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加迪爾和克羅斯和好了,大家都發現了這一點。晚飯的時候他們遲遲才到,剛剛還在真情實感擔心他們的關系會不會真的破裂了、擔心他們會不會被教練懲罰得太可憐的隊友們在看到兩人破天荒地一起走、一起坐還說話後,态度就迅速發生了七十二度大轉彎。

好你個托尼·克羅斯啊!

又是冷戰後和好是吧?你這一套還要玩多少次啊?啊?

都說小別勝新婚,或者情侶朋友間常常吵完架、解決問題後感情會變穩固,就算是加迪爾也免不了這種正常的心理——雖然剛剛被欺負得厲害,但是在鬧了那麽久之後終于又和克羅斯恢複了感情,對方也終于開心起來了,這可太好了吧!

這就讓他難免在臉上露出很少見的、明确的幸福來,搞得別人那真是又酸又苦。

穆勒幾乎要控制不住表情。雖然他是個很少破防的人,但在克羅斯和加迪爾的關系這個問題上,他一直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幼稚或者說偏執。某種程度上來說,把他搞得這麽瘋的人裏除去加迪爾就該輪到克羅斯。

倒不是克羅斯和他也有什麽感情糾葛。僅僅是……也許僅僅是嫉妒。好吧,在嫉妒之外還有恐懼,一種對自己性格“缺陷”的恐懼。很多人會覺得穆勒和克羅斯是完全相反的兩類人,前者過熱,後者過冷。但在對他倆都有深入了解的人(比如拉姆)看來,兩人的性格本質也許剛好完全相反。看起來愛意過剩的穆勒其實是個在情感裏謹慎到近乎吝啬的人,他很難真的信任或者深深地眷戀誰;看起來經常不喜歡別人的克羅斯反而是真誠又坦蕩的那一個,而且他很長情。

穆勒其實很害怕不體面,害怕受傷,害怕徹底的決裂。他知道克羅斯和自己完全不一樣,對方更純粹和自我。性格的差別是沒有好壞可言的,穆勒完全明白。可當加迪爾站在他們中間時,事情就立刻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哪怕是格策這個占盡了竹馬身份便宜的傻子也不會像克羅斯一樣讓他煩躁和不安,就像現在一樣。

他總是這樣,恃寵而驕似的傲慢,自顧自地生氣,等着加迪爾去把他哄好。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哪怕他這麽生硬、壞脾氣、固執,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那又怎麽樣呢,加迪爾總會對他主動的。大家都會說Toni就是這樣的脾氣,他沒有壞心思,他是個好男孩……可是憑什麽呢?憑什麽有人在交往裏總是這麽毫不費力就得到自己想要的?憑什麽總是別人在遷就他呢?憑什麽加迪爾總要對着他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耐心呢?穆勒看着親密地坐在一起的兩個人,看着克羅斯臉上那種不加掩飾的、純真的快樂和喜悅,感覺自己的嘴裏麻得都快能吐出刀片來。

盤子裏的牛排仿佛變成了克羅斯的臉,穆勒一叉子戳了進去,看着肉冒出淡淡的汁水。克羅斯和加迪爾幾乎每年都鬧一次大矛盾,一開始穆勒覺得好笑和竊喜,現在卻感覺這是克羅斯一種在感情裏伸展邊界的惡劣行為,回想起來的很多細節都愈發讓他感到惱火。兩年前他們悲慘地在安聯球場把歐冠獎杯丢給了切爾西的那個夏天。克羅斯也是這麽莫名其妙的從集訓開始就在和加迪爾鬧別扭,那叫一個驚天動地,決絕到甚至堅定要求和穆勒調換了宿舍——原本他和加迪爾是住在一起的。

穆勒當時還忙着擔心呢,像個傻|逼似的真的操心起了兩人要是真徹底鬧掰了加迪爾得有多傷心,以及萬一影響到球隊成績怎麽辦。那時候他心裏全是愚蠢的念頭,比如愛是成全。盡管他很确信如果加迪爾和克羅斯就此成為分道揚镳将是令他非常開心的一件事,但他還是克制住了自私的本能,像個世界上最好、最溫柔的朋友一樣環着加迪爾的肩膀勸他應該和克羅斯和好。

“……我沒有想鬧脾氣。”加迪爾苦惱到都沒有管他的動手動腳,趴在他胳膊上心煩意亂地說:“我只是……當時先走開了,然後Toni就很傷心。他可能覺得我讨厭他了,但是我沒有,我只是……”

“你們吵架了嗎?聽起來Toni挺過分的。”穆勒納悶地撫摸他的金發,他還是第一次見加迪爾這麽吞吞吐吐的,也不知道克羅斯那個混球到底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但是既然你已經原諒他了,那你就應該讓他知道。他八成不是讨厭你,他只是讨厭他自己——他有時候确實夠煩人的。”

加迪爾安靜了下來,過了很久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然後他就趴在穆勒的胳膊上不說話了,雪白的臉被壓出可愛的肉肉,眼睛裏含着朦胧的霧氣,委屈得像小孩子似的。這是一個少見的、充滿了信任和依賴的脆弱姿态,最起碼穆勒還從沒見過加迪爾在他面前這樣。這讓他的心變得又柔軟又激動,他舍不得看加迪爾這個樣子。克羅斯真過分,他怎麽能這麽做呢,沒有人應該傷害加迪爾,沒有人應該讓他不開心,大家都是這麽努力的,怎麽就他這麽不一樣,恃寵而驕的混球,真希望他們就此生分了。可不爽的同時,分享了秘密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像是擁有了比克羅斯距離加迪爾更親近的地位,這種被信任感讓他渴望去回報,于是他做了能排進這輩子後悔榜前三的更傻|逼行為:努力在兩人中間。

事實給了他當頭一棒,和好就是和好,更親密就是更親密,偏愛就是偏愛。穆勒沒有站在兩人的中間,成為更重要的調停者;正相反,這段感情一經修複,就立刻把他排擠了出去。犯錯的克羅斯,冰冷的克羅斯,幼稚的克羅斯,所有不對的、不夠好的、不夠用心和卑微的克羅斯,只要加迪爾喜歡,那就都是全世界最好的克羅斯。加迪爾和克羅斯依然是加迪爾和克羅斯,國青隊雙子星成年了依然有他們自己的軌道和磁場,在裏面美麗地互相環繞。

屬于穆勒的額外空間和時間,所有所有的那些錯覺,驟然又被奪了回去。

眼神、關注、話語、愛和擁抱也一樣。

事實證明,人和人的關系就是這麽狹隘,少了一個的感覺是那麽那麽的好,他回來後,一切都糟透了。

他們會在晚飯後一起去散步。那些夜晚,穆勒關了燈站在窗邊,看着克羅斯和加迪爾在樓下擁抱、互相親吻臉頰,滿心想的都是你們怎麽不去死。

然後他的心就會立刻被刺到:加迪爾怎麽可以去死呢。他那麽好,那麽溫柔,從來都沒有錯。有錯的是無下限消耗這份溫柔的人,有錯的是那麽自然而然地只是在做自己、就有加迪爾圍着他打轉的人。于是他在黑暗裏拈起嫉妒的弓,搭上憤怒的箭,把恨意射/向月光下笑得那麽漂亮的克羅斯,幻想他忽然睜大雙眼、一頭栽倒在地上。

可現實卻只是克羅斯幸福地閉上了雙眼,加迪爾踮起腳尖,手搭在他的臉側,輕輕吻他的額頭。

穆勒在那種極致的憤怒和無法吶喊出的吶喊中徹悟了愛是零和博弈的本質。如果你不想消失,那就一步都不能退讓。愛不是成全,愛是占有,千方百計地占有,主動或被動,總之應該擁有。如果你都不能擁有一個人,不能讓他趴在你的懷裏睡覺,你又有什麽權力去談論愛呢,你談論的只是“愛的幻想”。

加迪爾當時在回到房間時被吓了一跳,因為穆勒關着燈躺在床上哼唧,似乎是生病了。

“我沒事,就是好像太冷了,心情也不好。”穆勒傷心地說:“你可以陪陪我嗎?像陪着Toni一樣?”

加迪爾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換好睡衣鑽進了穆勒的被子裏。穆勒忍耐了一會兒,就翻過身來抱緊了他。加迪爾有點無措地任由他抱着,他沒見過穆勒這種孩子氣的可憐樣——對方總是活力過頭的、時刻想捉弄他的、動不動冒出奇怪笑話的。委屈萬分地渴望擁抱和他人的體溫,這不像他,穆勒不是那種會直白表達自己軟弱的類型。他是擦掉別人淚水、自己躲起來哭的那種人。

真的沒有生病嗎?他悄悄摸了摸穆勒的額頭,卻只感到了碎發紮在手心裏微微發癢。穆勒的手越收越緊,卻還是無法從這種壓迫感中釋放掉全部的情緒——他斤斤計較地想,加迪爾還親了他,而我沒有。

這不公平。

于是等到加迪爾睡着後,他自己彌補了自己的不公。他含住小美人的嘴唇貪婪而放肆地認認真真吮吸了個遍,直到加迪爾幾乎要被弄醒,他才驚覺該松開了。這是穆勒第一次幹這種事,奇妙的快樂和激動讓他抵着加迪爾的額頭,陷入了一種飄飄然的快樂和安心裏,晚上的所有翻天覆地的情緒終于消失不見,他高興地睡了過去。

不就是鬧情緒嗎?誰還不會了?

不會也可以學。

有了這一次“教訓”後,去年開年對陣奧地利的世預賽裏克羅斯和加迪爾鬧別扭的時候穆勒就完全不再那麽天真了。他很謹慎,盡管堅決不提供任何會讓兩人和好的幫助,但他也沒搗亂,以防在加迪爾心裏變成什麽陰險小人。和他預料的一樣,他們倆又很快就和好了,這一次的變化更微妙、更讓人不安——穆勒有時候站在球場前面回頭看,看到克羅斯凝望加迪爾的那種眼神、看到他們倆坐在一起時大腿壓着大腿的那股子親密勁,都會産生一個毫無緣由、卻又無比強烈的直覺:他們肯定接吻了。

這個念頭讓他近乎要發瘋,想把足球踹出內膽來、彈到門框上徹底粉碎一般的怒氣。那份他自己彌補來的公平又不足夠了,他只能在黑暗裏無聲地偷偷親吻,克羅斯卻名正言順、理所應當地一直和加迪爾一個房間,也許他們會在床上摟着彼此親到天昏地暗,甚至有更進一步的……不不不,不會的,加迪爾不會允許。

這一次他沒道理退縮,必須要反咬回去。克羅斯會鬧脾氣,他就會裝抑郁。正巧世預賽後就接着賽季第二次德國國家德比,穆勒在賽後破天荒地像個隐形人似的消失在了場上,加迪爾連他的一個擁抱都沒得到。在這場比賽前,他也已經很久沒有和加迪爾主動聯系了,這是很反常的事情。他表演完了一個反常的自己,現在只等加迪爾對此進行反應。他極速躲開所有人回了家、洗澡、換衣服、然後開始坐在沙發上等電話。時鐘從下午四點半轉到了六點,手機響起,一條短信出現在了懸浮窗上:

“嗨,托馬斯,我注意到你今天好像有點不舒服。你還好嗎?你早早就走了,我一直沒找到你……我們可以見一面嗎?如果你願意見我的話。”

短信末尾增加了一個小笑臉的emoji。

穆勒脫力般在沙發上躺倒,把手機放在心口,感覺它一片滾燙。他其實不确信它會不會到來、什麽時候會來,如果不來的話他該怎麽辦。可它來了,加迪爾從來不會在朋友可能需要他的時刻缺席。穆勒好恨他中央空調一般永遠不會出錯的體貼,可心髒卻在歡喜地跳躍着相反的情緒。

“你吃飯了嗎,加迪爾?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他急迫地敲擊鍵盤,幾乎是一秒鐘都不能等。發完短信後的第一時間他就撥通了電話。他不想中間出現任何變數。

加迪爾還沒讀完這個句子,手機屏就閃了一下,穆勒的號碼出現在上面,他驚訝地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穆勒緊張到幾乎有點走調的聲音:

“嘿,加迪爾,你吃過飯了嗎?我還沒吃,我們可以一起——啊,忘了說我很好,我沒事,我還以為你明天要回去了——哦天啊對不起,我說話亂七八糟的,也許你現在有事情……”

加迪爾忍不住微微擡了擡嘴角。

“沒有,我沒事情,托馬斯。所以我要去你家裏對嗎?現在就去可以嗎?”

正要問“你喜歡哪個餐廳,之前和Toni一起吃的是哪個”的穆勒生生把話頭吞了回去,一時間腦子和舌頭一起打結了。

“呃,我是說,嗯,當然可以……不過我家裏沒蔬菜了,可能要去買,會很久……”穆勒開始懊惱起了自己剛剛在沙發上傻等的行為,他怎麽就沒想到可以請加迪爾到家裏來呢?然而命運女神今天依然在眷顧他,加迪爾在那頭自然地接口:

“啊,是需要過一晚的意思嗎?那等我一會兒,我收拾一下洗漱用品。”

電話那頭沉默了,加迪爾換好鞋子後困惑地喊了下:“托馬斯?”

穆勒踩在沙發上跳了起來:

“這真的是真的嗎?上帝,我有點不敢相信,天啊,你喜歡什麽顏色的床單?糟了,我家裏只有天藍色的,我現在就去宜家買……”

“我喜歡天藍色。”加迪爾笑出了聲。

穆勒當時還沒搬進現在在郊區的房子,依然住在市內的高層公寓裏。加迪爾上一次來他這兒還是他剛搬進來的時候,他剛一進門,穆勒就把他熊抱起來轉了好幾圈:

“對不起,我今天在比賽後沒和你說話就走了……我可能是更年期提前三十年到了,最近總是很不高興。”

穆勒抵在加迪爾額頭上的下巴在震動,兩人的胸腔貼在一起共鳴了似的,産生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親密感。

“我是不是有點吓到你了?”穆勒裝作很不好意思地放松手臂,擡手溫柔地摸了摸加迪爾的頭發。小美人從他懷裏擡起頭來,臉被悶得紅了點,眼睛也水水的。

“沒有,我感覺很暖和。”他很寬容地說,金粉色的夕陽從窗外照進來,讓他的頭發變成了金蓬蓬的,睫毛都透明了一半,無暇美麗的眼瞳盯着他看,天然就是一副非常專注的模樣。

穆勒在這一瞬間産生了一種錯覺,一種手掌用力按一下,加迪爾就會坐在他身上和他纏綿親吻的錯覺。

錯覺。

“哎,不能老這麽盯着我看啊,我會覺得我們在戀愛的。”他很苦惱地歪過頭說,加迪爾不甚在意地整理着頭發:“你開玩笑的時候總是好認真啊,托馬斯。”

穆勒心裏攪拌着的糖果瞬間塞入了無窮的苦澀。

加迪爾很會做飯。他們順利地吃上了倒進面包裏的蘑菇奶油海鮮濃湯,配炭烤肥牛飯和一個現成的大豬肘。飯後兩人懶洋洋地窩進沙發裏玩了一會兒馬裏奧賽車,然後選了一個碟片開始看,預炸的薯條、玉米片和脆皮雞塊正好完成了,倒半瓶酸甜沙拉醬和番茄醬在旁邊,攪和了一點芝士醬,吃得都快産生罪惡感了。

“明天得多運動多久啊。”穆勒嘟嘟囔囔地說,又往嘴裏塞了兩根薯條,終于難舍難分地停了下來,扯下塑料手套後又拿濕巾擦了擦手。他扭過頭看着加迪爾抱着膝蓋認真看電視的樣子,忽然很不講道理地對電影産生了一種嫉妒。克羅斯那種活人也就算了,為什麽加迪爾連看電影的眼神都要這麽認真呢?

為什麽他不用這種眼神看着我呢?

順利的一切給了他忽如其來的非凡勇氣,讓他抓起毯子撲倒了加迪爾,把他們倆一起完全裹進了陰影裏。加迪爾顯然被吓了一跳:

“托馬斯,怎麽啦?我——”

穆勒忍不住啞着聲音飛速含糊問他:“我可不可以親你?”

在這一刻,他幾乎像一個等待着被審判的罪人一般痛楚、焦灼和被幻想塞滿大腦,明知有罪,卻還是渴望得到寬恕;明知不可能,卻還是期盼也許加迪爾也喜歡着他。期待一個點頭、一個臉紅、一個“可以”。他不知道的是加迪爾壓根沒聽清。暗淡的屏幕光下,小美人只能看到穆勒半透明的瞳孔,像是會流下真摯的眼淚來,但是一眨眼又好像只是錯覺。

“托馬斯?”

他迷茫而擔憂地看着他,像看着個忽然發瘋的可憐蟲。

穆勒用盡所有勇氣說出口的愛意,轉瞬就被判了死|刑。

“哈哈哈哈,被我吓到了吧!”

他都佩服自己的身體了,佩服死了。他像是靈魂出竅一般,浮在上空、看着“自己”滿臉興奮地一掀毯子坐起來,把加迪爾給拉起來。這演技有夠浮誇,他看起來像個恐怖的木偶假人,幸好光線暗淡,于是一切都被掩蓋。加迪爾無奈地舉手錘他兩下作為抗|議。穆勒失去了所有力氣,他用盡全力才克制住了不要發抖露出異常,于是只能在剩下來的時間裏裝在懶惰躺到沙發另一頭,借着黑來藏住淚。電影的最後是主角狗狗被一槍打死,加迪爾傷心哭了——穆勒看着他,想,他會為了一條狗哭,他會為了克羅斯哭,但他會為了我哭嗎?他不會吧,他不會的。除非我死了。

他真的不知道我愛他嗎?還是不想知道呢?

他把加迪爾摟進懷裏,安慰他電影結束了,沒事的,狗狗演員壽終正寝了才沒被木倉打死呢。

客房裏被他臨時扔滿了東西,于是今晚他們順理成章地擠在一張床上睡覺。加迪爾累壞了,所以很快就睡了過去。穆勒抱着他,感受着他發間的香氣,感受着整個宇宙都在懷裏,可他卻正在失去他。加迪爾不愛他,加迪爾不愛他。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能讓克羅斯好過。也許他永遠也沒有辦法擁有加迪爾了,也許他不該這麽悲觀。如果這個世界裏只剩下他和加迪爾兩個人的話,那麽加迪爾還會不愛他嗎?

于是他舉起手機仔仔細細地拍了一張照片,給克羅斯發過去。

然後立刻把手機靜音關機,扔到了床頭櫃上。

這個舉動讓他在今天感到了第一絲真正的平靜。他伸手關掉床頭燈,聽了一會兒加迪爾的呼吸和心跳聲,他仿佛也聽到了血液在他的身體裏奔流。他如此鮮活,如此美麗,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的懷裏,這個念頭讓穆勒幾乎要再次流淚。他眷戀地抱緊了加迪爾,手滑進綢緞似的金發裏,感受漂亮的頭骨和脖頸處大動脈的律動。再往下是背脊,是纖瘦的腰……他把腿也纏到了加迪爾的腿上,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只人形八爪魚,用力收緊了肢腕。

加迪爾太累了,盡管被繞得喘不上氣,卻還是沒醒過來,只發出了一點點可愛又可憐的鼻音。

前天晚上他下了藥時,加迪爾的聲音比那天晚上還要更可愛。躺在被子裏昏昏沉沉怎麽也醒不過來,委屈地蜷縮成一團,雪白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終于不再是那種冷酷的、抽離的、模糊的、高山白雪那樣的遙遠存在,而變成了一只朝着獵人求救的笨蛋小動物。

晚風把他從記憶裏給吹了回來,同時吹來的還有笑聲。穆勒扭過頭,看見他們倆站起來,克羅斯的手自然地放在加迪爾的腰上,小拇指上套着金色的指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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