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卡卡最近莫名有點睡不好。明明是主場作戰,吃好喝好睡好,現在就出現不良反應的人好像只有他一個。

內馬爾嘻嘻哈哈沒大沒小地笑他是作為隊長太緊張了。

卡卡笑笑不說話。他是有點緊張,但不是因為成績,而是因為每次他休息不好的時候,他就會出現夢游症,完全失去在夜晚的記憶,白天醒來時發現自己寫了奇怪的日記、發了奇怪的短信。

醫生們對這個症狀往往非常困惑,看着滿臉寫着健康的卡卡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地暗示:“裏卡多,我理解你的意思,發短信也是有極少數案例的。但既然你從沒有寫日記的習慣,夢游時候人一般也完不成寫字這麽複雜的行為活動……”

卡卡難以相信自己是精神分裂了,醫生也不相信,畢竟他真的很健康,他們就沒見過幾個比卡卡還人格完備、心理健康的人。有些醫生甚至會懷疑這是什麽惡搞,但卡卡是真的在痛苦求醫。最後他們只能解釋為可能是某種特殊的失憶症,如果不影響生活的話就不要貿然治療了。

影響生活嗎?其實倒也算不上。卡卡從沒在夢游中做出任何危險的舉動,醒來後只是被自己留下的痕跡吓到,身體上倒是沒有任何不舒适。但是令他異常困擾、且有些難以啓齒的是,夢游中的他非常沒有依據也沒有緣由地迷戀着一個人。

一個年輕男孩。

帶着複雜的心情,卡卡走下樓時正好看到大夥都圍在電視前三三兩兩地說話玩鬧。屏幕上當然是世界杯的新聞,金靴競争已經開始,新星哈梅斯·羅德裏格斯以驚人至極的兩場比賽四個進球的成績力壓一衆巨星排在榜首。跳到助攻榜時,加迪爾漂亮的臉占據了全部畫面,盡管只有那麽三秒鐘就退了下去變成主持人手邊的一張頭像,可卡卡的心髒還是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盡管完全沒人注意到他在看什麽,可他還是像被誰抓到了似的極度緊張地扭開了臉。

“早上好啊兄弟。”馬塞洛看到他下來了,高高興興地打招呼。

卡卡遮掩起錯亂的心情,露出了一個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

加迪爾的生活依然越發緊張。對于每一個人緣好的人來說,平衡和所有朋友之間的關系本來就是一件需要耗費心力的事情,因為人群裏總會有過于鬧騰不會看人臉色的,和過于內向受了委屈也不說的。想要讓大家都開開心心,光敏感和覺察還不夠,還得不斷實踐在不平衡的情況裏找平衡才行。不過雖然說起來複雜,可其實從前倒還沒有這麽難。

因為那時候他又沒有這麽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躲在樓梯間裏親到喘不上氣的加迪爾用了點力氣撐開克羅斯的肩膀:“……我們得出去了。”

“嗯。”克羅斯乖乖點頭。但陽光透過橫木的窗戶溜進來照在加迪爾的臉上,讓他的眼睛和睫毛都在反着點點的水光,純淨無暇,像是一首天然美麗又哀愁的詩。于是他沒忍住低頭又親了一會兒。

“Toni!”

加迪爾真的很擔心他們消失太久了會很奇怪,更擔心他會嘴唇腫了被看出來,所以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抹自己的嘴唇,反而欲蓋彌彰地把它們弄得又紅又幹,惹得拉姆關心他是不是有點脫水。

“真的哎,怎麽會這樣呢。”克羅斯佯裝淡定地給加迪爾遞了一杯水。加迪爾低着頭連看他都不敢,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臉像火燒一樣。除去和克羅斯的背/德關系以外,波多爾斯基與施魏因施泰格徹底成為了新的問題。繼上次的事情過後,他們三個人仿佛又恢複了微妙的平衡。這兩人依然是好朋友,每天勾肩搭背嘻嘻哈哈,一起來和加迪爾搭話聊天。加迪爾有時候看着他們的笑臉就會情不自禁地走神,想到他們是如何分別在他面前說彼此的壞話,現在又這麽親密無間站在這兒的。

難道有問題的其實是我嗎?加迪爾忍不住懷疑自己。

這些煩惱讓他和所有人的心理都反了過來。加迪爾異常渴望訓練,渴望專注在工作上,渴望和嚴厲的教練組時時刻刻待在一起,渴望脫離所有和踢足球沒關系的事情。無論是喝飲料曬太陽還是在泳池裏玩,他都完全不感興趣。這麽沉浸在訓練中放松了兩天後,他就被主帥勒夫嚴肅約談了。

“加迪爾,你怎麽了。”勒夫憂心忡忡地皺着眉頭,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打:“我不會給你批加訓條子的。你需要休息,明白嗎?而不是這麽壓迫自己。和美國隊的比賽還有三天呢,我們沒問題的,你也沒問題。放輕松!天啊,你需要和心理醫生聊聊嗎?”

加迪爾:……

他無奈地走出教練辦公室,開始懷念還來巴西前在瑞士集訓的那二十天。那時候他們還可以去山裏騎自行車,騎馬,甚至有射箭的靶場。加迪爾現學了射箭,因為在那裏他可以心無旁骛地獨自待着,沒人會來煩他,大家最多坐在場邊看他,然後一起小海豹拍手。

和他同樣懷念集訓生活的是本德兄弟。當時他們還住酒店單間,而不是這樣的幾人一棟的別墅,非常好笑的是他倆各自的房間正好把加迪爾的夾在了中間,所以每天晚上他們都站在陽臺上往中間吹口哨,一直吹到加迪爾不得不出來搭理人為止。

“是我哥吹的!”本德弟弟滿臉無辜地甩鍋。

“你們聲音又不一樣——”加迪爾哭笑不得,怎麽拿他當傻子呀。

“加迪爾你看,他真的好壞啊!”本德哥哥哈哈大笑。

這麽一鬧,加迪爾就會邀請他們過來玩,于是他們三個就會坐在一起了。大部分時候是加迪爾和本德弟弟一起打FIFA,哥哥給他們洗水果和燒熱水。玩膩了電子游戲的話,他們也會坐在一起打牌。不賭錢花樣反而更多,可以在臉上畫烏龜,不過加迪爾這麽漂亮的臉一般大家都舍不得,所以他們也會賭別的。

“誰輸了誰要親別人一口。”本德弟弟興高采烈地說:“好,我們開始吧!”

不管輸贏都只能親他們或者被親的加迪爾……

在半小時後他就強烈抗議自己臉被親疼了,不玩了。

這種獨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寶貴有趣,很快被來敲門找加迪爾的人發現他們三個竟然在屋裏偷偷玩不帶大家後,場面就完全失控了,每天晚上大夥都在這兒聚衆玩鬧,俨然是變成了新活動室。于是本德弟弟就又想出了新主意,他把加迪爾往自己房間裏一塞,然後去他哥屋裏待着,來人就問不知道啊,不知道加迪爾去哪了。

“可能還在靶場射箭呢。”他言之鑿鑿地講。

“吃完飯又去啦?”大夥都十分吃驚:“會不會有點太辛苦了。好歹毒的弓,怎麽就把我們加迪爾弄得五迷三道的。”

于是加迪爾就能安安穩穩地在本德弟弟的房間裏度過夜晚時光。不想太鬧的話看電影也是很不錯的,一起窩在地毯上靠着沙發,看到晚上八九點才終于徹底天黑,懶洋洋地起來活動活動準備各回各的房間洗漱睡覺。

酒店裏電視屏幕不夠大,他們擠擠挨挨地坐在一起仰着頭,倒是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加迪爾總是坐在他倆中間的,被兩個高大後衛裹得像塊奶油夾心。

本德弟弟感受着加迪爾的膝蓋和自己的碰在一起,安靜的空氣裏只有音響發出的聲音,他極力發動感官,在空氣裏捕捉加迪爾小小的呼吸聲,像一只竭力谛聽地心的蟬。他無聲地缺氧,無聲地緊張,無聲地僵硬,無聲地悄悄貼近再多一厘米,無聲地停住不敢再靠近,無聲地在心中狂熱又笨拙地歡喜。

加迪爾沒意識到,他看電影總是很專心。直到感覺身旁巨大的熱量源、本德弟弟像是在他旁邊燒起來似的,他才從影片中牽扯出一點神志,意識到是距離對方太近了弄得人家熱得不舒服。雖然平時很鬧騰,但本德兄弟倆是其實是家教很好、會為了禮貌去忍耐的類型。加迪爾帶着抱歉的心不着痕跡地往哥哥那邊靠了靠,好給弟弟騰出更多的空間來。

察覺到加迪爾忽然慢慢湊近,本德哥哥繃緊了肌肉和神經。他感覺喉嚨深處發幹,不自覺地上下滾動喉結。他不敢扭頭看弟弟有沒有發現這件事。應該沒有吧,加迪爾的動作很小,本德哥哥知道自己弟弟是個笨蛋,估計光忙着緊張了,不會知道喜歡的人正在往哥哥懷裏挪。

本德弟弟喜歡什麽人實在是藏也藏不住的,從他去多特的最開始,從他打電話和他抱怨“啊天啊你知道他多漂亮嗎,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太像女生了,吓人……”的時候,本德哥哥就已經模模糊糊預感到了這種可能性,所以他愛屋及烏地喜歡着和照顧着加迪爾,卻也非常自覺地遠離着他。他永遠會比弟弟表現得普通一點點,平常一點點,遲鈍一點點,被動一點點……

他絕不會去搶走弟弟喜歡的東西,人也一樣。

可很多時候,加迪爾卻總是不知道為什麽,反而要向他靠近,就像現在這樣。他們像是三個人一起站天平,砝碼可以往另一頭,但絕不能往他這邊移,否則一點會陷入糟糕的失衡。

本德哥哥知道此時他應該站起來,假裝上廁所離開一會兒,讓天平恢複到一開始的狀态裏去。可他像是被施了通通石化咒一樣完全動不了了。所有的感覺仿佛都在被剝奪,他只能感受到加迪爾溫熱的肌膚,和頭發間極其寡淡的香氣。全宇宙一同靜默,只有心跳震耳欲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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