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奧古斯特的手機屏幕上是他們公司的童裝産品，粗粗掃視過去沒什麽異常，但細看幾眼卻畫風詭異，屏幕上是一件白底的半袖，上面印着一些白描圖案，花是破敗的，動物長着鬼臉，甚至還有旋轉的萬字符圖案。
再劃開一幅圖片，一件由大幅色塊拼接而成的T恤 ，那團墨綠色的暈染看起來象極了大名鼎鼎的零式戰鬥機，石川驚愕地擡頭，奧古斯特聳聳肩，“怎麽了？我的朋友！”
石川顧不上回答，他低頭一幅幅飛快地劃過，幾乎在每一件上都有一些特別的設計，石川的心狂跳，他不敢相信，一直孤獨跋涉的異類，居然在無盡的暗夜裏遇上了另一個同頻的生物！
放下手機，石川長籲一口氣，兩眼冒着精光，“我一直以為自己是神選擇的先鋒馬禮巡教士，沒想到您和夫人才是傳播火種的普羅米修斯！”
奧古斯特拍拍他的肩膀，“我的朋友，自從看了你在霓裳杯的比賽作品，我感受到了作品裏耀眼的才華和獨到的思想，你願意來我這裏來擔任設計總監嗎？以公司為跳板，你有機會接觸更多的人物和舞臺，你內心深處迸發的火種将會傳播得更快更遠！”
石川被這幾句話捧得飄飄然，每一個毛孔都象被傍晚的海風吹着，清爽而舒暢，這世間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多少能人志士郁郁不得志而終，梵高生前窮困潦倒，死後才揚名天下，實在太慘了！
“非常感謝您的邀請，等比賽結束，我即刻去您的公司任職。”
奧古斯特象大熊一樣攬着他的肩，“太棒了！親愛的夥伴，你能不能給我詳細地說說你的這幾件作品的設計思路，我感覺自己僅品悟出來一些皮毛，特別想聽聽你的高見！”
這幾句話更是恰到好處的撓到了石川的癢處，雖然比賽獲獎了，但沒有地方可以展示作品的真正妙處，憋都憋壞了，“這三個作品其實是一個系列，周賽時我選擇了數百年前的一條沉沒的戰船作為基底，月賽時選擇的是一座欄杆上趴着一群睡獅的石橋，季度賽時選擇了一座懦弱無能的城，我大R國的軍隊以摧枯拉朽之勢摧毀那些腐朽，給他們帶去福音，這是多麽值得紀念的功勳！當然在藝術的殿堂裏，我給出的是相對抽象的符號，用一望無際的藍，作為海的意象來作船的襯托，用朦胧高雅的灰，作為黎明時的天色來陪襯那座橋，那座城嘛當然是用鋪天蓋地的紅，你懂的！還有舞臺背景大屏幕上飛旋着的圓形，那是我大R國軍人的無數雙眼睛，亦是無數個黑洞洞的槍口炮膛……”
石川說得口沫橫飛，瘋狂上頭的他，霍然起身，“世界上的資源是有限的，那些愚蠢的劣等人有什麽資格和我們平起平坐？沒有我們的幫助，他們至今還只能戴着鬥笠種田，所以他們不配，他們只配和豬猡一樣啃泥！”
殊不知，在這個房間裏，好幾架微型攝像機都在高速運轉，完完整整紀錄下石川發瘋的一切。第二天，奧古斯特夫妻不告而別，石川也從酒店裏戀戀不舍地退房離開。
聚友飯店的老板把處理後的視頻交給趙老太，師徒幾個看完後都恨得咬牙切齒，魏大說，“這個視頻能把石川釘死在恥辱柱上，咱們考慮一下，應該選擇一個什麽時機，以什麽方式抛出去？”
抱着手機忙個不停的蘇二樂了，“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看這篇剛剛出爐的消息，R國的元首安田文慈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再次表達了訪問的意願，在不到一周的時間內，R國政府三次呼籲希望雙方展開高層對話……”
阮青不太明白，滿臉困惑，蘇二解釋道，“他們的政府和元首都希望與咱們國家進行對話和訪問，一周之內連發示好信號，說明什麽？”蘇二圓溜溜的眼睛和貓一樣，閃着狡黠的光，“說明他們有求于人，而咱們目前沒有回應保持沉默，沉默，其實就意味着拒絕！這個時候咱們給他添一把火，把視頻發出去，在這個風口浪尖上，石川就是破環兩國外交的罪魁禍首，咱們政府更有理由不搭理這些狼子野心的無恥敗類，石川壞了他們的政府大計，那還不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不只要被驅逐出境，估計回了老窩也沒有好果子吃！”
趙老太忍不住誇了一句，“這回總算把你的八百個心眼子用對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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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R國政府的一個先遣代表團打着民間交流的旗號剛剛乘機抵達，一個著名的時政大V掐着點發了一條微博，标題是：軍國主義餘孽死灰複燃，亡我之心昭然天下！點進去，裏面稱得上有圖有真相，尤其被剪輯得短小精悍的視頻，精華部分一滴不漏！當然更少不了石川的怼臉特寫，更有他瘋狂的言論，令人聞之怒發沖冠，再配上霓裳杯比賽時的數張超清大圖，鐵板釘釘的證據讓R國方連辯解都無從下手！國人的情緒卻被點燃了，R國代表團下榻的酒店被憤怒的人群團團圍住，經過大喇叭擴音的喊話聲二十四小時循環播放，代表團龜縮在酒店裏，連頭都不敢露。
絲毫不知情的石川進一家便利店買東西，“老板，結賬。”
低着頭玩手機的便利店老板，撩起眼皮瞅他一眼，再瞅他一眼，然後把石川挑選好的水和自熱米飯統統收進櫃臺，“機器壞了，結不了賬。”
等石川走出店門，老板狠狠地翻個白眼，“狗日的，喂狗都不給你吃！”
那天對于石川來說，刻骨銘心的難忘——處處碰壁。一天裏，他連口熱飯都沒能吃到肚子裏，天快黑了，想找個地方落腳，問到的旅店，不是客滿就是房間差強人意，好容易躺在床上想歇息一宿，被關在蚊帳裏的蚊子象轟炸機一樣在耳朵邊盤旋。
開燈，石川跪在床上找一遍，看不到蚊子；關燈，嗡嗡聲立馬響起；開燈，關燈，開燈，關燈…… 他都快給搞出幻覺來了，怒氣沖沖地穿上鞋子，準備沖到前臺去投訴，突然響起敲門聲，開門後，在他滿臉的驚愕裏，一隊大蓋帽闖進屋來，制服上的銀色肩章在燈光下閃着利劍一般的光澤——蚊子的困擾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後半夜石川換了個地方待着，核實身份，做筆錄，一番程序走下來，石川意識到他必須低頭才有可能留下來，繼續參加霓裳杯的決賽，才能不丢掉這個他可能爆紅的機會。
他手寫了一封道歉書，全文百餘字，輕描淡寫地說他為自己的不當行為而道歉，希望能原諒他，并祝大家健康幸福。然而，這封道歉書不只沒有提及他的那些肮髒行徑，更有一處非常奇怪，道歉書最後的簽名看起來并不象石川本人的姓名，而是一個跪在地上、留着長辮子的奴才模樣。
辦案的警員一眼便識別出來這是一種隐晦标簽，而長辮子、下跪奴、戴鬥笠都是典型侮辱國人的标記，胸中怒火頓時壓抑不住，這就是石川的态度，沒有絲毫的悔改，甚至還在興風作浪！
當一個龐大的國家機器運作起來時，效果是明顯的，霓裳杯的主委會迅速在官方網站發表公告，明确表示：石川的設計作品不符合大賽的評選要求，違反大賽的精神，取消其比賽成績，并禁止石川參加後續比賽。
外交部發言人在例行的記者發布會上表示：對于發表種族歧視言論、散布軍國主義的某外籍人士，他應該為自己的言論、傲慢、偏見和無知感到羞愧，我們要求其認識到錯誤的嚴重性，公開正式道歉并保留采取進一步措施的權利。
拘留一周後，石川被強制遣送出境，那天非常巧合地與R國的民間代表團乘坐了同一架次航班，代表團被賦予衆望的破冰行動，由于意外的事件顆粒無收，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國，始作俑者石川坐在飛機上就覺得後脊梁象有刀子在戳戳戳。
抵達仁汌機場後，石川背着包剛下飛機，就有幾個不明人士迎上來，将他塞進一輛黑車裏帶走了。
特別關注這件事情進展的阮青，得知石川被遣送出境的消息，興奮地去向聚友老板道謝，趙老太也特別感激聚友老板的援手，讓阮青帶去一個厚厚的紅包，并轉告老板，以後他哥哥一年四季的所有成衣，他們師徒全包了！
阮青陪着聚友老板喝酒，滿眼崇拜和佩服，聚友老板卻如坐針氈，二樓雅間裏藏着的陳凱阖在不甘地喝酒，阮青敬老板一杯，陳凱阖就舉杯一飲而盡，仿佛那杯酒是阮青敬給了他自己。
黃大不便多說什麽，陳凱阖喝一杯，他只好也陪一杯，陳凱阖越喝越不舒坦，“現在給胖子打電話，讓他問阮青，原先生的衣服做好了沒有？這衣服是不是等他哥死了才能做好？”
即刻接到電話的老板，一聽話音就知道陳凱阖心緒不佳，趕緊找個借口，草草結束了這頓慶功酒。其實，陳凱阖就是在嫉妒和失落，阮青寧願和一個認識了短短幾個月的人談論得眉飛色舞，也不和自己透露一星半點，完全把他隔離在安全屏障之外，這種無意識的舉動讓他徹底明白自己的地位有多低，唉，哪裏能談得上地位，如果不是他硬貼上去聊幾句，每天和他都是橫眉冷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