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巴西隊的比賽早早結束,東道主成為了最先潇灑萬分、頭名出線的隊伍。團結的氣氛、巨星雲集的陣容和看起來相當不錯的狀态讓球迷們都在沸騰,也讓他們在冠軍猜想上一騎絕塵、穩坐第一。五星巴西會變成六星嗎?随着太陽升起,每個起床的巴西人幾乎都在談論這件事。
巴西的球員們自然也放松了很多,趁着小組賽到淘汰賽中間最長的這段休息時間好好見見家人、調整狀态。三天內都沒有訓練,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游玩度日,酒杯相碰的脆響和游戲機的音效在各個角落回蕩,但是隊長卡卡卻在這天晚上一番常态地早早坐在了電視機前準備看直播。
“德國對美國?”馬塞洛的蓬蓬頭從沙發後面冒了出來,他戳了戳卡卡的脖子:“這有什麽好看的,肯定德國隊贏啊,平了他們就第一出線了,德國佬是不會耍心眼控分的,美國沒戲。今晚生死戰該看葡萄牙哎!我緊張死了,我可不想看到克裏斯小組賽就出局,他能把低氣壓帶到明年,下個賽季大家都別想好好過了——”
“什麽,比賽開始了嗎?沒吧?”他這麽一嚷嚷,不少人稀裏糊塗地湊過來打算看葡萄牙隊絕命一戰,結果被畫面上滿臉平淡、溫馨握手的德國隊和美國隊糊了一臉,紛紛發出“過兩小時再叫我來,我要看葡萄牙啊”的聲音。
剛剛還在打籃球玩的內馬爾倒是一擡腿繞過來坐下了,腿岔開胳膊架着,小狗似的一邊掀起衣服擦汗,一邊眼神閃來閃去地看電視。
馬塞洛也坐了下來。
卡卡有點哭笑不得:“不是說沒什麽好看的嗎?”
馬塞洛滿臉無辜:“可是比賽都開始了……算了,直接看完正好接葡萄牙的比賽好了,今天就累一點,看四個小時電視吧。”
內馬爾皺皺鼻子笑了起來:“我在看加迪爾。他長得多奇怪,像個小姑娘似的。”
卡卡握着遙控器的手抖了抖,一下子把音量按到炸耳朵的地步,他又趕緊連着按住調了回去。像是在呼應內馬爾的話似的,直播特寫正好給到了正在唱國歌的加迪爾,非常懂事地頓住了,額外多停了兩秒。卷發別在耳朵後面,只在額頭前垂了一點,正好在優美的眉弓骨旁輕輕晃動。他半垂着金色的睫毛,看起來情緒不是很激昂,和剛剛在對着鏡頭wink逗樂的穆勒完全不是一個興奮狀态,不過唱得十分認真,嘴巴一張一合的——如果雙手放到胸口的話,他一定會非常像個唱詩班裏成員。卡卡這才想起來他小時候應該還真的是。
也像內馬爾說的那樣,他漂亮得像個小姑娘。美麗的,無暇的,脆弱的。卡卡知道他不脆弱,可是脆弱感是一種感覺,有人還會覺得浩克脆弱惹人憐呢,他又怎麽能控制住自己對加迪爾的感覺。
一想到自己也許暗戀小男孩暗戀到無法承認、以至于半夜夢游發瘋,他就感覺自己糟透了,恨不得起身逃走,對着月亮揪住頭發呻/吟。
鏡頭挪走了。
“哎呀,怎麽就沒了。”內馬爾和馬塞洛完全沒注意到他們臉龐一陣陣發紅發熱、身體僵硬表情古怪的隊長。這倆人正十分頹廢地在各自的小沙發上癱出各種簡直可以摳腳的姿勢,分享着對比賽的看法:“我打賭正賽還不如他的臉好看……”
“也不一定吧,美國隊的門将有點黃油手你不知道嗎?沒準他會貢獻大鏡頭……”
誰也沒想到他們還有點預言家的潛質呢——他們同時說對了。比賽真的不夠好看,倒不是沉悶,而是過于一邊倒,和開賽時德國隊與葡萄牙巅峰相對的較量完全沒法比。那場比賽裏葡萄牙雖然輸了個零光蛋,但C羅的表現依然是非常驚豔的,他創造了四五次有效射門,只是都擺在了狀态火熱的諾伊爾手下。而美國隊就很難給到這麽大壓力了,他們固然比加納有實力,但這并不能撼動德國隊誇張的進攻勢頭。
他們幾乎是把美國人按在自家半場裏虐待,此起彼伏的射門就沒停過。
克洛澤今天依然首發登場。人們肉眼可見他的射門狀态漸佳,每一次起腳都惹得場邊球迷驚天動地鬼叫。
“媽呀,我們什麽時候會遇到德國隊?最早半決賽是吧。謝天謝地了,他們踢到半決賽還有勁這麽瘋球嗎?”內馬爾看得抱住了枕頭安撫自己:“也太兇了踢得,人不累嗎?半場就進兩個了還不歇歇啊,給克洛澤刷金靴數據呢,太過分了,仗着對面沒拉莫斯是吧……”
兩位皇馬球員同時對這位巴薩球員發出了“你說啥麽呢”的咳嗽警告,內馬爾立刻沒臉沒皮地笑起來,給自己比劃了個嘴上拉拉鏈的姿勢。
而在這種悲慘的場面裏,美國隊的門将還真的貢獻了一次失誤表演。起因是一顆定位球,定位球來自犯規,可憐的被犯規對象還能有誰呢?當然是像個花蝴蝶似的在中前場穿針引線、把人搞得心态爆炸的加迪爾了。下半場第16分鐘,加迪爾在中場被人刮了一腳,鏡頭一拉給到腳踝,紅色立刻就在白球襪上彌漫了開來。
“啊我說什麽來着!被人鏟了吧!——啊隊長你站起來幹嘛?”內馬爾被電視內和電視外同時吓了一大跳。
臉色蒼白的卡卡像是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了,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不過幸好雷聲大雨點小,只是皮外傷,加迪爾稍微處理了一下就回到了場上。此時兩方的球員甚至還沒和裁判扯皮完呢,主裁判被夾在一堆壯漢裏忍受吐沫星子一邊拉架一邊詢問完了幾個邊裁,這才給出了一張黃牌和一個定位球。
加迪爾開球。
他走上點之前,克羅斯擔憂而無聲地捏了捏他的手,意思是如果他感覺不行的話可以換他來。加迪爾回頭沖着他笑了笑。他是真的感覺還好,因為他很會忍耐疼痛。皮肉破了還要拉扯着跑動固然是疼的,但是這不影響他一如既往地控制肌肉,非常精确地甩出這一腳。德國隊非常重視定位球練習,後點的高個也足,加迪爾毫不掩飾動作和方向,直接瞄着左上角去,結果足球擊中了橫梁彈出,美國隊門将極其神勇地奮力一撲,已經抱進了懷裏——
然後他在翻滾中脫手了!
球門後的美國球迷發出了嘩然聲,顯然是被自家門将如此精彩和撲救和如此離奇的失誤驚到了。更可怕的是盡管大部分眼睛都還黏在他身上、沒反應過來情況呢,可已經有人宛如幽靈一樣滑到了無人盯防的空位,一腳補射一劍封喉,在門将已經快要破碎的精神上踹了雪上加霜的一腳。
“托馬斯·穆勒!一發冷箭直中心窩!像個刺客!這是這位上屆世界杯金靴小将的第6粒世界杯進球,也是他在本屆世界杯上的第一粒進球!他永遠能出現在人類想象力都無法觸及的地方!”解說充滿激情地尖叫起來:“3:0!德國人在南美大陸上狠狠地羞辱了美國人!”
“我草,吓死人了,這是到現在為止最好看的一個進球。”內馬爾鼓掌,大聲感嘆穆勒是個猴嗎,怎麽他媽的就從那裏鑽出來了呢。
這番熱鬧的動靜惹得好多人都扔下手裏的事跑過來一起看,然後一起在精彩慢鏡頭裏為穆勒鯊魚一樣嗅到血味精準預判的行為發出“歪日這裏有鬼”的聲音。卡卡也跟着稱贊了兩句,就心不在焉地繼續緊盯着電視,慢鏡頭回放結束後,德國隊的慶祝也快結束了,加迪爾被穆勒抱在懷裏舉了起來又放下,他腳上的血跡依然醒目,場邊的第四官員舉起了牌子,主帥勒夫顯然也不夠放心,借着還沒開球的窗口順順利利地把他換了下去。
卡卡靠在沙發背上,完全聽不進去周圍隊友們都在說什麽,只能勉強符合。他滿腦子都是自己是不是應該給加迪爾發條短信關心一下?因為前兩天夜裏夢游時的他給加迪爾發了問候短信,如果現在對方傷了他反而不聞不問,難免顯得太過奇怪。
這種仿佛是被迫自己給自己擦屁股的壓力讓卡卡煩惱極了。他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和加迪爾剛認識時的事情,一切都是從那裏開始不對的。他們第一次見面是12-13賽季的歐冠小組賽,多特蒙德刮起的黃黑風暴硬生生刮倒了皇馬,把穆裏尼奧給刮下了課——他們在小組賽和淘汰賽裏被多特雙殺,可以說是徹徹底底的銀河戰艦敗給了青年軍。
加迪爾固然是引人注目的,加迪爾固然是踢得很好的,但他還是個才剛滿二十歲的小男生,比他小了近十歲,卡卡怎麽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這麽畜生。他也很确信自己第一次見到加迪爾時并沒有任何旖旎之思,唯一讓他有點緊張的事情就是對方腳看起來真的好小,像只漂亮又稚嫩的小鳥,睜着無辜的眼睛乖乖地看着。他知道加迪爾獨特的童年,故而難免多了一分恻隐之心。
這讓他很難在場上對他做出太蠻橫的動作來。不合時宜的憐愛後果是致命的,加迪爾反過來把他給撞翻了(…)
要不是因為卡卡實在是個信譽好到不能再好的球員,連皇馬球員都忍不住要懷疑他是不是在假摔(…)
被加迪爾從地上拉起來多少算件丢臉事,不過卡卡沒有在意,反而反過來關心了加迪爾有沒有撞疼。對方顯然愣了愣,理解了兩秒後才搖了搖頭,于是這場沖突還沒開始就結束了。隊友們剛面紅耳赤想幫自家“乖巧”“文雅”“從來不犯規”的聖父隊友找場子呢,就發現人家已經沒事人似的湊一起說話了。場面之和諧,宛如大神父關切地搭着小神父,就差弄倆光圈在他們的頭上助力他們立地成聖了。
大夥:……你們是不是多少有點過于老好人了!
賽後卡卡擔心球隊輸了球,他又挨撞了一把,有一些極端球迷會對加迪爾有什麽惡意宣洩,還特意去找他換了球衣來緩和矛盾。他都已經有點不記得他們說了什麽了,只記得對方抿着嘴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像含着水汽。糟糕的故事發生于第二天早上,他起來後發現酒店提供的備用本被撕掉了一張紙,絕對是他自己的筆跡在上面很認真很用力地寫着:
我愛加迪爾。
什麽東西?
卡卡在劇烈的沖擊和震撼下度過了一段模糊的時間,怎麽找都找不到這張紙條到底是哪裏來的,也沒法相信真的是他自己寫的——他怎麽會毫無道理地愛上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小男孩呢?第二次小組賽時他如臨大敵,看到加迪爾就感覺對方身上帶刺會把他紮死似的,看一眼挪一眼,看一眼挪一眼。可事情偏偏和上次比賽反了過來,無比平淡,他們沒有任何對位沖突,九十分鐘的比賽踢完,對方甚至可能看都沒看他一眼。
看着加迪爾被好多人摟着走開的背影,卡卡無措地移開了視線。
對方只是個無辜的漂亮小孩,又不可能半夜溜進他房間握着他的手讓他寫字,又沒有給他下蠱。盡管加迪爾在賽後的采訪裏很禮貌地提到了他很喜歡卡卡,認為他是品德和能力都很出衆的球員,想要以他為榜樣,但這種官方到不能再官方的話并沒有讓卡卡感覺好起來。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帶着這種沮喪的心情,他開着車在多特蒙德的酒店外面盤旋,意外地撞見了出來散步散到迷路的加迪爾,把對方給送了回去。這才算的上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認識,和球場上那種社交完全不一樣。卡卡覺得因為迷路而羞愧臉紅的加迪爾十分可愛,盡管這個可愛的無辜的小孩給他帶來了很多煩惱,但他完全沒有表現出來,仿佛自己真的只是碰巧路過這附近罷了。
加迪爾向他道謝離開時,卡卡鬼使神差地隔着車窗擡起頭問他要不要交換電話號碼。
他不懂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所以心跳完全失速了,到了一種簡直讓他有點看不清加迪爾表情的地步:“這樣,下次再在馬德裏迷路的話,你可以直接找我。”
這是一番非常迷人的話,但喜劇的是一分鐘後兩人就同時鬧大紅臉了——加迪爾圖清淨躲出來散步、沒帶手機也就罷了,卡卡這個主動朝人要號碼的三十歲靠譜成年男子怎麽也沒帶手機就出門了呢?
他一下子就從迷人男子變成搞笑男了。找紙沒找到,試圖現場背那更是不可能的,最後卡卡從車座夾縫裏摸出了一只簽字筆,可能是哪次給球迷簽字時掉在車裏的,加迪爾迫不得已地在他的胳膊上輕輕寫上了自己的號碼,才勉強體面地結束了這番尴尬的互動。
“我一般不會忘帶手機的……”卡卡忍着窘迫紅着臉解釋。
加迪爾也沒好到哪裏去,低着頭道歉:“我也是……而且我一般也不會迷路的,真的。”
哎,什麽事啊真是。他們都笑了起來。
卡卡趴在方向盤上,今天第二次目送着加迪爾走遠。對方的金發在地下車庫的燈光下反着柔軟的光,像小天使一樣蓬松地随着腳步起伏。煩心的感覺沒有緣由地消散了大半,如果不是那個紙條還被他鎖在保險櫃裏,他幾乎要覺得他的那些苦惱驚吓都是幻覺了。加迪爾是個好孩子,他也是個好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帶着這樣的心情,他回家後認認真真地把胳膊上的數字謄到了手機裏,然後就休息了。然而第二天早上醒來,恐怖片繼續,他在刷牙時站在鏡子前完全愣住,看着自己昨晚明明已經洗幹淨的手臂內側出現了新鮮的筆跡,依然是他自己的筆跡,依然寫着“我愛加迪爾”。手機發出新消息提示音。
他看到“自己”在昨天半夜給加迪爾發去的消息:
“原諒我忘記祝你晚安,也忘記問候你的健康。很抱歉今天的事,我可以請你吃午餐嗎?”
加迪爾可能是剛起床,很認真地給他回了:謝謝你,裏卡多。我睡得很好,最近身體也很好。今天我們就要回去了,所以我不能出來玩。祝你今天快樂。
什麽人會和從無交集的小男孩認識第一天就半夜發短信約他第二天出來吃飯啊!而且這個人還是“我”!
卡卡揪住頭發,感覺自己要崩潰了。他修改再三,發了條“對不起,我昨晚可能喝了點酒昏頭了,發了好多約飯短信,希望沒有吓到你。祝旅途愉快!”勉強解釋了一下後,忍無可忍地破釜沉舟決定非去看醫生不可。
這一看,就看到了現在,依然解決不了問題。在夜晚那個他的持續努力下,無論白天的他和加迪爾交往時有多麽努力、多麽正常、多麽不變态、多麽端莊正直、多麽完全斷絕私人接觸,都會被曲解成不對的樣子。甚至很多心理醫生都會犀利地來回質問他:
“你确定自己真的不喜歡他嗎?裏卡多?真的嗎?不是因為你在害怕和掩飾自己的心,壓抑自己的欲望和潛意識嗎?”
“真的沒有啊!”卡卡都想哭了,心灰意冷到恨不得開車去巴塞羅那跳地中海來自證清白。可是他不能,他不僅不能,還得不斷給晚上的自己收拾爛攤子。
比如當時幾個月後的淘汰賽,卡卡這次連看加迪爾都不敢看了,全程無接觸,可偏偏賽後加迪爾主動來找他說話了,還抱了抱他。
“我還沒來得及當面謝謝你的好心,裏卡多。”小美人溫柔而真摯地擡頭看着他:“我可以邀請你吃晚餐嗎?——作為上次的報答。”
卡卡:……
加迪爾又有什麽錯呢,發神經的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他只是想感激我,他會想請我吃飯都是因為那條該死的短信!我發的短信!光是想象對方被他無故拒絕、然後困惑無措的樣子,卡卡就投降了,強忍着恐懼和緊張硬是答應了。
吃完飯的卡卡感覺更崩潰了。倒不是加迪爾不好,而是加迪爾太好了。他那麽漂亮,文靜和虔誠,簡直像顆無暇鑽石一樣美好,卡卡發自真心地想象不出誰會不愛他。
難道我真的……只是我自己,自己難以接受,所以才……
這是他第一次動搖了自己的想法。他緊張地睜着眼睛抗拒入睡,卻又還是不知何時失去了意識。再起來時他已經在手機提示音中絕望了,做了半個小時的心理準備後才劃開了屏幕,果然不出所料,昨晚的他又夢游發了短信。
半夜三點的他:真抱歉離別時我道謝的話太單薄(卡卡:我哪有!)。今晚我真的非常非常開心,下場比賽後我請你吃葡萄牙菜好嗎?非常渴望你會答應。好夢,小天使。
加迪爾依然是起床後剛回了新消息過來,卡卡在心裏向上帝祈求加迪爾一定要拒絕,一定要拒絕,可是睜眼一看,只有短短一個氣泡:
“好的(小小的笑臉emoji)”
卡卡:……
他第二次代替“自己”,赴了“自己”提出的邀約,還得強撐出“對啊短信就是我發的,我就是這麽想請你吃飯,我就是這麽一個白天害羞半夜三點熱辣出擊的巴西人哦哈哈哈”的精神狀态。這一次他們告別時情況更糟糕了,加迪爾不僅擁抱了他,還扶着他的手肘,給了他一個臉頰吻。
“謝謝你,裏卡多,和你一起吃飯真的非常愉快。我一直在擔心你會因為輸了球而不開心……但是,但是你沒有。你是我見過最體貼、最高尚的人了。我能感覺到你一直在遷就我,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麽……但總之,我真的很感激。”小美人仰起頭來看着他,露出了一個短暫、但依然漂亮到讓人目眩的笑:“晚安。”
他見過最體貼、最高尚的人是個對他圖謀不軌、精神可能還出了問題的變态,因為他的一個晚安吻而心髒跳得像打鼓。
卡卡幾乎要被愧疚感折磨哭了。他為夜晚的那個自己感到愧疚,他為現在正心緒不寧、不能問心無愧的自己感到愧疚,他為加迪爾的人生感到愧疚,盡管對方的不幸和他沒有哪怕一毛錢的關系,可卡卡就是無法自控地憐憫着。他依然遲疑着覺得自己沒有在愛他,無論晚上的他是不是他,現在的他真的都沒有那樣的意思。可他确确實實地在了解和喜歡加迪爾,每多了解他一點,每多喜歡他一點,他就會在心裏多出很多很多的難過和憐憫。
如果他知道我根本不想接觸他、也沒有想和他一起吃飯,那……不,他不會知道的。
我怎麽可以讓他知道這麽傷心的事情呢。再說了,短信是“我”發的,飯也是我滿臉笑容去吃的,哪怕我這麽說了,又有誰會信呢。從頭到尾,加迪爾都是無辜的。他什麽都沒做,發瘋的只有我。卡卡痛苦地用枕頭捂住了自己的臉。
這種感覺現在又出現了。盡管坐在熱鬧的人堆裏,卡卡還是難受極了,可他不能表露出來,也不能拿枕頭捂住自己。借着透透氣的話頭,他離開隊友們站到了陽臺上,到底還是緊張地頂着砰砰砰的心跳拿出手機來,開始打字:
“加迪爾,我看了比賽,感到十分擔心。你的傷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