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加迪爾在早上收到了很多問候。坐在前往球場的大巴車上,他心不在焉地回複了很多短信,來自羅伊斯的,來自德布勞內的,還有來自萊萬的——他本來以為自己上次把話說到那麽冷酷無情後,萊萬短時間內不可能再發消息來了,誰知道對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刻薄和冷淡,也完全沒有自尊心似的依然繼續向他問好,祝比賽順利了。

加迪爾看着自己發出的唯一一句冷言冷語夾在萊萬溫柔又情意綿綿的話中間,看得一陣心煩。要不是他從來不是這麽不講理的人,他都要覺得萊萬不是在祝他比賽順利,而是故意一大早上搗亂來了。加迪爾索性把手機關機了收起來,不想再被打擾精神。坐在他旁邊的克羅斯看他早早地就關手機,把一邊的耳機摘了下來:“緊張了嗎?”

不是緊張,但也不是什麽很舒服的感覺。加迪爾遲疑着點了點頭,克羅斯把這邊的耳機塞進了他的耳朵裏。舒緩的音樂同時在他們兩個人的腦海和兩個人的世界中流淌起來,加迪爾放松了一點脊椎,把肩膀向後靠近柔軟的坐墊裏。克羅斯沒再說話,只是過了一會兒後偷偷把手從椅子把手下伸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腕。加迪爾望着窗外也沒看他,臉卻感覺有點發熱,感覺到克羅斯的手指悄悄向下,很小心也很溫柔地滑過他的掌心、指腹,最終扣在一起。

前後左右全是人,稍微站起來一點就能看到他們手牽着手……

但他到底沒有推開,甚至反手握得更緊了些。

今日天氣很好,上午十點多他們就到了體育館,踩場的感覺十分不錯。場館裏全是工作人員,媒體席上在忙着架設備,天臺上在調燈光,草坪上也在做最後的整修。參加過上一屆南非世界杯的人都在吐槽巴西的條件還是比南非的好多了,倒不是多花了什麽錢,而是到底辦理經驗更足些,沒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也沒有觀衆在看臺上吹嗚嗚祖啦。因為今天沒有訓練課了,所以除去開賽前的熱身外踩場就是最後的活動時間了,他們抓緊在上面無球跑了跑,帶球跑了跑,确認自己的身體狀态好不好、衣服舒不舒服、鞋子适不适合草皮這些,然後就算結束了。更衣室裏自然有人幫他們放東西和收拾整理,球員們一起上車被拖往附近的酒店,吃了午飯,下午再休息一下,就得正式出發比賽了。

要說也難怪很多球員會說賽前的時間非常難熬——放在平時,這麽點吃飯睡覺的功夫睜眼閉眼就過去了,但現在為了準備晚上六點半*的比賽,很多人感覺是度秒如年,絕不誇張。不過加迪爾是從來不緊張的,他對時間的感覺就明顯和周圍人不一樣了。上一秒他還感覺自己正坐在餐桌上往嘴裏塞味道寡淡的魚肉,下一秒他就已經待在了更衣室裏自己的位置上,正襟危坐擡頭聽主帥做賽前最後的訓話。勒夫實在不是隔壁德尚那種激|情澎湃的演說家,他還是最後給每個球員梳理了一遍在各自位置上的關鍵任務,然後說了兩句“我們需要贏得這場勝利”的場面話,就算結束了。

“走吧!”在他結束後,拉姆第一個站了起來,拍了拍手掌。

法國隊的陣容在兩個小時前已經公布于衆了,和大家預料中差不多。洛裏斯守門,德布希,瓦拉內,薩科和埃弗拉四後衛;卡巴耶,博格巴與馬圖伊迪控制中場;瓦爾布埃納和格裏茲曼兩翼飄飛,本澤馬前突。

要說德法兩國的冤債也确實是多,從家國大業到綠茵場上,鬥争是沒停過的,成績是讓法國人不爽的。法國上次世界杯上能贏德國還得追溯到遙遠的1958年,其後還有兩次是非常重要的半決賽碰面,均被德國淘汰,仿佛是二戰裏巴黎速降的的某種不幸延續。

不幸歸不幸,歷史畢竟是人打出來的,不是憑空在那兒的,不滿意歷史可以現在努力,為後人創造好的故事嘛,反正走到了淘汰賽這一步,正兒八經的你死我活,兩邊都是非拼不可的——閑話少說,掏出真家夥來趕緊上吧!比賽節奏從開場就拉滿了,穆勒右路傳中,被解圍,加迪爾禁區邊緣補射,洛裏斯險而又險地成功封堵。第7分鐘,法國隊邊鋒瓦爾布埃納左路禁區邊緣傳中,本澤馬前點14碼處淩空墊射,可惜偏出近角!這個精彩的射門讓諾伊爾身後響起無數驚呼,萬幸還是差了點距離。

就在大家覺得這是雙方要玩命拼刺刀的幾分鐘後,本場比賽第一粒也是唯一一粒進球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時間,以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狀态到來了。也許真的是上場比賽任意球亂踢後教練大發雷霆、加練定位球的特訓出了奇效,第12分鐘,加迪爾左路任意球飛中,皇馬中衛瓦拉內貼身防守中判斷落點失誤,胡梅爾斯高高躍起,10碼處頭球頂入上角!

距離太遠了,又有層層阻擋,以至于法國門将洛裏斯完全沒有料到這個位置能有頭球砸過來,盡管還是下意識飛身撲救,但還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足球從他的指尖前幾公分飛進球網!尖銳清晰的哨聲響起,進球有效!

誰能想到沒靠運動戰,定位球就直接進了!

場邊的勒夫喜出望外地瘋狂揮舞胳膊,場上的球員們也陷入了極大的喜悅,湊在一起抱成一團,整個球場內外都被德國人的歡呼聲給淹沒了。然而大概是樂極生悲,福禍相依,還沒等他們慶祝兩分鐘,撲在胡梅爾斯身上的加迪爾就發現了情況不妙:

“馬茨,你哪裏不舒服嗎?”

場邊的歡呼有延遲,一陣一陣靜默和不安的竊竊私語終于是從球場中心傳遞到教練席然後又傳遞到了球場最頂端的觀衆那兒,在這短暫的安靜過去後,随着兩個隊醫和兩個擔架員匆匆忙忙擡着擔架上場,剛剛還熱鬧無邊的慶祝聲頓時變成了極度不安的嚷嚷。大屏幕給到了草皮上的情況,剛打入一球的大功臣胡梅爾斯正緊緊皺起眉頭握住右邊大腿坐在地上,隊醫圍着他檢查了一會兒,就面色凝重地示意把他擡起來。*

觀衆席發出了絕望的“No——”

開場十二分鐘就失去一員大将,還是剛進了球的,這種打擊感不可謂不大。場邊緊急換人,替補席上板凳都還沒坐熱的默特薩克匆匆忙忙地檢查鞋帶上場。也多虧了這屆德國隊板凳不是一般的厚,眼看着又是靠譜的球員上來,替補席上還巴巴地坐着一衆青年才俊,大夥的心又安定了起來。一球領先,加之後防調整,德國隊開始有意放緩節奏,與之相對的則是一球落後的法國隊越發壓上。

克洛澤今天可是吃足了苦頭。第20分鐘,卡巴耶對他犯規,動作十分邊緣,險些被罰黃牌。德國隊上下都生氣,誰成想更氣的還在後頭。四分鐘後可憐的克洛澤又在小禁區前被後衛防守撞擊倒地,可裁判依然拒絕判罰點球。

“這是什麽意思!”克羅斯氣憤地大喊:“難道我們米洛還能假摔嗎?”

加迪爾和施魏因施泰格一邊一個拖住他不讓他去和裁判頂牛。

要說裁判不公平還不至于,他只是相對寬松了點——不然這比賽該已經漫天黃牌飛了,那也風險很大。法國隊雖然沒有吃牌,但是強硬的動作還是讓德國隊又拿到了兩個任意球,可惜這兩個都沒有開花結果。1:0比賽的性質顯然發生了階段性的改變,現在德國隊早早就全線回縮站穩防守,而法國隊卻瘋狂壓傷。比賽進行到第34分鐘,格裏茲曼終于找到機會突入禁區右側傳中,瓦爾布埃納遠點胸部停球後10碼處小角度射門!這是比賽到現在為止第一個近乎完美的接近必進球的打門,然而能不能進得問的不是上帝,而是諾伊爾的手——本屆世界杯絕對是一手定江山的門神神勇撲出了這粒質量相當高的近距離打門。幾步之外本澤馬搶到落點試圖補射,奈何這方面有個行家穆勒,自己最會偷的,哪能不防着別人,搶得比本澤馬還快,直接幫諾伊爾解掉了這腳補射。

精彩!很多球迷忍不住在電視機前鼓起掌來。法國隊沒有時間和資格去氣餒,在上半場最後十分鐘依然壓住了陣型逼搶。第42分鐘,埃弗拉左路傳中,本澤馬遠點頭球攻門,被赫迪拉堵出。2分鐘後,博格巴傳球,本澤馬左路禁區邊緣內勁射!好漂亮的射門!

然而諾伊爾又是穩穩摘到!

瘋了!

全世界都在本澤馬的臉上讀到了“抓狂”,諾伊爾這麽堵牆就這麽矗在這裏,到底得他爹的怎麽踢才能踢進去?

法國人是很崩潰,但德國人也不是不狼狽的。短暫的中場休息裏,加迪爾先去找隊醫問了一下胡梅爾斯的情況,隊醫說沒事,可不允許他去看看胡梅爾斯,一疊聲催着他趕緊回更衣室喝口水上個廁所換衣服聽訓話這些,生怕耽誤了他正常比賽。勒夫是很焦慮的樣子,在更衣室裏講了整整十分鐘如何站穩防線,盡量争取定位球機會,不要往前壓。如果有羅伊斯在就好了,勒夫不止一次在心裏嘆氣,如果有羅伊斯在,他們還有走邊線打防守反擊的選擇,但現在這樣還是算了。

說來這也是足球的魅力,本來開賽前他們變陣4-2-3-1,想的是千萬不能鋒線無力,得解放中前場,要和法國隊攻到最後一秒,結果現在任務目标完全變成全力防守了。昨天聽了一大堆“你要有創造力”指導的加迪爾今天一點創造力也沒能發揮,就踢了兩腳任意球,剩下幹的全是防守活。但是還真別說,邊後衛的位置雖然他只踢過沒幾次,但他也能踢的。多特就是這樣的,哪怕這兩年成績不錯,日子也還是緊巴巴的,加迪爾就像是個萬能為補丁,哪裏需要打哪裏,不是一次兩次在缺人的傷病潮裏被主帥克洛普拿出來救火。

他難得在聽訓話的過程中走神,因為他想到克洛普因為這兩年格策、萊萬的事情與俱樂部大為氣惱,到現在為止他還沒有續約。下個賽季結束後,他還會在這裏嗎?

在安定又熱鬧、不會輕易散開更疊的國家隊的縫隙裏,加迪爾不合時宜也沒有緣由地感受到另一邊的生活,俱樂部那邊,的悲傷與不安像是忽然鑽了進來。他搖搖頭,把這一瞬間糟糕的情緒甩脫出去。

這次他座位旁邊是克洛澤,對方擔憂地看了他一下,伸出手悄悄地在他的後背上摸了摸,借着擦汗的毛巾聲音極低地問:“加迪爾?你哪裏不舒服嗎?”說起來這還是他兩天來第一次和加迪爾主動搭話,也不知道走沒走出上次談話的陰影來,想沒想明白。

加迪爾沖他小小地搖頭。

眼看着隊裏最可靠的大佬帶着最年輕但本來最乖的老幺開小差,勒夫都沒脾氣了,敲了敲白板:“就說到這裏吧!請堅持住,先生們!”

德國下半場繼續保持控制。好消息是在猛沖了半小時無果後,法國隊似乎放慢了節奏,也有可能是怕體力更不上了,但總之他們喘息的空間大了很多,有餘裕能往外進攻。兩隊又你來我往地混戰起來。第55分鐘,克羅斯傳球,加迪爾試着在30碼處來了一腳遠射,可惜起腳沒調整好,偏出了門柱。第60分鐘,瓦爾布埃納開出角球被解圍,卡巴耶斷球從右路傳中,瓦拉內12碼處頭球攻門!又是一次絕佳機會,然而無論是現場還是電視機前的法國人都已經開始崩潰捂眼了——這一球在承載着幾千萬法國人夢想飛進門線的路上依然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被諾伊爾在右上角摘下。

“諾伊爾!再一次拯救了整個德國!也再一次摧毀了所有法國人的心!”本地解說仗着德國人反正不會在收看巴西電視臺的節目,激動萬分地亂開玩笑:“希特勒當年要是有他守門,柏林都能再撐三個月!”

這個笑話讓很多巴西人都樂開了花。但柏林當然是沒守住,同樣受不了的還有場上着力奔跑了一個小時後已經快要透支的球員們。第69分鐘,勒夫用許爾勒換下了克洛澤,後者下場時臉上仍有不甘——其實球迷們的掌聲已經證明了他今天的表現有多出色,但沒能成功進球,還被教練照顧體能,對克洛澤來說依然是一件傷自尊的事。法國隊也支撐不住,第72分鐘,德尚用科斯切爾尼換下薩科。這時候就看出他們替補席的問題來了,進攻端早已累得要命,可竟無人可用,也只能換個後衛加強防守。

既然已經無人可用,那就趕緊拼了吧!不然再耗下去可就真的完蛋了。比賽最後二十分鐘,法國隊放手一搏,又加強了攻勢。第74分鐘,格裏茲曼傳球,瓦爾布埃納禁區左側射門,但他也不知是跑累了動作變形了,還是被諾伊爾撲出心理陰影了,這一腳準頭奇差,離球門偏了十萬八千裏。2分鐘後,本澤馬貢獻了本場最高光的單對單突破,扣過拉姆後10碼處極近射門,被默特薩克封堵!馬圖伊圖長途奔襲,從自家禁區跑到了對面禁區,此時從左側殺出補射!眼看着就要成為偉大的法蘭西左後衛,拯救整個國度于水火之中,然而創業未半而中道糟了劫,他的射門又雙叒叕被諾伊爾撲出!

本場比賽已經撲出了最起碼四個必進球的諾伊爾興奮地振臂大吼!

已經真的盡了全力的本澤馬恨不得吐血三升,當場跪在地上抱住了頭。

有理由相信法國隊确實是在這裏被撲得心态崩潰了,因為他們下面再也沒有力氣組織出這麽有力的進攻,反而是剛換上來的許爾勒沖勁十足,給疲倦不堪的法國隊制造了大|麻煩。第82分鐘,加迪爾發起反擊中左路傳中,穆勒前點鏟射,可惜錯過機會,許爾勒12碼處倒是跟上補了腳低射,被洛裏斯撲出。第88分鐘,穆勒傳球,許爾勒又是禁區內|射門,粗糙得不行,直接砸在了瓦拉內身上彈出,疼得可憐的法國中衛眼淚都快下來了,怒視萬惡的德國佬!許爾勒吓得以外自己把人砸骨折了,連連給他鞠躬道歉。

這個頗為滑稽的場面成為了這場比賽最後的禁區前故事。終場的哨聲響起,德國隊1:0險勝法國隊,又一次阻斷了他們的世界杯道路。勝利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把臉轉向了德國隊球門的方向,在那裏,正站着他們真正的天神!

“奇奇怪怪的。”這場比賽可真是活動得夠開的諾伊爾裸着上半身、球衣搭在肩膀上回到更衣室裏時,第一時間站在加迪爾面前,一邊抓頭發一邊和他分享自己的困惑:“剛剛有球迷沖我喊papa。我發誓我應該生不出那麽大的兒子……應該吧……”

加迪爾脫衣服脫到一半笑出了聲,一笑就沒勁,頭卡在領子裏拽不出來,諾伊爾擡手幫了他一把,拽出來後看加迪爾難得亂七八糟的頭發和被悶的紅紅的臉,順手就捏了一把,好|嫩的肉:

“有什麽好笑的?”

嘴上是這麽說着,但其實他自己也笑了。

賽後發布會他這個大功臣當然也是跑不掉的,勒夫本來想把加迪爾也叫上,但他推掉了,因為忙着去看胡梅爾斯。

“幸好傷得不重,只是撞紫了,也有輕微的肌肉拉傷,可能是一直沒輪換,踢了太多場到現在,肌肉疲勞了……不管怎麽樣下場比賽都不能再上了……”隊醫一邊和加迪爾簡要說着情況,一邊把他帶到了醫療休息室,臉上的微笑透露出“你們自己聊吧”的意味來。

房間不大,胡梅爾斯坐在靠窗的簡單小床上面,球褲和透着肉的白色打底褲推到了最上面用小夾子夾了起來,右腿大腿上固定着幾個磁貼,線連着床頭後面的儀器。床對面的牆上挂着電視,正在放這場比賽的直播,主持人在哇啦哇啦地做賽後采訪。他個子高,腿伸開就占了大半空間了,加迪爾見他人靠着床頭這麽大一個擠擠挨挨坐着,低着頭皺着眉看手機,聽到聲音也不擡頭,看起來就委屈得不行,不由得有點好笑又很心疼。

“我沒事,不要再量體溫了,真沒發燒——”胡梅爾斯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不耐煩地一擡頭,然後就大叫了起來:“啊!!!!!”

頭發還有點滴水的加迪爾滿面無辜地往後撩了一下自己的金發,納悶胡梅爾斯怎麽像認不出他似的,是頭發擋住了嗎?

“是我呀!”

就是因為是你才這麽……胡梅爾斯的臉光速漲紅了,他又是喜,又是羞,又是埋怨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加迪爾會來看他,下意識地猛扯過了被子往裸|露的腿上一蓋,又慌張地擡起兩只手把頭發往後梳理整齊:“加迪爾!你怎麽……你已經洗完澡了嗎?”

這什麽蠢話,不然他還能是跑完九十分鐘這麽渾身香氣滴着水的嗎?胡梅爾斯恨不得扇自己嘴。加迪爾沒管他,笑着貼着床邊坐了下來,第一件事反而是趁他不注意去掀他的被子:“讓我看看——”

胡梅爾斯阻攔不及時,加迪爾已經把被子掀了開來。離得這麽近仔細打量他才看清了胡梅爾斯大腿上青了好大一塊,可以想象明天會紫成什麽樣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指輕輕放了上來想摸摸看情況,誰知道胡梅爾斯一個大喘氣,反應過度地把他的手給打了開。

很清脆的一聲響。胡梅爾斯被自己的行為給吓到,手足無措地又來捧他的手,看着手背被打得紅通通的樣子有點崩潰:“上帝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加迪爾剛想道歉自己不該這麽沒分寸的,看胡梅爾斯這個樣,忽然又停住了,垂下睫毛,很憂傷地抿住嘴唇,決定假裝委屈一下:“那我走了。”

大概是因為演戲的業務不熟練,裝過頭了,他被胡梅爾斯一把攬住了腰扣了下來。

“對不起,別走,別……”胡梅爾斯把鼻尖頓在他肩膀上,收緊的胳膊微微發抖,聲音心煩意亂得像是都帶上哭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你這麽摸我,我難受……我怕你覺得我讨厭……”

加迪爾聽完腦子裏只剩下了純粹的疑惑:這勾八是鐵做的嗎?我就摸摸腿啊?你不應該疼嗎?怎麽會産生這種擔心呢?

說起來也不怪胡梅爾斯有點反應過度,仿佛展露一點不合時宜的杏欲加迪爾就會像個衛道士一樣尖叫着充滿譴責地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相見似的,實在是他被折磨得心理陰影很深,對此十分恐懼。盡管上次和加迪爾親熱過,但那是氣氛非常恰當,磨了很久,加迪爾又同意了的,和這種亂七八糟的突發的情況顯然完全不一樣。加迪爾好好的來看他,他卻這麽不知羞恥破壞氣氛,也太糟糕了。胡梅爾斯沮喪至極地任由加迪爾扯下他的手臂轉過身來對着他坐好,感覺到自己被揉了揉頭發。

嗯?揉了揉頭發?

“沒被吓到嗎?”他小聲問加迪爾,心情很壞地感受到自己又表現得很蠢,然後又得加迪爾勉強着來原諒。

“有點被吓到,但是不生氣了。”加迪爾蹭了蹭他的鼻尖,親昵地說:“也沒有讨厭我們馬茨。”

胡梅爾斯腦子不夠用了,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漂亮臉蛋:“啊?啊……”

“我現在可以摸了嗎?”加迪爾自然而然地問他。

事實證明胡梅爾斯确實不是自信過頭或者杞人憂天,加迪爾俯身貼着他的大/腿看、雪白纖長的手指貼着他的皮/肉滑過的時候,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克制自己不要躲開或是把/腿/合/上。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加迪爾碰到哪裏,哪裏就變成了他的敏/感/帶。加迪爾檢查完的時候他已經應了一半,窘迫得俊臉通紅,悄悄偷看加迪爾擔心他的反應。

加迪爾也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硬要說的話就是有點抱歉。本來他真的沒有任何感覺的,可是看着胡梅爾斯蜜色的大腿從半透的白色棉打底褲下透出顏色,健壯的肌肉随着他的指尖起伏和收縮,頭頂又傳來沉沉的喘氣聲時,他也感覺這一切古怪起來,差點要檢查不下去。早知道胡梅爾斯不怕痛都這麽精神,他就不摸算了,反正左右他清楚知道胡梅爾斯傷勢如何和不清楚都不會影響對方恢複的速度。現在弄成這樣他也很抱歉,因為他沒空在這兒陪他弄,胡梅爾斯今晚應該是得去醫院進一步拍片确定情況、觀察和理療的,不會和他們一起回基地了;隊醫和別的隊友也随時可能會來看,加迪爾得走了。

“對不起,我得走了。”加迪爾和他說:“要聽話休息,好不好?”

“……又欺負我。”胡梅爾斯輕輕抱怨,但手上卻松開了,到底是親了親他的額頭放人:“你晚上也早點休息,別陪他們喝酒到半夜了,嗯?”

雖然說加迪爾當時是乖乖答應了,可什麽時候能去睡實在是由不得他。今晚對于德國隊來說是雙喜臨門。在回程的大巴車上他們舉着手機看完了巴西隊的比賽,得虧一路都有信號才勉強看了下來。贏球後洗得幹幹淨淨舒舒服服、喝着飲料唱着歌吃着零食,再看別人苦哈哈奮鬥的臉,那個爽感真是非凡的。這倒也罷了,看比賽不是關鍵,看到下一輪的對手是巴西也不是關鍵,看到對手巴西的重要球星內馬爾傷了,這可真是太關鍵了。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內馬爾傷得那麽嚴重,差點就癱瘓了,還沒來得及為他感到驚訝和憐憫,看到他被擔架擡下去時車內完全是一種很純粹的中了彩票一樣的難以置信:沒人想過會發生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但它真的發生了。還有什麽比下一輪的對手忽然好巧不巧這時傷了一個重要球員、宛如瘸了一條腿這種事更湊巧的?巴西隊的感覺顯然是倒了血黴,所以德國隊的感覺就是幸福來得簡直不真實,這一個難關剛過去,下一個難關就忽然自己塌了一半,美好到讓人眩暈。

眩暈的結果就是他們玩得更high了,雖然酒不能喝太多防止代謝不掉影響狀态,但別的教練組是真的不管了,反正誰讓他們這輪比賽早,剩下調整的時間最多,沒有什麽比盡情釋放掉壓力更重要。雖然在加迪爾的堅持下,沒人給他灌酒,但他也夠艱難的。他越發感覺不是別人瘋了,而是他瘋了(……)他連看手機的空都騰不出來,幾乎一直是在照看隊友,應付他們時不時糊裏糊塗的癡纏,還有看緊了不讓他們脫了衣服跑去跳游泳池(……)好不容易混到了這群酒鬼要睡覺的時候,更麻煩的事情來了,很多人暈暈乎乎的記不清事情,而且又貪玩還沒玩夠嚷嚷着回樓裏繼續,根本不往自己的宿舍去,基本是按照他們的醉鬼糊塗理念三三倆倆地亂搭亂走。

教練們又不管,今晚住宿是徹底亂掉了。

“加迪爾……你怎麽在這兒……你來帶我回家了嗎?”格策迷迷茫茫地抓着他問,最起碼問了三次,看到一次問一次,臺詞都不帶變的。

本德弟弟和格策行為模式一致,但是路徑相反。格策是在加迪爾路過自己時抓住問,他是主動路過加迪爾時問。睡覺不去找他哥哥,非要扯着加迪爾問什麽時候回去,路過一次扯一次。

他倆還算好辦,難辦的是克羅斯。克羅斯不知喝了多少,臉都喝紅了,之後就跑過來扒拉在加迪爾身上不走了,任憑穆勒在路過時痛罵他裝醉扯他頭發都不動如山,顯然是鐵了心了要回到不知道哪年那月的記憶裏去和加迪爾做室友。加迪爾見不得他被欺負,把醉得很亢奮很愛揪人頭發的穆勒推給拉姆後,決心先把克羅斯送回去自己再回宿舍。誰知道好不容易把人扶回到房間裏小心放到床上,還脫了鞋子擦了臉,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卻被對方一把扯住手腕拽住了,差點沒栽到他身上去,扶着床邊才堪堪撐住了,吓得他長吸了一口氣。

克羅斯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聲音沙啞地說:“洗澡……”

這可不好辦啊。加迪爾苦惱地哄他:“我們今天洗過了呀,明早起來再洗好不好?”

沒反應,克羅斯大概是消化了十幾秒這是什麽意思,然後才點了點頭。但他還是揪住加迪爾不放,甚至還摸到了腰上把他往下扯,像是已經失憶了,又産生了新疑問:“好遲了,你去哪兒,快睡覺,明天要訓練……”

加迪爾停頓了一會兒,忽然手摸到床頭去開了燈。刺目的光線讓克羅斯很為難地緊閉着眼睛嘴裏嘟哝着什麽,然而加迪爾扒拉住了他的眼皮冷靜開問:“Toni,你是不是裝醉的?”

克羅斯像是個被媽媽逮到了沒睡的小男孩一樣僵硬住了,眼皮直抖,過了一會兒後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艱難地用手指捂住了自己試圖抵擋光線。

“才沒,沒有……真的喝醉了。”他嘟哝着自欺欺人,臉頰和耳朵尖都通紅。

加迪爾倒是忽然在想昨天晚上穆勒說的“他不是不想,他只是不說”。在這一刻他才忽然發現自己可能是真的有點偏心,或者說昨天晚上他還沒有相信這句話,到現在才真的意識到穆勒說的是真的。他撐在這兒,低頭看着克羅斯因為緊張而抿起的嘴唇和微微顫動的喉結,近乎一個信徒等待天神的判決。可加迪爾知道自己不是神,克羅斯也不該這麽可憐。如果他真的是他的神,他永遠永遠也不可能舍得讓他悲傷和心碎。

他松開手臂,趴到了克羅斯的胸口上,逗弄似的撥了撥他的睫毛,假裝上當了,苦惱地喃喃自語:“真的喝醉了啊?這怎麽辦呀,本來還不想走的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