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衛衡尚未從殿中出來,接到消息的衛微便借着公事的名義急匆匆進了宮。

他們的父親衛缵早年間一直在外地任職,母親随到了任上,便只留下年幼的衛衡跟随衛微生活。兩人感情很好,衛衡發蒙、進學從未假手旁人,全由衛微一手操辦。後頭衛衡牽連進了懿文太子的事裏,從此一蹶不振,衛微表面漠不關心,心裏也仍然很關心衛衡。

他在中書省任侍郎的官職,而中書外省更在應天門外,經過永泰、乾元二門便是明堂,再經大業殿便可直入徽猷殿,卻正正撞見衛衡。衛微沒有出聲,先打量了一下幼弟,見他額角雖有微紅,旁的地方卻并無大礙,依舊行動自如,心裏的些許擔憂便已然消解了。

他仍舊沒有說話,朝衛微點一點頭,便進殿中去了,早有小內監已經等候在門口。見大哥進去了,衛衡這時才敢把肩背松下來,他先龇牙咧嘴半天,然後快步一路走出宮去。

張甲正等在那裏,滿面愁容,見衛衡出來了,這才歡喜起來,趕忙伸手去扶。衛衡卻把他的手輕輕一推,說聲:“快走。”便已鑽入了車廂中。

張甲不敢耽擱,當即驅馬便往衛家趕去。及到了門前,等到衛衡跳下馬車,擡眼一望,不由怔住了。卻正有一個略年長些的婦人帶着幾個孩子迎在那裏,清麗溫婉,正是妻子秦氏。

尚不等衛衡說些什麽,秦氏便已搶先道:“不必說什麽了,先時陛下已經派人下過诏書了。通市是大事,尚且顧不得兒女情長,一應的車馬用器我已打點好,現下便能出發了。”

衛衡道:“父母親久已閉門,如今我這一去,卻勢生波瀾。庶務不敢勞動二老,二老春秋漸高,壽奴、七郎年紀還小,平日行事便只以家國孝親為要,勿摻雜其中,讓人多了把柄。”

秦氏應了是,她知曉其中厲害,心下裏便又有了幾分考量:“你放心去罷,家裏一切都有我瞧着,再不會出錯的。”

又聽衛衡接着細細說道:“小四、阿旦的婚事務要細細查看,擇一好人家為配。不拘家世如何,只要家中清正和睦,孩子上進便好。若有瞧中的,不必叫我知道,只聽高堂定奪,也便罷了。”

他有些悵然:“我只恨不能多疼他們一點。”

秦氏心覺此話不祥,便轉而說道:“我雖在京城,到底音訊難通,自知是勸不動你的。行事在外,只盼你多顧念家中,不要以身犯險——”

“自此離別,萬事小心。”

衛衡瞧着她,點了點頭:“多的不說了,你是明白人,心下自然曉得,卻萬要珍重自身,多加持養。”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是轉而對幼女衛晗喚道:“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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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晗瞬時滾下淚來,她生性聰慧,見父親如此作态,便有幾分明白,只是到底不願去想,又輕聲喚道:“阿耶?”

衛衡替女兒仔細拭了淚,把她抱在懷裏許久,待衛晗平靜下來,這才說道:“莫哭,莫哭,把眼淚擦淨了。回家進門換身好衣裳,多笑笑,見你阿翁阿婆去,別惹得他們憂心。再代阿耶問安,嗯?”

他頓了頓,又接着說:“阿耶不能舍國棄民盡孝膝下,壽兒便替父親盡這一份心,好不好?”

“阿耶!”衛晗語帶哭腔。

衛衡拍着她的背,慢慢說道:“阿耶只怕不能陪着我家壽兒了。”

“阿耶不在,家裏只留壽奴孤孤單單一個,也是無奈。你能體諒父親罷?”

“我明白的。”衛晗低低地應道。

衛衡點了點頭,沒有再安慰她,只是說道:“要聽話。”

他又轉向立在一旁的長子衛旦:“阿旦,來。”

衛旦蹭了過去,衛衡望着他,輕輕點了點頭,他細細交代道:“我留了幾個親衛給你,都是先時跟着我的人;江伯跟了我家三代,萬事不決便去求教,只是要更敬重些,別折辱了老人家。”

衛旦點了點頭,認真應了:“是。”

“不要怕臊,大哥、阿翁,要緊事盡去尋他們,自然會幫你。陛下拔了你作秘書郎,鄭法道公耿介清正,人情走往,則多賴齊少監看顧。他是最和善的,我亦請托了他,你只管去,他自會照應你,莫怕。”衛衡道

衛旦眼眶微紅,死咬着嘴,點了點頭。

衛衡于是又望了望兩人:“好孩子,我走了。”便轉身離開。

衛晗此時再也忍不住了,不由捂面啜泣起來,見衛衡真的走遠,不由推開秦氏的手,踉跄着去追,卻又被攔下。

衛衡聽着女兒的哭聲,心如刀割,卻是一眼都不曾回望,直到駛出城門。

而塞北草原上,趙明聞等人卻同樣正要出行。

自那日同烏答有初草協議後,魏人王庭中對通市的态度便變得各不相同起來。通市自然是必行的,可是何時建,如何建,怎樣建,便又要争論許久,眼見着焯夏的路子走不大通,趙明聞同陳香雲商議後決定派人前往各部厚饷埃斤,說合此事,以此來向王帳施壓,從而間接促成此事。

此事倒并不是二人突發奇想,原來魏王自多年起便只同一族通婚,便是後來的後姓穆察碌部。

眼見一家獨大,餘下的九姓自然不願,無奈下便只得定了協約:王後雖出穆察碌,随嫁的九女卻每姓一人,皆封大妃,舉行儀式更要往各部派去親信之人,厚賜珠寶,以示親近。

陳香雲是天子親女,身份尊貴,倘若她親自前去,難免落了下風,便是她願意,底下随行的屬官匠民卻是定然不願的。而趙明聞雖也有個公主的名號,說到底不過是個臣子的女兒,随嫁的媵女,若叫她去,既表示了尊重親近,也不會堕了國朝的面子。

趙明聞自然欣然答允了,這日陳香雲方才起身收拾妥當,她備好了東西便帶着撷芳等幾人前來辭行了。

陳香雲不由驚道:“怎的如此捉急,不是昨晚上咱們才定好的嗎,這會便出發了?東西都備齊了麽。”她是習慣了梁朝官員的憊懶的,一件事往往要用上三四倍的時間,尚且要推三阻四,忽見趙明聞如此迅急,倍感驚詫。

趙明聞仍有些疲憊的樣子,她昨晚說的晚了,早上又急着起來,難免精力不濟:“倒也不算什麽,這事便要趕着做才行,免得又洩了風聲。我已同可汗說了,他那是允準了的,又派了一隊人跟着的,且不必動用多少咱們的人。何況我只是去走一趟,是也要帶些東西,卻沒來時的累贅,一應收拾妥當了,也不必再留。”

撷芳也道:“咱們都是粗鄙人,也不過顧着公主罷了,只多了些東西收拾着,那麽些人,便是再拖沓也來得及。況人都在外頭等着呢,總不好白白耽誤人家。”

陳香雲便忙道:“竟是我不知了,快去吧,何苦又來我這盤桓。”

帳外的車馬卻已是齊全了,等到趙明聞一行人上了車,便一徑催馬向外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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