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克羅斯醒的時候加迪爾正在洗漱。他揉了兩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衛生間的門沒關,天光早已大亮,漂亮的光線從外面照進屋子裏,照亮衛生間裏加迪爾的金發和光裸的脊背——大概是因為他才剛起來,所以只随便套了條褲子,還沒穿上衣。克羅斯的臉驟然燙了起來,情不自禁無聲地笑了一會兒。他差點找不到自己的手和腿在哪裏,低着頭慌亂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應該掀開被子下床穿衣服。然而在他找到拖鞋前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床頭櫃上加迪爾的手機在震動,因為昨晚沒充電所以亮着電量小于百分之二十的警示。

克羅斯瞥了一眼,心驟然沉下去。

加迪爾在低頭刷牙,水聲蓋住,他沒聽見這邊微小的動靜。克羅斯當然是不可能接電話的,但是他看着屏幕上羅伊斯笑得燦爛、露出了一顆小虎牙的照片,就感覺背後的陽光像是瞬間消失了,遮罩在陰影中的手機安靜地震動了一會兒,到底停下了,變成了“未接電話+1”的提示挂在了最上面,可憐,渺小,無聲,但依然非常醒目地鮮紅地挂在最上面。

正用毛巾蒙住臉試圖讓自己清醒點的加迪爾毫無預備地被人從後面抱了個滿懷。克羅斯常被別人議論個性冷,體溫卻一直是偏高的,這麽熱乎乎地貼過來,很像某種大型的貓或狗在粘着人撒嬌。加迪爾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擦完臉放下毛巾,看着鏡子裏克羅斯把頭架在他肩膀上悶悶不樂垂着眼的樣子,以為他是起床氣,便輕聲哄他:“還困着嗎?再睡一會兒吧,今天又沒有訓練。”

克羅斯唔了一聲,卻沒答話。加迪爾好脾氣地任由他挂着,把房間簡單地收拾一下,找自己的衣服。克羅斯不僅沒像以前那麽乖巧地幫手,反而全程無聲搗亂,加迪爾這才發現了他不是起床氣,應該是真的哪裏不高興鬧別扭了:“怎麽啦?”

睡也睡了,哄也哄了,怎麽睡醒又有新問題了呢?加迪爾就像個辛苦的飼養員看着自己精心飼養的小動物老是不吃飯一樣發愁。他第一反應是該不會其實昨天他只顧着自己爽了克羅斯沒做舒服!越想越心虛起來,仔細說來加迪爾确實是不記得自己幹了什麽,就幹躺那兒沉浸式陶醉然後差不多就累得睡着了,完全沒想起來過問對方體驗如何。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也坐下來在地上摟住克羅斯,在陽光裏摸了摸他的脊背,思索着該怎麽開口道歉,結果卻聽對方輕聲說:“我們現在算什麽關系?”

啊?加迪爾甚至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是在問什麽。

克羅斯拉開他,摸了摸他的臉,很不安地講:“剛剛Marco給你打電話了。”

“我等會兒就回他。”加迪爾關切地問:“怎麽了嗎?”

“你們什麽時候分手?”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最起碼現在不可能,怎麽也得等到羅伊斯的傷好了,世界杯結束了,加迪爾回去後好好地陪伴他康複了,他能重新健康又積極地回到球場上了。就要到這麽個程度,才可以分手。加迪爾以為自己是想得很明白的,但克羅斯覺得他想得并不夠明白,比如分手不是一個單方面的事情。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一直騙了他,很長很長時間裏都是好戀人,結果卻……出軌,又忽然告訴他你想要分開。”克羅斯幾乎要喘不上氣:“對他來說是更大的打擊。”

加迪爾想過,但他沒覺得羅伊斯有多麽愛他,愛到會因為分手絕望。對方真正受到的打擊是世界杯前遭遇大傷病,會想要和他戀愛也只是重傷之下沒有人愛他、陪伴他而産生的一種依賴心理。這不是加迪爾自己想當然,羅伊斯和他的關系一直是非常健康的,從來沒有嫉妒、矛盾和複雜糾葛,而且對方也正兒八經談過女朋友的,兩人感情好得很,還是女朋友嫌和他在一起壓力太大主動和他分手了,他當時還找加迪爾哭了好幾場。他和加迪爾相處時從來都是和克羅斯、穆勒他們完全不一樣的,他和全隊處得都很好。在加迪爾心裏這段戀情只有名分沒有實情,只是某種古怪的家家酒,等到羅伊斯好了恐怕不用加迪爾提,他自己都會帶着不好意思講分手的。

他會因為戀愛時做的這些糊塗的逞強般的親密而不好意思,他會因為好像覺得是“道德綁架”了加迪爾而不好意思,他還可能會因為自己的軟弱時刻而希望加迪爾能保密,忘記這一切,就當從沒發生過……加迪爾早就設想過這些,或者說不是“設想”這麽複雜完整的思考——羅伊斯含着淚握着他的手,分離焦慮發作,一遍遍向他試探自己是否還能在最起碼一個人那裏堅定被選擇堅定被愛的時刻,加迪爾就已經像穿梭時空般,在一瞬間翻閱着并不存在的記憶,看到了他接下來的告白、索吻和後續所有所有的事情,直到劇情的終點。雖然劇情裏出現了別人是全然的意外,但這段關系本身的性質沒有變過,從來都沒有。

這裏面倒也沒什麽隐私,加迪爾仔仔細細地和克羅斯解釋了,他不想要再生嫌隙。然而對方聽完後看起來卻古怪極了,硬要說的話大概是悲傷,不是為了他自己悲傷,而是為了加迪爾不明白的原因。克羅斯這麽看着他,眼神像看着一部悲劇作品似的,說着他也不明白的話:“也對……你要是懂的話,就根本不會答應他了。”

加迪爾回到自己的宿舍裏時候只有拉姆已經起了,他有點意外——昨晚拉姆喝的其實也不少,甚至興奮到在那裏蹦蹦跳跳的,這還是第一次見。加迪爾還以為他終于能放松點好好休息休息,結果今天還是這麽鐵人。拉姆态度自然極了,都沒問他是在哪兒睡的,仿佛不問也知道似的,告訴他諾伊爾應該是昨天去克洛澤那個宿舍打牌玩,稀裏糊塗就睡那邊了,又指了指樓上:“托馬斯還在睡。”

他自然到加迪爾近乎在這一刻失憶了,徹底忘記了三天前的夜裏他在和拉姆在花架子下面接吻呢。然而當他也微笑起來,仿佛無事發生、和以前一模一樣地從拉姆手中接過熱牛奶時,卻被對方一把子握住手肘拉近了距離。日光燦爛,拉姆親吻的态度近乎比太陽光還自然霸道,仿佛日常就是這樣,仿佛加迪爾生下來本來就是應該給他親的——親完後他又非常自然地放開了加迪爾,甚至笑着端起杯子和他碰了碰,聲音充滿柔和與愉快:“忘記說早安了——早安,加迪爾。”

加迪爾又一次有點被他震到了。拉姆就是這樣的人,你永遠別想在他身上看見太多的搖晃、掙紮、不安、無措這類東西,就算是你确信他喜歡你也一樣,真是……

加迪爾乖乖地咕嚕咕嚕喝完了牛奶,被揉了揉頭發:“好乖。”

這種程度的親昵當然是不至于拒絕的,可拉姆把乖說得意味連綿,他以前從來不會這麽親昵的,好難辦……加迪爾感覺很棘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發瘋不應該往拉姆身上發。他想要叛逆,他想要出格,他想要打破平衡,找誰不好,他要惹拉姆呢?也許別人是可以不再逃避的,可拉姆的話還是離着點距離比較容易。加迪爾深深地後悔了起來,後悔幾天前的自己第一次任性就惹了大麻煩。

“後悔了嗎?”拉姆看着他的表情笑,完全不掩飾他簡直聰明到能讀心。

加迪爾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不該點,不過無所謂,拉姆也不在乎:“沒關系,我會讓你改變主意的。”

今天連午飯的時間都推遲了,就這樣到返點時一堆人稀稀拉拉地來,還沒來齊。加迪爾發現克羅斯是真累壞了,他走的時候對方就去睡回籠覺,到現在顯然也還沒醒,這讓他感覺很抱歉,克羅斯是不是真的體驗很糟糕。今天非常難得,因為愛搶桌子的幾個人都沒來或來遲了,是施魏因施泰格以及波多爾斯基一起和加迪爾吃飯。他倆看起來倒是難得十分陽光開朗的,互相之間沒說話擠兌彼此,也沒有忽然的不知道說了什麽引起的冷場,一起興致勃勃地給加迪爾講了笑話,三個人笑成一團,都快回到加迪爾剛認識他們時、也是他們關系最好的那段時間的感覺了。

是和好了嗎?加迪爾是真的為他們感到開心,幸福地往嘴裏塞了一塊小蛋糕,難得能嘗出甜品細膩的香味來。大概是見他吃得露了笑意,波多爾斯基也好奇地湊過來問他是什麽味道,加迪爾挖了一塊想給他嘗嘗,對方卻直接湊過來含住了勺子尖。

盡管他表情動作都自然極了,一點避諱的意思都沒有,加迪爾還是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就去看桌子對面施魏因施泰格的表情,卻什麽都看不出來。對方只是懶洋洋地用手托着下巴,眉毛都沒挑一下,看着波多爾斯基的表情甚至有點好笑似的:“你急什麽?”

“你懂什麽?”波多爾斯基挑了挑眉峰回嘴,舔掉了嘴唇上不小心沾到的奶油。

好像這麽幹再自然不過了,只是他自己一個人大驚小怪。

加迪爾簡直有點要懷疑人生,懷疑自己身邊的社會秩序是不是在他睡着的時候偷偷摸摸改了沒告訴他,所以現在才會有這麽多不合理的事都變成了合理的。萬幸世界确實沒有變,反正諾伊爾的肯定沒變,因為他走進來時對着他們評價道:“你們倆幹嘛貼着加迪爾坐那麽近?不熱嗎?加迪爾你吃完了嗎?吃完我們去泡池子,理療師喊我們去呢——”

這一刻,他确實是加迪爾的超人。他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和還挺遺憾的兩人組告別,極其罕見地、非常親熱被諾伊爾摟進胳膊肘裏帶走。走了幾分鐘就迷茫發現方向錯了,諾伊爾笑他遲鈍:“哪有午飯時間喊人的啊!還不是我拯救你,不然你就等着下午被拖去打網球跳水池吧——”

加迪爾真的有點驚訝:“你怎麽……”

“我怎麽會看不出來呢,我這麽喜歡我們加迪爾,天天盯着看。”諾伊爾半真半假地說,在加迪爾的驚呼裏舉貓似的把他舉了起來放在陽光下檢查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嗯,今天也很漂亮。哎?——你這裏怎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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