截截砸折,門牙一顆顆砸掉,死去活來好幾回,還一直熬刑不招供,最後關頭,用了三支上好的吐真劑才吹燈拔蠟。他死了,你開心不?”

這是陳凱阖在貓走丢後,第一次有人當着他的面提起阮青,洛八是他許久之前安插進去一枚釘子,沒想到卧底卧着卧着,竟然又被派回來潛伏,成了雙面人。在山洞那場爾虞我詐的算計中,洛八阮青一明一暗兩枚棋子,雙管齊下,才讓老謀深算的昆叔和莽撞無知的陳凱昱落入陷阱,那一仗陳凱阖委實贏得漂亮!

在賀三收到“燈油該添了”那句消息時,陳凱阖曉得阮青如他所料,招供了,那也就意味着阮青已經背叛了他。一個注定要背叛的小卒,從他爬出山洞的那一刻,走的就是單行線。

這麽一個小蝦米,陳凱阖自然無暇顧及,直到此刻,從陳凱昱嘴裏突然得知阮青的消息,他竟然熬刑熬了那麽久,竟然,竟然是被打了三支吐真劑才招供出來!

沒有經受過專門訓練的阮青,怎麽熬到那種地步的?陳凱阖的心象被挖出一個破洞,空蕩蕩的透心涼,他為什麽要熬着不招供?他死了嗎?不!也許,也許他還活着……

被深深刺激到的陳凱阖,摔門而去,走廊裏回蕩着陳凱昱的猖狂大笑,而他已無暇顧及。

淩晨,洛八被十萬火急地召來,二樓書房裏只開着一盞落地燈,昏黃地照出一小片亮光,陳凱阖整個人縮在陰影裏,看不清神情,“阮青被抓住後,你是不是見過他?”

洛八舔了舔發幹的嘴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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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什麽情況,往詳細裏說。”

“阮青落在了崔黑子手裏,陳凱昱讓我協助崔黑子,務必逼問出那句話。阮青見到我,得知凱哥你已經死在山洞裏,他一邊咳血一邊說,賀三就是追到天南海北,也要讓害你的人血債血償。後來,崔黑子拿來鐵錘,一根根砸他的手指,他一直在慘叫,一直不松口。崔黑子就讓人鈎住他的嘴,一下下砸他的牙,他的慘叫已經不象是人發出的聲音,痛昏過去幾回又被弄醒過來……”洛八閉了閉眼,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場面,他仍然心有餘悸。

“接着說。”陳凱阖的聲音有些發顫。

“後來,崔黑子要的吐真劑送到了,打了一支進去,他恍恍惚惚的,馬上就要開口了,不知怎麽地清醒了一瞬間,又成了蚌殼。第二針進去,他瘋狂地甩頭,大概是頭疼的厲害,又好像看見了誰,一邊流淚一邊說,‘……帶我走……別丢下我……’。最後,第三針也推進去,他的瞳仁看起來有些散,大概在幻覺裏看到了賀三,才交待出了那句話。”

半晌,陳凱阖捂着眼絕望地問了一句,“他死了還是活着?”他還能活下來嗎?這段時間夜不能寐,是不是阮青的怨恨在懲罰自己?陳凱阖清清楚楚地記着,出發去荊北前的晚上,阮青那麽高興,興奮地睡不着覺,以為要去旅游去玩……

他揚起手,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淚從眼角慢慢淌下。

洛八被響亮的巴掌,驚得一哆嗦,“凱哥,他還活着!”

沉浸在愧疚和痛苦裏的陳凱阖,沒有聽到這句話,又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小擺設被震得蹦起來,洛八提高嗓門,“凱哥,他沒死,還活着!”

陳凱阖幾乎是瞬移到他的身前,瞪着布滿血絲的眼,“他還活着?現在人在哪裏?”

“雖然不清楚他現在在哪裏,但确實沒有死,而且他已經拼湊出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對了,他還讓我捎一句話——他欠你的,都還上了。”

那夜,洛八在書房裏一直待到天亮,事無巨細地講了和阮青短暫接觸的那段日子,陳凱阖幾乎在心裏默念拜謝了東西方幾乎所有的神仙,他還活着……還活着……

黃大火速被召回,收到一筆巨額的謝禮和一份更加艱難的任務,陳凱阖要悄無聲息地撒開人手,盡快找到阮青的下落行蹤,陳凱阖的原話是,“找到以後,不要驚動他,把人給我守好了,盯緊了。”

黃大見縫插針地進谏,“凱哥,你也要先把身體養好,等找回來人,他一身傷病,你得有精神陪着他才行哪。”

“你提醒了我,對,還要盡快收購一家私人醫院,好好給他調理身體。”陳凱阖整個人處于一種亢奮狀态,眼睛熬得通紅,精神卻極度興奮。

黃大從書房裏出來,悄悄一問,陳凱阖已經兩三天沒有合眼了,他撮着牙花子,和傅叔湊在一起嘀咕一陣,然後端着一杯咖啡和一碟點心給陳凱阖送去,“凱哥,喝杯咖啡,再墊墊肚子吧。”

陳凱阖正盯着電腦,随手端起咖啡喝了兩大口,“咖啡泡得不錯,跟刷鍋水一個味兒,以後別泡了。”他邊喝邊淺淺抱怨了一句,黃大舔着臉陪笑道,“我這手法不行,凱哥你多包涵。”

半個鐘頭後,加了料的咖啡總算把陳凱阖整得有了睡意,黃大輕手輕腳關好門,嚴令其他人打擾到他,讓他好好補個覺。

陳凱阖睡得很不安穩,夢見回到了小時候,他的母親馮姿染,倚坐在瀾桂坊的水榭邊,撒餌喂湖裏的魚,陳凱阖開心地朝她跑過去,她沒有等陳凱阖,自顧自地走了,欄杆處只留下一個裝魚餌的天青缽。

陳凱阖追過去,大聲喊媽媽,人卻沒了影蹤,他跑進大廳,熟悉的陳設卻空無一人;跑上樓推開卧房的門,瓶裏插着的鮮花上還挂着水珠,母親卻不在;他推開一扇扇房門,一間間地找人,整個瀾桂坊就象一座死城,只有他站在富麗堂皇的房間裏,宛如一個被人随手遺棄的破布娃娃,無人理會。

陳凱阖咬着牙,眼淚卻怎麽也忍不住地往外流,他擡手抹去,梗着脖子喊道,“媽媽,你是在和我躲貓貓嗎?這個游戲結束了,你出來!”

他的喊聲回蕩在空曠的屋子裏,絲毫無人回應,那推開的一扇扇門象一張張呲開的大嘴,一張一阖着要把他吞噬!

驚懼中,陳凱阖大汗淋漓的醒來,原來是一場夢。厚重的窗簾遮擋着光,分不清晝夜,他脫掉濡濕的衣服,去浴室沖澡,身上的黏膩被溫水沖走,看着鏡子裏肋骨支棱的身體,他心裏升起一個極其強烈的念頭,就算大海撈針,不找到他弄丢的寶貝絕不罷休!

陳凱阖親自去了一趟天淮,全額賠付了天淮丢掉的貨,還另加了一成,展現出十足的誠意。金爺對于陳家的家務事門兒清,知道充滿血雨腥風的權利更疊已經結束,面前的人稱得上是後生可畏。

稍後,雲妮也到了,陳凱阖和她對視一眼,站起身來道,“今天還有一件事情要和金爺商量。”

雲妮忽然搶着道,“我來說,和他相處一段時間,我覺得……”

金爺笑呵呵道,“你們小兩口終于要在我這裏過個明路了?”

雲妮花容失色,“哪來的小兩口?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以前我看他還算順眼,就湊乎着和他處處看,可你看他現在,風吹就跑,日曬就倒,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終身的幸福怎麽能捆在一個病秧子身上?”

陳凱阖有點尴尬地摸摸鼻子,“也沒有這麽誇張吧,不過,我的身體确實出了些問題,一宿宿的睡不着,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求醫問藥一直沒有效果。雲妮是個好姑娘,但我們之間更象兄弟姐妹,耽誤了她這麽多日子,今天特意來和金爺陪個不是。”

金爺狐疑地在兩人之間打量,他看好的女婿說沒就沒了?他把笑意一收,眼皮向下堆疊,“你倆早幹什麽去了?演戲糊弄我老頭子玩嗎?”

雲妮是個火暴脾氣,“演什麽戲?他就跟桶泡面一樣,遠遠聞着香氣撲鼻,吃幾口就讓人膩歪,我又看上別人了,不行麽?”

陳凱阖心想,就憑這張嘴,任二以後的日子一定樂趣多多。“我倆可能夫妻緣淺,但以後金陳兩家,在道上守望相助同氣連枝是一定的,等貴府擺喜酒時,我以娘家人的身份到場,給雲妮賀喜,送她出嫁。”

雲妮立即打蛇上棍,趁機撈好處,“好啊,既然是我的娘家人,要是我受了欺負,你必須給我狠狠地出氣!”

陳凱阖琢磨了琢磨任二被拿捏得死死的氣質,慨然允諾,“沒問題,到時候你打累了,我接茬兒上。”

金爺眼睜睜瞅着倆人從不靠譜的小情侶,秒變同仇敵忾的親兄妹,只能在心裏暗罵了聲操你大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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