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小塔村的露營結束後不久,小辣椒很快給阮青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阮青本來不想去見的,自家的事自家清楚,他無心也無力接納一個女人,共度餘生,但又不好意思辜負小辣椒的好意和熱情,只得去見面,和女子約在公園裏見面。

公園的長廊裏,小辣椒陪着一起來的女人,瘦瘦小小的,說話輕聲細語,胳膊上戴着一副冰袖,嘴唇上塗着淺淺的口紅,臉上似乎撲着薄粉,仍然遮不住風吹日曬的痕跡。

很快,小辣椒找個借口走了,留下倆人面面相觑。阮青遞給她一瓶水,“我住在出租屋裏,現在是個學徒工,沒啥能掙錢的本事,以後打算開個裁縫店,改褲邊換拉鎖什麽的,也掙不下多少錢,今天害你白跑這一趟,挺不好意思的。”

女子擰開瓶蓋,抿了一口水,借機偷偷打量眼前的男人,二十多歲的模樣,不知為啥缺了兩顆門牙,說話有些走風,面相看着很和善,仔細瞅挺俊秀的,也挺窮的,遞給她的水是一塊錢一瓶的那種。

“聽說你有只貓,我有個姑娘四歲了,剛送去幼兒園,我前夫好吃懶做,成天醉醺醺地,喝多了就兇孩子打我,我辛苦打工賺點錢,都換成黃湯灌進他肚子裏,還挨打受氣,實在過不下去,只好帶着孩子逃出來。現在就在師專裏面支了個攤子,給學生們修鞋配鑰匙,掙不下大錢,但是收入還比較穩定,咱倆要不先處處看?”

聽女人一番話,阮青曉得她也是個苦命人,“你的小攤是不是在西門平房那邊?我路過那裏好幾回,今天認識了,咱們就是朋友,往後要是有啥事需要幫忙,你就知會一聲,都是孤身在外,你和孩子挺不容易的,別客氣。”

相親過後,阮青拜托桑哲轉告小辣椒,不用再給他介紹對象。桑哲問,“一見鐘情?”

阮青搖頭,“哪有的事,我不想那麽麻煩,和小花一起過日子就挺好的。”

俗話說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阮青萬萬沒想到,一天傍晚,瘦瘦小小的于惠敏帶着孩子過來了,說孩子想和貓咪玩。紮着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躲在于惠敏身後,怯生生地不說話。

“甜甜,快喊叔叔好!”小姑娘卻抿着嘴不叫人,阮青趕緊把娘倆讓進屋裏,喚過來小花,和小姑娘玩。甜甜看到胖乎乎的小花,眼睛都亮了,爬在床邊摸小花的圓腦袋和粉嫩嫩的小爪墊。小花被摸得很惬意,微眯着眼睛,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聲。

“還沒有吃飯吧?今晚咱們簡單對付一頓,孩子吃不吃涼面?”阮青給于惠敏端來一杯水,泡的是趙老太給他的茶葉,竹葉青一樣的茶水,看着就很清涼解渴,她喝了一口,口齒間還有淡淡的回甘。

“她什麽都行,吃飯不挑嘴,好久沒吃涼面了,平時都是随便煮點湯面,填飽肚子就算,你一說涼面,我還挺饞的。”于惠敏放下杯子,兩人一個切黃瓜絲,一個調麻醬涼面汁兒,然後又一個煮面,一個把煮好的面晾在飯盆裏,用扇子扇涼。

阮青又翻出來一小盤花生米,起鍋燒油做了個油炸花生米,留出一小把去掉紅皮,在案板上碾成花生碎,剩下的裝盤。

他拿出四個雞蛋,“甜甜喜歡吃煮雞蛋還是煎雞蛋?你呢?”

于惠敏鼻子一酸,多久了,終于有人願意問一聲她和女兒的想法,“煮的就行,我會煮糖心蛋,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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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小花,就是那只小胖貓,它也愛吃煮雞蛋。”

片刻後,一頓略顯寒酸的飯菜做好了,賣相還是不錯的,雪白的圓面條上鋪着綠綠的黃瓜絲,兩半個切開的煮雞蛋,蛋黃嫩嫩的,好像剛剛凝固,一勺芝麻醬汁兒澆上去,攪拌幾下,讓面條均勻的沾上醬汁兒,一碗鹹香開胃的涼面就成了。

甜甜雖然是個小孩子,也吃了大半碗涼面,還和她媽媽說,“真好吃,咱們以後還可以來叔叔家吃涼面嗎?”

于惠敏摸摸女兒的頭頂,“媽媽也會做涼面。”

甜甜說,“嗯,媽媽要記得放黃瓜絲,雞蛋,還有脆脆的花生,要和叔叔家的涼面一樣一樣的。”

一瞬間,于惠敏覺得太委屈女兒了,別的孩子象公主一樣,吃蛋糕、吃冰激淩、玩游樂場裏的旋轉木馬,爸爸陪着媽媽捧着,甜甜沒上幼兒園前,經常用繩子拴在樹上,象只小狗一樣自己玩,連涼面都稀罕得不得了,自己真是個失敗的媽媽。

阮青看她眼淚在眼睛裏打轉,趕緊對甜甜說,“你喜不喜歡穿花裙子,叔叔是個裁縫喲。”

那晚以後,于惠敏一下子相中了阮青,她覺得也許他沒有賺錢的本事,可性格脾氣好,人又善良。她帶着女兒,是個二婚,能遇上這樣的男人,已經是撞大運了,日子清苦一點怕啥,辛苦一天回到家裏,不用挨打受氣,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對她來說很好很好了。

這個仿佛看到了一絲絲幸福曙光的女人,渴望着抓住命運的轉機。

裁縫店裏,阮青在布頭堆裏翻找合适的布塊,想給甜甜做一條花裙子,趙老太看他找出來一塊淺藍色的,搭了一塊米白色的,又翻出一塊帶着碎花的布塊,“要給你家小花做新衣服?”

“不是給小花,我想做條小女孩的短裙子。”

趙老太感興趣地挑起眉毛,“你會裁剪嗎?是不是打算象上次一樣再做個圓筒子?”

“我在網上找了張圖片,師傅你看這樣式的裙子,好上手做嗎?”阮青劃開一張圖片,湊到趙老太眼前,圖片上寫着森系清新拼色碎花純棉半身裙,簡單的樣式柔和的色調,第一眼就很舒服的衣服。

“還行,你先試試手。”趙老太嘴裏這樣說着,手上卻已經開始比劃布塊,又從布頭堆裏扒拉出來兩三塊布料。這麽久的相處,阮青曉得師傅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這是有意要教自己點東西了,他本來打算摸着石頭過河嘗試着做一做,現在正好順水推舟,“師傅,裙子上的這種小褶子是怎麽捏出來的,裙子要裁成幾片,才能做出圓蓬蓬的樣子呀?”

趙老太太又扒拉出來幾塊布塊丢給阮青,“看着點,看完再上手做。”說着又喊來魏松齡,“你也做一條,換個思路做,不要交雷同卷。”

一條裙子瞬間就變成了三條,出自趙老太手筆的裙子有點朝鮮族的風格,淺藍淺粉為底色,點綴着幾條飄帶似的碎花色塊,那色塊看似随意地飄落在裙子上,自然而飄逸,打破了純色的平靜,胸前的系帶上還繡着兩條吐泡泡的游魚,給整條裙子又添了幾分靈動與活潑,阮青捧着連聲說,“太漂亮了,我都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裙子,和街面上童裝店裏那些完全不一樣,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好像每塊布呆着的地方都是最合适的,如果換成別的布塊,心裏會覺得很別扭。”

魏松齡選擇了米白,淺棕和淡黃色小格子布進行拼接,他的思路打破了常規,色塊自上而下整條縱向拼接,自然形成喇叭筒狀的裙型,領口斜向下沿着一條拼接縫處,釘着五顆酒紅的珠扣,裙子在整體的對稱中又藏着細節上的小變化小精致,尤其領口處用小格子布做了一圈窄窄的小立領,在随性中不經意地勾出了精致的輪廓。阮青把兩條裙子擺在一起,覺得詞窮了,“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如果給這條裙子加個背景,應該是一個金色頭發藍眼睛的小姑娘穿着它,在一片紫色薰衣草田裏面玩耍的景象,魏哥,你設計的時候想得是什麽呀?”

魏松齡有些驚訝了,一個服裝設計師最要緊的是什麽?是服裝設計的理念,而他的師傅趙老太太別看性子古板老派,卻最推崇天人合一順其自然的思路,今天僅僅是一條簡單的小裙子,師傅的随手游戲之作,阮青卻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這其中的精髓。

魏松齡雖然師從趙老太太,但後來又去國外留學博采衆長,設計的風格多變,今天他在做裙子時,忽然想起了在法國普羅旺斯游學時遇到的一個小姑娘,就以小姑娘為模特設計了裙子,阮青居然能從衣服裏感受到薰衣草的意象,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他和趙老太交流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難道他們遇到了一個寶藏?

不過珠玉在前,阮青做的裙子就實在不夠看了,就像個蹩腳的半成品,一左一右縫着兩個不成比例的大口袋,還釘了兩個子母扣,裙子的拼色選得是中規中矩的藍白米,也沒有什麽讓人驚豔的地方。

隔天,于惠敏領着甜甜來到店裏,孩子看到三條小裙子高興極了,每換上一條,都要在鏡子前面左轉右轉,舍不得脫下來。于惠敏看着女兒一會兒象個山間的小精靈,一會兒象帶着幾分貴氣的小公主,一會兒又象個開心的洋娃娃,眼睛都模糊了,這大概是孩子來到這世間後,過得最開心的一刻!

魏松齡蹲下問甜甜,“如果只能選一條裙子帶走,你選哪條呀?”

他以為甜甜大概要猶豫一下,才能回答他的問題,沒想到甜甜略帶羞澀卻很堅定的說,“我最喜歡這條。”她的小手正正指着阮青做的那一條。

魏松齡有些納悶,想不通這其中的蹊跷,怎麽看也是另外兩條漂亮呀,“能告訴伯伯,你為什麽選這條嗎?”

甜甜湊在他耳朵邊悄悄說,“我給你講,但你不要告訴我媽媽哦!”說着伸出小指頭要和魏松齡拉鈎。

魏松齡認真地陪着她拉完鈎,小姑娘才放心地小聲說,“幼兒園的午飯裏經常有肥肉片,我不喜歡吃,可剩飯就當不了不挑食的乖寶貝,有了這兩個大口袋,我就可以把肥肉藏在裏面了。”

魏松齡接着問,“你跟阮叔叔講過這件事情嗎?”

小姑娘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對呀,叔叔說一定會給我縫兩個大大的口袋的。”

阮青出去送母女倆離開,魏松齡和趙老太都沉默不語,趙老太嘆口氣,“在紅塵裏打滾太久了,我們都失去了本心,成天标榜這底蘊那變革,其實衣服就是做來給人穿的,只有穿衣服的人滿意了,咱們才算是成功。一切的一切建立在滿足顧客需求這個底線上才是正道。”

魏松齡點頭同意,“師傅說得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想把阮青也上報為助理中的一員,一起去參賽,你看合适嗎?”

趙老太橫他一眼,“急什麽,他到底是有天賦,還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你再試試看,一共三個助理的名額,經不起你這麽揮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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