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聚散(終章)

人生聚散(終章)

“哥,死雲追月欺負我!”

一襲藍白長袍的宮遠徵氣呼呼地從院裏進來了。

宮尚角端坐在涼亭裏,遠遠看到一少年自檐廊上走來,身後還跟着一粉衫鵝黃衣裙的年輕女子。

他舉起杯盞喝了一口,收斂了笑意,淡淡開口。

“她欺負你?好像是你天天在欺負她吧?”

雲追月沒忍住輕笑出聲,偷偷在小狗身後比了個大拇指,随聲附和道。

“诶,還是尚角哥哥明事理。 ”

宮遠徵很少跟哥哥頂嘴,只瞪了雲追月一眼,咬牙道。

“你給我閉嘴。”

随後貼着宮尚角坐下,眼尾泛紅,嘴角瞥了瞥,聲音酸酸澀澀的,委屈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誰欺負他了。

“哥哥……我什麽時候欺負她了?分明是她欺人太甚!”

“哦?她做了什麽事惹你生氣?”

宮尚角看了雲追月一眼,示意她落座。

雲追月謝過,緩緩走了過來,剛一坐下,就聽得小狗輕哼一聲,冷嘲熱諷道。

“你還好意思坐呢。”

“唉,我現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遠徵少爺好生霸道。”她不甘回嘴道。

“哥你看,她又說我。”

宮尚角臉上帶笑,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先說她的嗎?”

“雲追月今早在執刃殿被我撞見,她跟長老請示要回神醫谷。這麽大事都不同我商量,她心裏還有沒有我?哥你說,我說她說得冤不冤?”

萬一……她像雲為衫一樣走了就不回來了怎麽辦……

“小雲妹妹要走了?何時動身?要是缺點什麽,提前與我說,好讓下面人打點。”

難得有人讓宮尚角如此和顏悅色地對待,小狗頓時臉色難看,愈加吃味起來。

“哥哥為什麽對她這麽好?她可是一聲不吭就要走的人……”

“只是請示,具體還要問過執刃才能決定,不過約莫也在這幾日。”

雲追月無視宮遠徵傷心欲絕的表情,向宮尚角道了謝,解釋道。

宮尚角還在和雲追月交代着什麽諸如遠行的注意事項,被宮遠徵硬生生打斷。

“夠了,宮門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雲追月扭頭看去,只見小狗眼眶紅紅的,哀怨十足,渾身上下透露着一種被抛棄的破碎感,惹人生憐。

清逸靈秀少年郎,瓷膚朱唇楊柳腰,不知這模樣,哭起來會不會更好看呢。

她存了逗弄他的心思。

“我若硬要走,你可攔得住?”

“我一個人自是攔不住你,不過加上我哥哥,或能一戰。”

“得,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雲追月打住他越說越離譜的話,眼珠一轉好似想起什麽,正色道。“趁我走之前,趕緊把我內力解了。”

“诶,姐姐,你不是很有能耐麽,這麽大個把柄落在我手裏,還想跑哪去 ?”

這回輪到宮遠徵占盡了上風,抱着胳膊把下巴一揚,滿頭銀鈴發出悅耳的脆響。

“好啊,尚角哥哥這回可看清楚是誰欺負誰了?”

雲追月心道,讓你再偏私!

宮尚角無奈地笑了笑,想着如何裁決才不那麽顯失公平,最終心裏那杆稱還是傾向了傲嬌小狗這邊。

他擡眼看了看宮遠徵,語含三分寵溺。

“遠徵,別鬧了。”

扭頭又對雲追月說道。

“你也收手,就不要再逗弄他了。”

竟被宮尚角看出來了……她有些心虛地避開視線。

“遠徵,你既然這麽舍不得,不如就與小雲妹妹一道出發,當做你的江湖歷練。”

舍…舍不得…?他那暗戳戳的小心思被哥哥直白了當地點出來,臉頰越來越熱了,小狗拽緊了自己的衣袖,看都不敢看雲追月。

“我才沒有舍不得,我、我想和哥哥待在一起。”

他這臉紅得莫名其妙,愣是叫雲追月看傻了,好半響才開口道。

“遠徵少爺從沒出過舊塵山谷吧?長老們可會允許?”

“不用禀告長老,與執刃說一聲就好。”宮尚角道。

“什麽嘛,宮子羽還不是執刃的時候就偷偷溜出去過多少回了?憑什麽我要出谷還得經過他的允許?”

“就憑他是執刃。”剩下二人異口同聲道。

徵宮。

小狗在默默收拾行李,他最寶貝那些瓶瓶罐罐,還有那盆待開的出雲重蓮。

月光下,他坐在那琉璃盞面前,用冷卻的藥湯細心澆灌着那冰晶似的花苞。

盡管對手下人諸多囑咐,仍是不放心交給他們。

雲追月走了進來。

“你可想好了?我那山谷裏可不比你們舊塵山谷,一路上野獸多得很,最喜歡活吃像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奶娃娃。”

她手作爪狀,模仿出豹子捕食的模樣,逗他開心。

“我才不是奶娃娃!本少爺馬上就要成年了,總不能一直粘着哥哥……”

“別難過嘛,有姐姐在身邊,姐姐一樣能保護你!”

雲追月撞了撞他的肩,笑眼彎彎。

“在此之前……先幫姐姐把內力解開可好?”

呵,心思昭然若揭,宮遠徵冷笑。

“去取一把銀針來,要案上那柄最粗最長的。”

雲追月背後升起一股無名的寒意,硬着頭皮把他要的東西拿來了。

“衣服脫了,趴床上去。”

“知道了,徵弟弟。”

雲追月幾乎沒有猶豫,三兩下扯開了衣帶,抱着自己的輕羅小衫伏在宮遠徵的軟榻上。

他的軟榻鋪的整整齊齊,錦被上繡着墨藍的銀蝶,散發着他身上獨有的幽幽藥草香,勾人心弦,不禁令人遐想一些纏綿悱恻的歡愉之事來。

伴随着越來越近的清脆銀鈴聲,雲追月第一次紅了臉。

“你可不要亂動啊,姐姐。”

她閉目低頭,寒冷的空氣中身體知覺愈發明顯,一只冰涼的手卻不知不覺撫上她的肩。

須臾,一聲哀嚎響徹雲際,連站在門口的金堯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角宮。

“宮尚角!管管你弟弟!明明解個穴道就能辦成的事,非要紮我兩針!”

“你!休要胡攪蠻纏,入冬前你就體寒體虛,我那是為了給你調理!”

“我自己不會調?用那麽老長的針紮我,你刑訊逼供啊你!”

“雲追月!”

他氣得渾身顫抖,手垂在腰側緊緊握拳,雲追月猶愛看他吃癟時洇紅的眼尾,他身上總有一種危險迷人感,明知道他能毒死你,卻讓人更有欺負他弄哭他的欲望。

俗話說得好,不作死就不會死。

真把人惹哭了,遭殃的還是自己,雲追月見好就收,順毛安慰給臺階一步到位。

“哎呀呀不知怎麽的,被遠徵弟弟紮了兩針,頓覺神清氣爽,功力也增進不少!”

她護着脖頸活動了下肩胛,又伸了個懶腰,朝空氣比劃兩下,一回頭臉上早已挂上如沐春風的招牌微笑來。

不得不說,少女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清清冷冷的臉蛋,笑時眉目彎彎,像天上懸着的,月牙兒的弧度。

“你……哼,別以為這樣本少爺就能原諒你。”

三日後。

宮門前山大門站着一行人。

雲追月擡眼看了看,好麽,送行的人比來接新娘那天的人還齊整,連後山幾位公子也來了。

不必自作多情,那些人顯然不是來送她的,她看了看身邊的宮遠徵,又看了看別扭的大家,不禁樂了。

這一個個的嘴上說着不擔心,心裏比誰都在意宮遠徵嘛。

宮尚角上前,幫宮遠徵理了理鶴氅,什麽話也沒說,倒是宮遠徵的眼神一直黏在他哥身上,見他無話有些落寞地低下頭。

雲追月見狀,緩和道。

“這是做什麽,擔心我把遠徵弟弟賣了?”

宮尚角那淩厲的眉眼掃了過來,偏語含笑意。

“你會嗎?”

“哥,這不好說。”宮遠徵握住宮尚角的手,那眼神,頗像臨別的孩子急于讨父母的寬慰。

雲追月翻了個白眼,都要走了還怼她一句。

“尚角哥哥放心,我一定把心尖兒上的人護好。”

宮遠徵一愣。

心……心尖兒上的人。

闊而悠長的官道上,兩匹駿馬并駕而行。

“喂,你剛剛說的心尖兒上的人,是我嗎?”

“你猜。”

明媚熱烈的少女回眸一笑,猛地一揮缰繩,揚長而去。

雲階月地,關鎖千重。

長晖落日,遠山朦胧。

妖冶魅惑的少年與肆意如風的少女,攜手穿過風雨,看遍山河遼闊,人間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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