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晚間時分依然沒能和克羅斯搭上話讓加迪爾也有點苦惱。這一天過得很平淡,卻莫名讓人感到漫長而疲倦。晚睡早起帶來的後果開始體現,還不到八點他就已經快睜不開眼睛了。

“菲利普,我可以不去那個篝火晚會嗎?”他很誠懇地跟隊長拉姆請假:“我太困了。”

僅僅是在說這句話的功夫裏,他就沒忍住打了個哈欠,費勁地揉了揉眼睛,像只體面又困擾的可憐小貓似的。但拉姆還沒來得及回話,胡梅爾茨就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

“我能一起回去嗎?剛剛那些混球往我湯裏倒了酒,暈死。”

拉姆原本想拒絕的,這會顯得他們宿舍出勤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又要挨笑話。但加迪爾蒼白疲憊的臉又讓他咽下了到口頭的話。發現穆勒在滿臉笑容地走過來時,他當機立斷地點了點頭,十分寬容地說:“好吧,那你們就先回去吧,我會和先生講的。”

穆勒撲加迪爾撲了個空,只能對着背影大呼小叫起來:“什麽什麽?你們要偷跑嗎,太不合群了吧!菲利普你怎麽不管管他們!”

看着這個精神飽滿的罪魁禍首在這裏理直氣壯地發癫,拉姆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穆勒不是傻子,撇了撇嘴不敢再忤逆身高一米七氣場三米二的隊長,委屈地抱怨:“加迪爾也就算了,馬茨憑什麽可以和他一起回去嘛。”

拉姆冷笑,用手裏的外套狠狠抽了一下穆勒的胳膊:“你還好意思問?”

成功脫離了大部隊的加迪爾和胡梅爾斯沿着度假村裏的小路走回去。巴西冬季的蚊蟲不算很多,這讓晚間散步多了許多惬意而不是折磨。不知名的蟲子在草坪和樹裏發出小小的聲響,月光像詩歌一樣鋪滿高高低低的房子和遠處的大海,浪濤是它的韻腳。

雖然在人前相處得非常自然和諧、毫無破綻,但當兩人獨處時,加迪爾和胡梅爾斯卻都只是低着頭走路不說話。由于他們都不想走到對方的前面去,又無法并排,所以就變得越來越慢,最後幹脆站到了別墅前的樹下。

加迪爾先擡起了頭,看着胡梅爾斯一半明亮、一半陷在陰影裏的英俊臉龐,和長睫毛下流露着憂郁的漂亮眼睛,感到一陣無奈。他知道盡管對方在努力僞裝,依然會在這樣的時刻故意或是無意地裝不下去——可他又怎麽能因為這個就責備他呢。

“馬茨。”加迪爾輕聲打破寂靜,試圖把黏着的空氣拉回正軌:“你要先進去嗎?”

胡梅爾斯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僅僅一眼就又立刻挪開了視線:“……再站一會兒不行嗎?”

“為什麽呢?”加迪爾嘆氣。

胡梅爾斯不回答了,因為他們都知道問題的答案是加迪爾不喜歡的,他不會說出口來讓對方煩憂。盡管窗戶紙就像橫亘在兩人中間的光線一樣透亮,他依然沒有捅破它的權力。他只能低着頭無用地賭氣和消耗這段難能可貴的共處時間。

加迪爾退了一步:“……我真的困了。那去我房間裏坐一會兒好不好?”

胡梅爾斯立刻眼睛亮着擡起頭來,就差甩甩不存在的耳朵和尾巴了。

在加迪爾洗澡的時候,他整個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樣暈暈乎乎地在他的屋子裏轉了兩圈,撥弄了一下當地人挂在窗前的捕夢網,輕輕嗅了嗅空氣裏屬于加迪爾的味道,然後就束手束腳、像一只乖乖蹲好的大型犬一樣規規矩矩地坐到了沙發上。茶幾上放着一些資料,兩本葡萄牙語教材和小本的聖經,最可愛的是一個金發藍眼的陶瓷小人,穿着加迪爾的10號球衣,這是當地球迷送他們的禮物——胡梅爾斯還沒來得及笑,表情就凝固住了,因為陶瓷擺件的下套着穆勒的手環,內側TM的刻字清晰可見,瞬間像刺一樣紮進了他的眼裏。

加迪爾穿着長袖長褲的白色睡衣、帶着熱氣打開門時,就看到胡梅爾斯舉着個銀色的圈,像個抓到老婆出軌的丈夫似的憤怒又委屈地問他:“托馬斯來幹嘛?”

“我都不記得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加迪爾嘆了口氣:“可能是昨天回來的時候吧……太困了,我從下大巴開始就不記得了。”

“曼努背你回來的,我看着他關門的。”胡梅爾斯顯然沒有相信加迪爾的真心話:“你喜歡托馬斯也沒關系,我只是……”

“我不喜歡他,馬茨,不是那種喜歡。”加迪爾太累了,雖然胡梅爾斯還在,但他已經顧不得禮貌,拖着軟綿無力的腿先躺到了床上,把被子扯到胸前蓋好:“我真的不知道。那也許是更早之前吧,剛搬進來的時候就掉了,只不過我今天才發現。”

他爬進被子裏的樣子讓胡梅爾斯漲紅了臉,一時間都沒聽到他在講什麽。加迪爾如此信任的姿态讓胡梅爾斯的心裏又甜又酸,甜的是如此不設防,酸澀的還是如此不設防。他把穆勒的手镯随手扔回茶幾上,彎腰趴到加迪爾床前,曬成古銅色的大手握住他雪白纖細的手放到自己臉側,這種肢體接觸的感覺讓他幾乎要發瘋,既像狼抓到了獵物,又像狗找到了主人*。他開始幻想自己戴着項圈,而加迪爾握住了鎖鏈。

“馬茨,拜托……”已經快睡着的小美人困倦不堪地呢喃了一句作為抱怨,手指輕輕揮了一下,從他寬大的手掌裏滑落下去。

“我們還沒說晚安。”胡梅爾斯輕聲說。

“嗯。”加迪爾在意識消失前哼了一聲。

“晚安,寶貝。”胡梅爾斯輕聲說着,凝視着加迪爾在燈下美麗無暇的臉龐,又重複了一遍:“晚安。”

他低下頭想親吻他的嘴唇,可發抖了半天,還是把唇瓣落到了覆在額頭上的柔軟金發間。

屋內陷入一片漆黑。胡梅爾斯仔仔細細地幫他蓋好被子,關掉燈,輕輕帶上了加迪爾的房門後離開,用手撐在欄杆上用力喘氣。寂靜的三層小樓裏現在只剩下他一個醒着的人。他像頭籠中豹一樣在走廊裏來來回回地打轉,高大的影子在燈光的盡頭一會兒起一會兒落,直到所有躁動和瘋狂的感覺都在這種過程裏被消磨到可以控制的水平。

從身體接觸的意義上來說,胡梅爾斯反而可以戰勝正牌男友羅伊斯,成為和加迪爾最親密,或者說曾經最親密過的人。他們之間有幾次無法被原諒和解釋的出格行為,第一次是在胡梅爾斯生日那天加迪爾陪着他來了一次奇思妙想的無目的火車行,結果兩人被暴雪困在了一個德鐵分配的小旅館裏,加迪爾在無知無覺的睡夢裏被胡梅爾斯用了自己的手做了點不該做的事;高大的後衛堅守這個獨屬于他自己的犯罪秘密、因為愧疚而愈發成為一個完美到近乎卑微的朋友,直到他們去年在歐冠半決賽裏淘汰皇馬,賽後party上加迪爾為了躲避被抓去唱歌而鑽進了躺着醉酒胡梅爾斯的雜物間,在那裏……

光是回想起那個夜晚,胡梅爾斯就陷入了高燒一般的狀态。他脫掉上衣,猛灌一瓶啤酒,站在自己房間的陽臺上看着不遠處的海邊,看着燈塔,仿佛手裏握着的不是舔一口會被鐵鏽味弄暈的鋼鐵欄杆,而是加迪爾雪白wen熱的大腿。

“Fu*k……”他閉上眼睛罵出聲,卻無法阻擋body內的海浪一下高過一下、淹沒頭頂,窒息感讓他快要在空氣清爽的露臺上死亡。那是很脆弱的加迪爾,和剛剛那樣躺在床上、倦怠地揮揮手趕走的他加迪爾完全不一樣的加迪爾,那是眼睛裏含着淚光渾身泛紅的加迪爾,那是因為被欺瞞、背叛、不知情情況下被猥/亵而極端憤怒、所以會拽着他的頭發惡狠狠讓他都咽下去的加迪爾……Fu*k,Fu*k,Fu*k,胡梅爾斯覺得自己應該下地獄,可是為了這樣的加迪爾下地獄實在是太值得了,在地獄裏永遠銘記他是因為犯下什麽罪而來到這裏将不會成為永生永世的懲罰,反而變成永遠的獎勵和蜜糖。于是甚至連死亡好像都無法懲罰他,胡梅爾斯恨毒、恨透了自己。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知道該怎麽贖罪,他能想到的就是跪在加迪爾面前,告訴他自己願意為了他做任何事。

可加迪爾不需要他做任何事。

他甚至在一個多月後就原諒了他,他甚至反過來安慰胡梅爾斯不要太挂懷、不要太神經質、不要在雨夜徘徊在他家門外以至于重感冒、不要為情所困影響體重,別人都在假期增肥怎麽就你暴瘦,因為他已經原諒了他。他甚至站在臺階上、低下頭來輕輕吻了吻他,手指溫柔而敷衍地穿過胡梅爾斯棕色的發絲揉了揉,用來證明自己的寬容。

你怎麽可以原諒我呢。

你怎麽可以原諒如此罪無可赦的我呢。

你怎麽可以就這麽放過我呢。你怎麽可以把我推回到那麽普通的“朋友”位置上呢。

你怎麽可以對這樣的事情毫不在意呢。你也會躺在別人的懷裏發抖嗎,你也會在別人的mouth裏哭出來嗎,你也會踩在別人的身上罵他混賬嗎,你也會讓別的人跪在你的腿間嗎,你會允許另一個人,另一個也許合你心意的人,做你乖巧又兇狠的狗嗎。

胡梅爾斯被自己的呼吸聲喚回了現實,他喘得像頭牛,肺裏仿佛藏了十個風箱。他快瘋了,瘋到想現在從三樓跳下去,或者去砸開加迪爾的房門,把睡美人抓起來強bao,直到加迪爾舉起什麽砸破他的頭、把他的腦袋按進水裏淹死他才好,這樣他也許就能最終從這種絕望裏解脫。但他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能讓人眼冒金星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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